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夜行路 西幻》云中鬼方

40、第四十章 第一块石头

　　第四十章第一块石头

　　花匠的胡须有些长了，乱糟糟的显得他很不精神，但他对此并不在意：“我上次出去找到了几种珍贵的草药，也许你用得着。”

　　瑞克又开始翻箱倒柜地把它们刨出来，用绳子捆着强硬地塞给了他，纳兰看着他，并没有忘记他和莫德娜大师隐秘的关系，刚想说点什么来感谢他。却看见瑞克的脖子上挂着什么东西。

　　那是一块石头，用结实的草绳捆绑着，它粗糙得连一个孔也没有穿，然而花匠意识到纳兰的视线落在石头上时，他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对纳兰说：“我要开始干活了，纳兰 ，你先回去吧。”

　　纳兰有点迷惑，但仍然有礼貌地告别了。

　　他永远彬彬有礼，永远不会让人感到生气，好像一尊雕刻的精美的神像，只会露出最好的一面。
　　康斯坦大师对纳兰的天资很惊喜，然而他更喜欢的是纳兰的这种性格，纳兰永远是犯错误最少的一个，他的补救也是最快最好的。

　　严谨、自我约束——这是一个强者的基本品质，康斯坦曾经对很多学生寄予厚望，他的学生们也无数次让他失望。

　　他期待有一些足够优秀的孩子来继承他的知识，毕竟他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夜莺在帝国学院的深林中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啼鸣，飞过古老的宫殿和细细的溪流，蹿到某个角落去了。

　　纳兰现在的感觉并不好。

　　一位美丽的少女在他面前沉下了脸色，她的靴子把地板跺得“咚咚咚”响。

　　西斯莉的眼里含着怒火，她的声音像夜莺一样美妙，但她纯熟的节奏激烈的帝国通用语听得纳兰头都大了。

　　“你可真是——太冲动了！太冲动了！你知道亲王府里面有多少人吗？你竟然敢在那里杀人！！你并不是勇敢的浴血战士，也不是神秘莫测的大法师！……”

　　纳兰举起了双手：“好了，我知道我——”

　　西斯莉厉声道：“你差点就完蛋了！路德维希·贝烈恩当时肯定被他的哪个小情人冲昏了头脑，不然就凭你，能从他的手里逃生？！”

　　罗兰公爵这个蠢货，不知道怎么就被西斯莉查出了纳兰暗杀比洛的事情，西斯莉大概已经恶狠狠地威胁了罗兰公爵，接下来就轮到他倒霉了。

　　纳兰想了想，找到了合适的借口：“我想罗兰公爵是“黑影”重要的合作伙伴，做一些有利于他的事，对我们并没有坏处不是吗？”

　　“而且”他默默在心中补了一句“我进帝国学院还得依靠他呢！”

　　西斯莉抬起下巴，轻蔑地说：“我知道这位公爵大人打的什么主意——他连自己的城堡都快修不起了，当然不愿意再付出一大笔钱来请你杀人！”

　　纳兰走到她身后，为她梳理了一头灿烂的金发，西斯莉雪白的脸颊终于绷不住了，她怒道：“你可是黑影最高身价的刺客！我说，纳兰你究竟要干什么？！”最后一个音落下，纳兰听到了她语气的转变，趁热打铁地说：“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吗？我会逐步脱离他们的控制，而你，也可以寻找你的妹妹！”

　　西斯莉怀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纳兰笑着看着她，在西斯莉面前他会撕下过多的伪装，这份信赖也让西斯莉对他报以同样的信任。

　　“我可以信任你吗？纳兰。”纳兰听见她清晰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像某种有节奏的乐曲，她冷硬的眼里泛起一点波澜……

　　“为什么不呢？西斯莉，想想过去，我们的合作天衣无缝，从来没有失败过——”

　　暴风般的情绪在她眼中转瞬即逝，好像大海掀起巨浪后恢复了表面上的平静，纳兰悄悄收回了掀起风浪的手。

　　“那么我们的约定和过去一样，假如你失败，我没有救你的力量，那么即使你被处死在我眼前，我也会选择旁观，甚至我有可能向鲁道夫出卖你的秘密来换取我的生存。”

　　“但不到那一刻，我相信你不会提前背叛我。”

　　西斯莉抬起戴着金环的手臂，和纳兰击了个掌。

　　清脆的掌声响了一声即刻断绝，但它是一个恒久的誓约，将贯穿他们的生命，可能直到终点。

　　在这间黑暗的屋子里，他们做出了关乎命运的决定，而这决定，也将改变许多人的命运。

　　“好了，”他说：“现在我们可以——”西斯莉还没听清他要说什么，纳兰已经终止了话题，像一阵风一样掠过她的身旁，打开门冲了出去！

　　西斯莉几步追到门外，只看见他转过了墙角消失的身影。

　　纳兰过了一阵才回来，他手里提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

　　男人有褐色头发与不起眼的面孔，他面色惊惶，发出痛苦的喊叫，开始求饶，说自己绝不会暴露他们的秘密。

　　纳兰露出一个微笑：“亲爱的西斯莉，你该知道怎么做。”

　　这个男人是西斯莉的一个密探，西斯莉缓缓踱步来到他身旁蹲下，非常优雅地问他：“你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他大叫起来：“不！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剩下的话被纳兰的匕首逼进了喉咙里，和鲜血一起流出，西斯莉则捂住了他的嘴，直到一切安静下来。

　　他们对视一眼，纳兰问：“他死了你该怎么交代？”

　　西斯莉用雪白的手帕擦擦手，随口道：“和我有关系吗？是马恩斯引来了神殿的人，他不是被神殿的人灭口的吗？”

　　这是第一块石头，以后，未来，将会有更多生命消逝在他们手上，成为一块块踏脚石。

　　纳兰不会再停下他持刀的手，西斯莉头脑中的阴谋诡计将全部施展开来，直到成功或失败。

　　纳兰处理了凶器，西斯莉打扫了现场，然后他们一同离开了这个屋子。

　　西斯莉看了看纳兰的身形，同他比了一下肩膀的高度：“你又长高了，纳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可是一样高的。”

　　纳兰耸耸肩：“也许我今年有二十了？不过我也不太清楚，而且昆廷长得可比我高多了。”

　　西斯莉的脸垮下来：“求你不要提起他，他……他真是让我感到恶心，相比之下我爱死你的这张脸了。”

　　纳兰说：“你是害怕和恐惧他——我只在乎他养的那些小东西是不是变得更厉害了，而且我不想像他一样穿死灵裤子，鉴于鲁道夫偏爱他，而我很讨厌他 ，”他的语气陡然变得凌厉起来：“让我们祝愿他早点去侍奉死神，他一定会很喜欢昆廷的杀人如麻。”

　　说起昆廷和纳兰的仇恨，简直可以叙述三天三夜。

　　他们一起接受训练，一起居住，一起外出杀人，然而他们又是不死不休的敌人，都把对方恨到心眼里去，恨不得把这个死敌投入地狱深渊的烈火中烧成灰烬。

　　昆廷和纳兰的相似之处在于他们都是孤儿，没有父母没有姓名，在这一点上，他们本该相互同情。

　　然而昆廷又是被鲁道夫从东部偏远的雪山里带回来的，或者说是捡回来的，这一点使昆廷格外不同，鲁道夫是他的靠山。

　　鲁道夫身为黑影组织的头领，纳兰年幼的时候曾经产生过依赖他的想法，对他抱有过希冀，后来他在昆廷的屠刀下苟延残喘的时候才放弃了这个天真的想法，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

　　他和昆廷还有科隆其他所有的人，都是鲁道夫的奴仆，他们只能听从鲁道夫的命令互相倾轧厮杀。

　　这个男人是纳兰心底最恐惧的存在。

　　他一直很疑惑，为什么鲁道夫会偏袒昆廷，要不是他俩长得一点都不像，纳兰简直要怀疑这个小疯子是鲁道夫的私生子。昆廷心机深沉，在他和纳兰斗争处于下风的时候，他一定会找机会把这件事捅给鲁道夫，纳兰一定免不了一顿责罚，最轻的也是一顿鞭子，吃过几次暗亏后，纳兰更加机警，小心翼翼地尽可能避开鲁道夫。

　　而昆廷凭借他的天生神力，在一堆小孩里无往不利，横行霸道，他不能光明正大地杀死同伴，却总能给他们设陷阱，看见血肉横飞的景象就非常喜悦，纳兰有次差点被他引诱到长满毒草的泥沼里杀死，从此他们结下了仇。

　　他总觉得昆廷天生就擅长行走在黑暗中，干着这些血腥的事简直如鱼得水，在获得科隆的教导之后，他也狙杀过昆廷，却都被他狡猾地逃脱了。

　　他没能毒死他，这简直太可惜了，纳兰一直深感遗憾，他相信昆廷也有一样的想法。

　　而且终有一天，纳兰会把昆廷连同黑影在内一起毁掉，和他那灰色的过去告别，一想到这些，他觉得活着就有无限的希望，就连西斯莉的冷脸他也可以笑着安抚她。

　　西斯莉精致的面孔恢复了冷漠，说：“不管怎么样，你先回去，安安分分待在帝国学院里，再也不要去找那个老狐狸，哼!——罗兰加洛斯想不花一分钱地利用你，他的美梦做得过头了！”

　　她的长裙流连过地板，就像一朵艳丽的鸢尾花那样绽放开来，美艳但淬毒。

　　纳兰当然答应，事实上前几天他已经单方面和罗兰公爵断绝了来往。这位英俊的公爵太风流，太机关算尽，纳兰与他的结局最终会像两朵火焰碰到一起，互相亲吻，然后熄灭。

　　帝国学院保有数百年的风平浪静，它的光辉足以庇佑纳兰很久，直到他加入天骄堂。

　　纳兰突然想念起了路德维希，如果他们能够联合在一起，那么黑暗之影或是鲁道夫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只可惜路德维希不会相信一个双手沾满血腥的暗杀者，他的剑首先会指向纳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