《你的目光，我的城池》猴子不爬树

4、由来只有新人笑

　　被顾煜超了很远，伶玥才从回忆的牢笼中暂时解脱，猛踩油门加速准备赶上。刚过一个弯道，伶玥看到远处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车道上，片刻的失神后猛地急踩刹车。
　　伶玥“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走到顾煜面前问道：“什么意思？”他离开前那段不愉快的记忆在提醒她，这大抵又是他的把戏，只是这次是为了什么？推开她亦或是别的什么。伶玥拼命摇头，她不想再继续想下去了。
　　她的脾气更差了，顾煜用脚将地上的小石子踢来踢去，低着头没有说话。看着一直没有回应的顾煜，伶玥也不想自找无趣，转身准备开车离开。
　　“你不觉得这样是最好的结果吗？”顾煜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伶玥的身子僵在原地，愣了几秒，她转身看着眼前的顾煜，这么真实。他和以前一样，只是消瘦了些，脸上的菱角更加清晰。
　　顾煜一步一步地靠近伶玥，他微微调整自己的呼吸，伸出已经渗出一层薄汗的右手：“介绍一下，伶玥，我是顾煜，我回来了。”
　　五年，终于回来了吗？既然走得悄无声息，又何必回来得如此隆重。难道我的世界竟是如此随意予人进出，伶玥眼里带有一丝怒气掺杂些许凄凉，她就这样看着顾煜答了一句“嗯”。四目相对良久，谁也没有出声打破这个沉默的气氛。伶玥越来越觉得呼吸不顺畅，她心里很慌，想要离开，呆在一个没人的角落。原来那些自以为是的勇气，在他面前全都溃不成军，自己竟是这样的狼狈。伶玥不禁开始笑话自己。
　　顾煜也感受到了氛围的压抑，打破了沉默开口说：“我知道有家酒吧不错，一起去坐坐？”
　　伶玥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有离开的理由了，她摇着头拒绝：“不了，既然这场比赛到此为止，我也走了，工作很忙。”
　　顾煜一把抓住伶玥的胳膊，慌忙中有些用力过度，手臂传来的疼痛感让伶玥皱起眉头，刚想出声提醒他，他就已经松开了手，只留下几道或深或浅的红印。
　　“原本还想说送你，可是……”伶玥有些愰神，竟觉得顾煜此刻的笑容有些苦涩，准备说些什么，就听见顾煜开口说，“给你个建议，今晚手机关机，事情都留给我处理吧。”
　　“好。”
　　伶玥如释重负飞快地开车走了，车速很快带起了地上的尘土，天灰蒙蒙的。顾煜并没有着急离开，他靠在车身上掏出兜里的香烟开始抽了起来。徐桂开车赶来时，地上已经丢有五六个烟头，有一两个还冒着小烟。他看着还在继续站着抽烟的顾煜，急忙问道：“怎么回事？”
　　“如你所见。”
　　看着顾煜一副不想搭理人的样子，徐桂早在心理将他全家问候个遍。生怕这两人出什么状况，比赛刚开始不久他就开车追来，就给他这副脸色，徐桂没好气的说：“你说话这个调调真跟阿玥一模一样，也不知道你们俩谁跟谁学的。”
　　顾煜将手里刚抽到一半的烟丢在地上，用右脚踩了几下将它熄灭，心情姣好地说：“走，请你喝酒。”
　　总算还有点良心，徐桂嘴上依旧骂咧咧的，但心里已经舒坦了不少，他开车跟在顾煜的后面去了附近一家酒吧。
　　伶玥很快便到家了，她将钥匙扔在茶几上，四肢摊开躺在沙发上休息，可一闭上眼就是顾煜那句“伶玥，我回来了”。伶玥心情烦闷不已，揉了揉自己眼睛，起身去厨房泡了杯黑咖啡。稍微舒缓了紧绷的神经后，她打开手机，大都是询问她今晚的事情，还有一条是助理程衫发来的信息提醒她查看邮件。
　　“还是工作吧。”伶玥叹了一口气，像喝水一样将杯子里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打开电脑开启今晚的加班之夜。
　　公司最近接了一个海边度假村的设计方案，急需人手，之前大大小小还有几个合约没有完成，原有的人手又抽不出来，伶玥只能一边让程衫招人一边自己带着几个老员工没日没夜的加班。
　　熬了大半个月，天天与咖啡和面包作伴，终于完成了整个度假村的平面图。伶玥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让程衫安排加班的几个人今天早早的下班回家休息，顺便也给她放了个假。程衫笑得咧开了嘴，直呼“老板万岁”，做完伶玥安排的事后就跑没影了。伶玥舒展了下僵硬的手臂，嘱咐剩下的人早点回家便也开车走了，回家后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打算开车去老街那边吃碗小馄饨。
　　周媚的电话接进来的时候，伶玥已经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大老板，终于肯接电话了。”
　　“怎么了？”伶玥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套在身上，关门进了电梯。手机信号不太好，她就听见周媚说了句“你知道你秘书最近挂了我多少个电话吗”。伶玥知道周媚是来找她算账的，那晚回家后忙着工作忘了给她回个信息，急忙求饶道：“最近公司接了个case，忙得我骨头都要散架了。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呗。”
　　周媚逮到了机会，接着就对伶玥说：“正好，出来聚聚，给你减压。”
　　伶玥最近忙得头疼，刚松一口气，只想好好睡一觉，连忙拒绝说：“不去，累死了。”
　　周媚岂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直接在电话里威胁伶玥：“你不来，那我们就来你家里聚，一样。”
　　“别，我去。”伶玥明白周媚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多说无益，今晚肯定避免不了要去一场，想着到时候大不了找个借口早点离开。
　　“老地方，等你。”目的达到，周媚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伶玥从目光之城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出来，刚好碰到了出来打电话的酒保蒋开。伶玥第一次来目光之城的时候他便在了，多年以来两人也算熟识，伶玥上前打了个招呼：“军长，跟谁打电话呢。”“军长”是蒋开的外号，由来就不清楚了，伶玥也是跟着其他人这样叫。
　　蒋开许久未见伶玥，正好最近新调了一款鸡尾酒，就直接给她推荐：“我新调了一种酒，喝一杯？”
　　伶玥刚忙完还没来得及吃晚饭就被周媚拉过来了，她笑着婉拒：“胃不太舒服，下次。”
　　蒋开也看出伶玥有些憔悴，想来也是最近加班劳累，笑着点点头。
　　伶玥找到周媚发来的包间号推门而入，将包丢在周媚旁边，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躺在沙发上。难得周媚没有在她一进门就说她，伶玥正有些奇怪，抬头看见周媚正在用眼神提醒她注意对面坐着的人。
　　伶玥稍稍起身收拾下自己的形象，还未来得及注意到对面，便看到一只向自己伸过来的手：“伶玥，你好，好久不见。”
　　“江清玲还是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温婉大方，滴水不漏，让人找不到破绽。”伶玥心想。
　　被逼无奈，伶玥只好起身，碰了下她的手便坐下。
　　周媚递来眼神暗示她看简讯，伶玥打开手机，是在她开车的时候发来的所以没注意到，内容大抵是告诉她顾煜将江清玲带来了。的确，伶玥猜想这场聚会顾煜是在的，却漏掉了他身边还有一个江清玲。
　　“听说你最近很忙。”江清玲又开口了，语气亲近，不熟悉的大概会认为两人深交多年吧。
　　伶玥有些力不从心，又疲于应付，就答了句“嗯”。
　　伶玥的冷淡丝毫没有降低她的热情，一个问题接一个：“听说你在国内发展得很好，没想到我们几个，倒是你过得最好。”
　　周媚本就不喜欢江清玲，她的这些话听在周媚耳里就是对伶玥赤裸裸的讽刺，一个胜利者得意洋洋的炫耀，周媚受不了她这副虚情假意的嘴脸，直接怼了她一句：“你这是说我过的不好？”
　　江清玲没料想周媚会有这么大反应，急忙赔礼。徐桂坐在一旁还未反应过来周媚就先挑起战火，他也实在不想一而再地得罪周媚，但江清玲也算是多年熟识放任不管也说不过去，徐桂很为难地做了个中间人，连连劝和。
　　伶玥倒是没怎么在意她的话，只是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她旁边的顾煜，发现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只是默默地看着自己。
　　“脸色不太好，你多注意身体。”碰到伶玥递过来的余光，顾煜丝毫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伶玥。
　　徐桂实在劝不住周媚这位姑奶奶，听到顾煜说话，想着转移下她的注意力也好，便接着顾煜的话说：“对，阿玥，你要注意身体，瞧你瘦成啥样了。”
　　“她能不瘦吗，工作狂一个，要钱不要命。”周媚丝毫没有放过江清玲的意思，逮到机会就怼她，“比不过江小姐的生活，如此滋润。”
　　周媚一直将顾煜的不告而别全都怪在江清玲身上，又见过伶玥这些年经历的苦楚，对江清玲气就不打一处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伶玥明白周媚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可她始终觉得若顾煜不想走，就算有十个江清玲也带不走他，若他想走就算有一百个莫伶玥也留不住他。
　　伶玥从一开始就注意到徐桂不断递来的求助的眼神，她也不想在这儿争什么吵什么。她用腿在桌下轻轻碰了下周媚，在她转头看过来的时候用眼神安抚她，周媚明白伶玥的意思挣扎了下拗不过伶玥就作罢了。
　　伶玥道了句谢，打趣了几句，结束了这个话题。
　　徐桂看着桌上喝得差不多的酒瓶，叫服务员拿来酒水单，顺便问了问大家的意见：“聊了这么久都渴了，喝点啥？”
　　“顾煜。”
　　“阿玥。”
　　“清玲，你呢。”
　　“我随意，你看着点吧。”徐桂叫了一圈都没人理他，可算是有人给面子地回了一句，给江清玲投了一个感激的眼神，扭头正好对上周媚的白眼，不过周媚压根没打算搭理他，毫不留情地将头直接甩开。
　　“你看着点吧，这个地方我们也不熟悉。伶玥，你要喝点什么吗？”顾煜说完就看着伶玥，放佛在等她的意见。
　　“都行。”伶玥本就不打算久留，没吃晚饭加之又要开车自然不会喝酒。只是顾煜那句“我们”，是指他和江清玲吗？伶玥抬头正好看见两个人温馨的画面：顾煜温柔地将酒水单递给江清玲，江清玲笑着接了过去，还跟凑近在顾煜耳边小声的说了句话，顾煜听完连嘴角都带着笑容。伶玥心里有些堵，顺手拿了一个离自己最近的杯子喝了一口，停顿一会儿发现居然是白水。伶玥刚有些奇怪，就听见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服务员说：“对不起各位，我们今天的酒水已经售罄。”
　　“开玩笑吧，你们这么大一个娱乐场所，卖完了？”徐桂纵横酒场多年头一遭听说酒卖完的，他一脸不信直接问道。
　　“是的先生，我们已经卖完了。”
　　徐桂也是常客，却从没见过这个服务员，想必是新来的不懂事弄错了，好心地提示他：“好好想想，我们可认识你们老板。”
　　“非常抱歉先生，我们暂不出售酒类，为表歉意今晚你们所有消费我们买单。”服务员语气很坚决，说完很有礼貌的鞠了个躬然后直接出门离开。
　　几人还有些不知道所以然，正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服务员又走进来告诉他们：“我们的供应商刚把酒送到，为了表达歉意你们的消费我们依旧买单。”
　　一个小小的插曲，刚来的服务员不懂规矩而已，大家也都没放在心上，继续东一句西一句的扯着。周媚趁人不注意，拿走了伶玥兜里的手机，看到她刚刚发出去的短信“我不喝酒”，意味深长地看了伶玥一眼，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果然。”
　　服务员很快就将他们点的酒水送了过来，只是伶玥面前放了杯牛奶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伶玥简单解释，因为自己没吃晚饭胃不太舒服。周媚抢过伶玥面前的牛奶喝了一口，暧昧地对伶玥说：“真甜啊。”
　　大家都忘了这个不愉快的小插曲，聊着无关紧要的生活日常，周媚偶尔不痛不痒的掐一下江清玲，都被她笑着一笔带过。顾煜倒是不怎么说话，偶尔回应几句江清玲的话，再多就是问几句伶玥的近况，有徐桂这个活络分子的存在，氛围也算是融洽。
　　莫伶玥的身体确实有些乏了，赔了个礼，说下次自己做东请大家再聚聚就提前走了。她的疲态大家都看在眼里，也没有过多的挽留，就嘱咐了句“路上小心”。
　　伶玥出门后并没有直接开车离开，她乘坐包间旁边一个私人电梯到了顶楼。整个顶楼就一个房间，门是虚掩着的，还有微弱的灯光透出，伶玥凑近看有一个身影坐在办公桌前翻着文件。她推开门悠闲的在屋内晃了晃，秦目城丝毫没有抬头依旧聚精会神地看着文件，有时还拿笔标记下重点内容。伶玥看了他一眼，推开桌前的椅子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红酒杯轻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后看着眼前依旧装模作样的秦目城，直接将他手里的文件抢了过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文件被伶玥拿走，秦目城索性直接起身离开办公桌，他走到旁边一个柜子，弯腰倒了一杯牛奶。
　　“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去接你啊。”伶玥百无聊赖地翻看他的文件，速度越来越快，这么无聊的东西大概也只有他才能看得那么认真。
　　秦目城将桌上的红酒杯拿走，又将刚刚倒好的牛奶放在伶玥的面前。他一只手撑在桌子上，侧着身子靠在办公桌边对着伶玥说：“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伶玥“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拿起面前的牛奶咕咕地喝了几口，酸的。她将杯子放回原位，站起来走了几步背对着秦目城挥了下手说：“走了，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