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醧忘》河远

15、【死·山寂】3

　　运动计划完美失败的当天，桥川熬了一整晚制定了新的“拯救抑郁症泰山府君计划”。
　　第一项，娱乐身心。
　　第二天孟涵美滋滋地抱着棋盘来找傅岳，被傅岳半睁着眼连杀十六局，哭唧唧地叫来了桥川。桥川作为一个宋人，在棋艺上的造诣完全比不过古人傅岳，靠着人形电脑的主机苦撑三个小时，终于完败。
　　第二项，美食诱惑。
　　孟涵是个十足的吃货，但好吃不代表会做吃的，平时在孟婆庄里好吃懒做到足以让桥川鄙视的地步，因此这个项目完全就是桥川给自己揽的包袱。
　　桥川的厨艺在这一天发挥到了极致，几乎达到了孟婆庄年夜饭的豪华程度。然而满满一桌子美味珍馐在泰山府君面前依然完败，傅岳按照严守了几千年的礼节和习惯，每道菜都尝了一口，礼貌地赞赏了一下桥川的厨艺，然后只吃进了一碗饭就下了桌。
　　第三项，美□□惑。
　　孟涵和桥川对视了一眼，默契地觉得对方身上都没有可以用来出卖的色相，不约而同地放弃了这个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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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折腾了小半个月，桥川最后还是不得不采用了孟涵的策略，组织泰山上各妖族进行思想学习，重新审查各族的领地与职责，让泰山府君的时间被庞大的工作量牢牢占据！
　　第二天，在府君的召唤下，各妖族的代表都到府君殿前集合。由于傅岳以往太过散漫，从没有过这样的大型集会，因此几十个代表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不到天亮就已经在八十一阶汉白玉台阶下列队等候。
　　泰山府君没什么表情，毕竟这些老妖怪在大山里一待就是几十上百年，就算说不上名字，起码也混了个脸熟，倒是把孟涵吓了一跳。
　　“我说傅岳啊，你这山里的妖族修炼得也太……随心所欲了些。”孟涵紧急调动了一下词汇储备，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听起来还很温和的词。
　　不怪孟涵不委婉，实在是这些妖怪的样子不太委婉。
　　地府里皆是神鬼，除了些缺胳膊断腿的，其余都是规规整整的人模样，可是这山里的妖怪一个个分明还是半人半兽，这个山羊角还支棱着，那个头上还有一绺红毛，前面那个明显体型比别人要大两倍的大兄弟已经挡住后面四个人了啊喂！
　　“参见泰山府君，参见泰媪！”
　　有眼尖的老妖怪带头行礼，呼啦啦几十个妖怪各自按照自己族类的礼节行礼。
　　“诸位免礼。”有礼貌的好青年傅岳双手虚按了按，声音虽算不上温和，却也没有过分疏离，冠玉般的脸上神色也有些缓和，保持着良好的上位者的矜持，“诸位皆是各族长老，今日邀诸位前来，主要是想重新审核一下各族领地与修习情况。诸位不必紧张，且按照禽鸟走兽水类灵魅顺序，逐一上报吧。”
　　桥川在一边摆了一张长案，不离身的电脑立刻启动，他调出名单，扬声说道：“禽鸟各族长老请按照顺序逐一前来，其余各位长老请稍候。”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第一个上了汉白玉阶。
　　“寒蒲翁近来可好？”傅岳一拢手，行了个恭恭敬敬的汉礼。
　　鹤族长老虽已年迈，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炯炯有神，不苟言笑。寒蒲翁右手一扬，按照自己族群的礼仪对傅岳回礼，“谢府君惦念，老翁一切都好。”
　　寒蒲翁条理清晰地向桥川上报了鹤族的情况，鹤族本就是不好热闹远离喧嚣的群族，在素有威望的寒蒲翁的管理下自然是井井有条、英才辈出。
　　“上次见到府君，还是两百年前。”寒蒲翁汇报完了情况却没即刻离开，而是颇为欣慰地看了看傅岳，“不知府君何时得闲，再来南麓与老翁手谈一局。”
　　傅岳一向很是敬重这位品格端方的老者，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居然有了一丝笑意，“寒蒲翁相邀，晚辈却之不恭。”
　　鹤族之后是朱雀族。
　　一身红衣举止端庄的朱雀族长踏上汉白玉阶，“朱雀族族长朱离，参见泰山府君。”

　　处理完十八禽鸟三十六走兽，桥川揉揉眉心，表示人形电脑需要降温休息。
　　余下的长老被安排进后殿休息，孟涵桥川傅岳三人齐刷刷脱下精英外壳，毫无形象地坐在汉白玉阶上。
　　桥川抓紧时间给自己的宝贝电脑消暑降温。
　　傅岳翻了翻手里的册子，发现还有水类和灵魅共二十九族，顿感头大，恨不得一头栽在台阶上把自己撞晕以躲过这场浩劫。
　　孟涵方才一直躲在一旁偷偷观察各族代表，什么正事都没做，却也装出一副累惨了的样子，软趴趴地赖在桥川肩膀上。
　　“我说傅岳，你现在有没有被激起一点求生欲？”
　　傅岳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孟涵，脸色阴惨惨的，“我现在被激起了一点掐死你的欲望。”
　　孟涵委屈巴巴地拽拽桥川的袖口，桥川表示爱莫能助，一脸看好戏的悠闲。
　　“等着回去扣你工资吧！”孟涵磨牙。
　　桥川在工资的压力下忿然叛变，一伸手，把孟涵从右边揽到左边，自己夹在二人中间，一脸严肃地看着泰山府君，“府君，根据今天上午的工作量估算，余下的大概能在四个小时内完成。不过后续的工作更多的是需要府君的亲自完成。毕竟泰山是府君的辖区，我对此并不熟悉，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傅岳沉默地点点头。
　　孟涵毫无求生欲地猫在桥川身后做鬼脸。
　　傅岳悄悄伸手一点，孟涵背后一枝青藤迅速生长，无声无息地勾走了孟涵头上的帽子，等孟涵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青藤已经带着孟涵的帽子窜出去老远，孟涵大喊一声追了过去。
　　“谢谢你，桥川君。”
　　这一声很轻，轻到桥川以为自己听错了，不由得侧过头看了一眼。
　　傅岳冠玉一般的脸在晌午的阳光下几乎洁白到发光，俊美的容貌一如天人。
　　“我知道你与孟涵皆是好心相助，傅岳铭感五内。”
　　桥川笑：“府君过赞了。府君与孟涵大人是挚友，大人希望府君好好活下去，桥川自然听从大人吩咐。”
　　“你知道所谓的‘泰山恩赏’吧。”傅岳手掌一翻，一枚青玉质地的玺印从掌心浮现，“这泰山印交到我手中的那一刻起，我便与这泰山休戚相关，泰山不倒，我便不死。那时我才二十岁，前任府君对我说，守着泰山是此一生之使命，必得用性命守住这里，一旦心念动摇，便是万劫不复。那时我不懂，只觉得长生不老任我逍遥是世人之愿，然而千年之后我才明白，所谓心念动摇、万劫不复，究竟是何含义。”
　　傅岳似乎想起了什么，恍了恍神，“你不要看孟涵她现在这般没心没肺的模样，她在世间已过万年，其中悲欢是我等无法体悟的。若是有朝一日，她也有了与我一般的心思，还请桥川君如今日一般尽力挽回。”
　　“不会的。”桥川回望着他，“不会有这么一天。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大人有这样的心思。”
　　傅岳欣慰地点点头，“你要记住你今日的话。”
　　“好你个傅岳！竟然这么捉弄我！”
　　终于夺回帽子的孟涵气喘吁吁地爬上汉白玉阶，一头撞在了桥川肩膀上，桥川摸摸她乱糟糟的头发，偷偷忍着笑。
　　傅岳一张睡不醒脸毫无波澜。
　　不远处的密林里，一张赤红的弓缓缓拉开，对准了孟涵后心口。
　　傅岳第一个察觉异动，向后用力一扬手张开了结界，将那支燃火之箭拦在了结界之外。
　　“什么人！”傅岳轻叱一声，手指一点，几枝藤蔓顿时暴长成围笼样子，将闯入者关在了里面。
　　孟涵打眼一看，脱口而出：“蚩尤弓！”
　　傅岳嘴角一抿，冲着藤蔓招了招手，藤蔓围笼将人送了过来。
　　“确实是蚩尤弓。没想到这东西居然被挖出来了。”
　　孟涵脸色冷了下来，“当年在汴梁城袭击我的人就是你吧，困住韦娘三魂将她用作僵尸的人也是你。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那人嘲讽一笑，也不见如何动作，只见数枝藤蔓如同被大力撕扯一般炸开，男人便提着赤红长弓踏着虚空走上了汉白玉阶。
　　傅岳眉心一皱，“无论你是何人，踏上泰山府君殿前八十一阶必须逐一走上来。你此等行径，已是对泰山的大不敬。”
　　“大不敬又如何？”男人踏上最高一阶，“我身为兵主后裔，为何要敬泰山神？”
　　“兵主后裔！”孟涵一惊，与傅岳对视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一模一样的诧异，“你是……蚩尤后裔？！”
　　男人眼神一凛，“你不配直呼我先祖的名号！”
　　孟涵那一点好胜心被激起，冷笑一声，“蚩尤又如何？还不是被黄帝败于涿鹿？你若是规规矩矩对着泰山府君叩拜行礼，我倒是还能宽恕你今日的无礼之举。”
　　桥川在心里又一次疯狂吐槽孟涵这种毫无求生欲的作死行为，嘴上却必须跟她站在一边，“阁下可否报上姓名？若有误会，便也好开解。”
　　男人站在十步之外，冷哼一声，“泰媪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人？上次要是有他在你身边，怕是咱们也早能达成共识了，何必动干戈？”
　　桥川往孟涵身前掩了半步，用力握住她的手，努力压制她的怒火，“在下桥川，是孟涵大人的助理。”
　　“我乃兵主血裔，危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