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Neptunee

17、雨中的序曲

　　天气预报在秋冬季节的准确率几乎趋近于零。

　　这是渐入冬时岑奚她们宿舍得出来的结论，她会在寝室阳台上一边观测天空的瞬息万变，一边好奇地诘问自己是不是有种身在伦敦的熟悉感。

　　“我都说了让你出门一定要带伞，你看吧。”

　　她望着衣服和头发湿哒哒还在滴水的冉冉说。

　　刚进门就气冲冲地把背包放下的冉冉径直走向卫生间，拿着干毛巾揉搓着自己的头发又出来：“我哪知道居然真的会下雨啊，你看早晨明明晴空万里，中午我出了教室才发现下雨了，真是天要亡我。”

　　岑奚把整理好的衣物递给她：“你下次记得带伞就行了，先把衣服换了别感冒了。”

　　冉冉接过衣服火急火燎地换着，时不时唉声叹气着令人厌烦的天气，随后一股脑直接倒在床上不愿意起来，把整个人蒙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祈求着：“好奚奚你下午去上课帮我糊弄一下吧，我已经打算长眠于此了。”

　　她回头望着冉冉诡异的趴姿，“你真不去上课啦？”

　　只见对方伸出食指不停地左右摆动，“不去不去，光荣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但是吧...我下午跟你不是同一堂课啊你忘啦？我本来是上午去上刑法选修的，教授临时有事就把这堂调到了下午，昨天我收到邮件时不是还给你念了一遍嘛。”

　　“啊----”她像是被开水烫了似的弹坐起来，掰着手指头不知道算了些什么，随后又目空一切地躺回被窝，“那我决定旷掉下午的课好了。”

　　大义凛然的模样。

　　岑奚交代完事情后，把课本塞进她那大帆布包里出了门。

　　断断续续快下了一个月的雨，阳光正好的日子寥寥无几，气温骤降本身就已经很冷了，她右手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举着伞柄，看着校车满载女学生一辆辆擦肩而过，每到这种天气，她们楼里大多数女生都是能选择坐车就绝对不会自己走路。她不是喜欢闲庭信步的情调，只是单纯因为每次她都拼不过其他人抢座位的气势和速度。

　　然后成为了“那个在寒风中独自行走的奇怪女生”。

　　她总会在心里咆哮如雷：老娘抢的到座位的话才不会傻兮兮走路行吗！

　　实在是经受不住凛冽的寒风，她在园区侧门红薯摊的大爷那里买了瓶装奶茶，摊位的大爷总是架着烤炉和煮锅塞了满满整锅的饮品加热，她怀揣着一瓶温热的奶茶往法学院大楼移步，灰蒙蒙的天空还在飘着毛毛雨。

　　听见包里的手机响了几下，考虑到实在是抽不出多余的手去回信息，她始终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疾步行走，才注意到身后的脚步声慢慢逼近，忽然从侧后方伞下钻出一个脑袋，然后自己手中的伞直接被对方抽走举得高了些许。

　　岑奚诧异的转头看着身边忽然冲进自己伞下的高沇，他的额发几乎全被淋湿透了，风衣虽然是防水的材质但还是沾染了一身水渍。

　　他自顾自很随意地接过岑奚的伞撑起来，冲着她摆出一副和善的微笑。

　　“你怎么在这儿？”

　　“刚才图书馆查完资料跑出来就看见你了，你这是去哪里？这好像是去我们法学院的路吧......”

　　“我就是去法学院上选修课，”岑奚回答着，回头又看着淋雨后惨兮兮的他，“你这是没带伞吗？怎么淋成这样。”

　　“嗯差不多吧...淋雨也没什么大不了，反正祖国的花朵多接受一下灌溉也没坏处。”高沇脸上铺满了自豪的神情说着。

　　“一大把年纪了还跟小朋友们抢‘花朵’的称号。”

　　岑奚鄙夷的眼神望过去，她之前一直觉得长得好看的人似乎都应该跟俞天扬一样，就算不是完全冰山扑克脸，也一定是温柔随和类型的，不会过于自恋和稀奇古怪。

　　唯独高沇是个奇特的案例，走着一种与脸极其不相符合的随和谐星路线。

　　他们到了法学院楼下，他收了伞放进门口的伞筒里摆整齐，岑奚看着他未干的发梢和衣襟，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口气，从帆布包里找出一直携带的手帕，鬼使神差走上前去替他捋捋头发又擦拭着水珠，高沇有片刻的表情呆滞，随后调整过来，笑着问：“你干嘛？”

　　“你别乱动，”岑奚皱着眉头扳正他晃动的身体，“帮你补救一下形象啊，你这落汤鸡的模样要是进去被崇拜你的小学妹们看见了，你可就男神形象全面尽失了。”

　　“你这是有强迫症吧......”

　　女生不说话，只默默地做着手头的事情。

　　随后他竟真的乖巧宛如小白兔，一声不吭且温顺地等候着岑奚帮他擦干净水渍。当女生理衣领的手指不慎触碰到脖颈部位，他像是触电一般感觉到身体里密密麻麻的电流涌上来，错愕的表情避开她的视线，默默感受着女生轻柔的动作。

　　“咦，你今天格外贤惠啊。”他不知怎的又开始调侃起来。

　　“我这是乐于助人行吗，你这修辞水平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净瞎用词语......好了，大功告成。”岑奚重新站立好，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需要踮脚才能够到他的发梢，她望着正对她笑呵呵的男生的脸，考虑到他说不定还有需要，就把手帕递给他，“喏，送你好了。”

　　高沇接过来一如既往地嬉笑着：“这么快就给我留信物了......”

　　“信物你个大头鬼啊...“岑奚白眼抛过去，“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得进去上课了。”

　　说完就直接跑到大阶梯教室的后门方向，轻拉开门溜到固定座位坐下来，紧接着身边的座椅也被人放下来坐好，岑奚抬头恰好与高沇忽然凑近的脸庞对上视线。

　　“你是阴魂不散吗...”她闭眼撑着头。

　　身边男生依旧是和蔼可亲的笑容：“我没伞啊，好不容易整理好难道我冒雨跑回去吗？这不是上刑法吗，你让我这本专业全系前十的人坐在你身边为你答疑解惑，你这节课一定所向披靡了，再说你舍得看我淋雨回去吗？”

　　“舍得啊，”岑奚睁开眼直视他，面不改色心不跳。

　　高沇装作没听到，不为所动地拿过她的课本开始翻阅起来。

　　施若卉从教室后门进来看到的画面是：男生趴在桌上对女生说着些什么，然后女生耳根微红地与其对视的景象。

　　她心领神会地走到岑奚面前挥了下手，在岑奚还没反应过的时候，用一脸‘我什么都懂”的表情摆摆手，蹦蹦跳跳到前几排的座位坐下，留下她在原地迷茫不已。

　　放在抽屉里的手机很合时宜地嗡嗡震动，岑奚打开看见施若卉的名字弹出来。

　　“机会我已经给你创造好了，好好加油哦记得感谢我。”

　　哈？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没回复，把手机锁屏收回抽屉里。

　　整堂课下来高沇反倒是比她听得认真多了，全程几乎没跟她讲过话，也算是给予了她充分安静且不被打扰的学习氛围。

　　临近下课铃声响，他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对岑奚说：“老师今天怎么穿的这么正式？以前给我们上课都是随便套个连帽衫就来了，你看他今天西装革履的模样，该不会是今天还要去约会之类的吧...啧啧。”

　　岑奚望向讲台，扫了一眼老师的打扮：“他一直都这么穿啊，每周都是全套西装搭配他那擦得锃亮的皮鞋。”

　　高沇的表情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不是吧...”

　　仔细环顾了教室一圈后，仿佛有了答案胸有成竹的样子：“我知道了，你们这堂课教室里百分之八十都是女生，我估计教授是想赚女生们好感度呢，都说这‘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想不到老师人到中年还挺有初心的，真难得。”

　　“没看出来您老人家还有一颗蠢蠢欲动的八卦心，您跟我室友在这方面还真挺不谋而合的，不如改天我替你们牵线，你们正式见个面促膝长谈怎么样？”岑奚扭过头对着他笑嘻嘻地调侃。

　　“别闹，说正经的。”高沇转头盯着她。

　　“我这就是在很认真跟你商榷啊。”她用着不能再正经的声线讲着，无辜的眼睛睁大看着对方：“她应该不会挑剔你的颜值，这点你大可放心。你别说你俩在性格方面的确还有点相似度，你们可以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理想，这马上就要下雪了顺便还能看雪看月...欸你掀我帽子干嘛，挡我眼睛了......别拉我帽子抽绳啊。”

　　他不由分说直接拉过女生的外套帽子遮盖住她的视线，全面包裹着她的脑袋，顺便把绳子打了个蝴蝶结，然后中指和大拇指圈成圈对准脑门的位置重弹了一下。

　　“欸痛......你弹我干嘛？”岑奚隔着帽子的厚度揉着自己的额头。

　　他收手插兜：“因为...” 俯下身近距离看着她被挡住眼睛的滑稽模样，正经不已的语调：
　　“你就是个笨蛋。”

　　岑奚的嘴角轻微抽搐，“我感觉我可以考虑把你加入黑名单了。”

　　下完课到大厅，雨势丝毫不减。

　　高沇下课正好被刑法老师寻觅到踪迹，二话不说直接被拖去办公室帮助教整理文件，岑奚望着他生无可恋似的悲壮表情，笑着跟他挥手告别，自己则出来目睹形形色色的人群举着五颜六色的伞穿梭着。她从包里翻出iPod，戴上耳机点了随机播放，空灵的女声唱着悠扬舒缓的爵士，她撑着伞走下台阶。

　　没走两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折返回去，坐在大厅的长椅上。

　　大约一刻钟高沇从办公室出来，长椅上熟悉的面孔正安静地戴着耳机看窗外，雨滴落在室外挡雨板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大雨和女生孤零零的身影交织成线定格在他眼眸里。

　　感受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岑奚摘下耳机抬头看着他:“还以为起码半小时呢，没想到这么快助教就舍得放行了？”

　　“你在等我？”

　　她点头:“你不是没伞吗，那我就好人做到底喽，像我这种在世活雷锋已经是非常罕见了，你可得知恩图报。”

　　高沇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准备像平时一样弹她脑门，快要触碰之时准备好的动作却转变成了胡乱揉压她的额发。女生鼓着腮帮子俨然一副生气的模样，他开怀大笑着接过她手中的雨伞。

　　“走吧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