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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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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雨下了很久很久。
南宫宁等到宫中的人送来伞后,便走了。
她走了之后很久很久,雨似乎还是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
天色越来越暗,暮色四合。
宫里上了灯。
“小竹,之前我说过要带你离开这里,还记得?”我问。
“嗯。”小竹点了点头。
“我暂时是走不了了。你……”
“小姐在哪,小竹就在哪?小竹答应了大人,会一直守在小姐身边。”小竹道。
我看了看在大雨中仿佛被晕开的灯光,又转头看向她。
“应了别人的事情,是不是一定要做到?”
“那当然了。”
“以前我曾经听过一个尾生抱柱的故事。古时候一个叫尾生的人为了应一个约定在桥底下等一个人,而那时恰逢大雨,发了洪水,他还是遵守约定一直在桥下抱着柱子等了三天三夜,可是他直到死也没有等到那个人。”我说。
我看了看小竹,接着转头看向大雨中的灯火,继续说道:“我以前觉得那个叫尾生的人可真傻,现在才明白在这世上也许根本不会有这样傻的人。”
“小竹言出必行。”她说斩钉截铁却也云淡风轻。
我有些惊讶。
“走吧。再晚我们就真的要呆在这里一夜了。”
“小姐,等……”
我不等她说完,便走进了春天的雨水中。
春天的雨还带着凉意,沁入皮肤中时让人一阵一阵地瑟缩发抖。
我走在雨中,这样的寒冷让我清醒。
“这世间人的话,我只相信一句,那就是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竟折腰。”
“虽然他们一向无情,不过却也能帮我们得到我们想要的。”
“小竹言出必行。”
“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南宫宁的话,小竹的话,还有那个人的话,一遍一遍地在我脑海中回旋。
我在雨中微笑着落泪,热的眼泪和冷的雨水交织在一起,流过我的面颊,落在青石板上。
我们一路走着。前面忽然有灯火闪烁不定,是一队步履匆匆地提着宫灯,打着伞的太监宫人们。
还有一个走在前面的披着黑色狐裘斗篷的男人,看上去有些面熟。
是安阳旭。
猜也应该是的,后宫中除了皇帝,还有哪个男人能随便走动呢?更何况还是夜里。
他步履匆匆地是要去做什么?看上去应该是件紧急公务。
他经过的时候,我自觉地退到一旁并福了福身,低声行礼。
他匆匆而过,看见我却倏然停住了脚步。
他的脸,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紧紧皱起的眉头,严肃的表情,在这个昏黑的飘着雨的晚上,在这昏黄颤动的灯火里更显肃穆。
我忙躬身参见。却听他的话音响起,“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伞拿过来,快快护送美人回宫。”
随行的宫人们忙忙的动作起来,两步三步地跑过来,拿了伞与小竹,又团团将我护在中间,不敢再让雨水滴到我一丁半点。
我穿过人群张望安阳旭的脸,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已经走了吗?
忽然有人从身后抱住我,一件狐裘斗篷披在我亦淋湿的外衣上。待我转身看时,安阳旭已经走出几步远了。
“陛下可真是疼惜美人。”小竹笑道。
而我看着安阳旭淋湿在黑暗中的影子,根本笑不出来。
邀月苑中灯火通明。
我回到时,宫人们已经准备好了热水,列队恭候在宫门前等待。我一下轿子,她们便七手八脚地给我更衣沐浴。
我知道必是已经有人在此之前下了指示。
安阳旭,究竟他是个什么样的皇帝。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想。
浴池的热水,飘着的玫瑰花瓣的清香,让我渐渐地放松下来,眼皮开始沉重。
我闻到了女儿红的酒香。
外面下雨了。
泥土上,落满了一片一片白色的花瓣,雨水落下来,打在花瓣上,溅上了滴滴点点黄色的泥水。
这里是哪里?
我不知所措的往前走着,雨水不断地不断地落到我的身上,我的脸上。
远处,两条身影纠缠。
一个穿白衣,一个穿黑衣。
他们是谁,为何在此打斗?我可认得他们?他们的身影这样熟悉,可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手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剑。
我冲了过去,拔剑欲阻止,最后才想起我根本不会武功。
他们轻而易举地便将我的剑挑下,继续打斗。
我看见他们的剑不断地向对方攻去,雨水在空中破碎。他们的衣服却丝毫未沾湿。
黑衣男人的剑刺进了白衣男人的胸膛,血流出来,瞬间晕红了他的白衣。
白衣男人的剑也刺进黑衣男子的腹部。
血水混着雨水,将他们的脚下瞬间变成了一片红色的泥水地。
“不”我惊痛地想喊叫,却发不出声音。
我惊叫睁开了眼睛,终于发觉这只是一个梦时,总算松了一口气,却发觉手臂被紧紧地抓住了。
“啊”
我刚想喊,他的手已经伸过来握住了我的嘴。
他眉头紧蹙,淡淡地棕色的眼睛凝视着我,脸却像清冷的月光一样的苍白。
他的手也冰冷得像刚从冷水中泡过。
冰凉的手把我从惊惧中拉了出来,却让我进入到另一种惊惧中。
我发现自己还躺在浴池里,而他就在我的头顶上方用他的那一双浅棕色的眼一瞬不瞬的注视着我。
“陛下,您”我结结巴巴地说,不敢再看他的脸。
“穿好衣服,出来。”他的声音甚是冷淡地道。虽然有几次我也曾听他用这样的语气训斥鲁莽的宫人,但是此时此刻我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子的灯光有些暗,烛火在在晃动。
我走出来的时候,宫人们已经跪了一片。
小竹亦低着头跪在珠帘旁。
我被这样的情景吓了一跳,茫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安阳旭坐在暖榻上,沉默地看着我一步一步走过去。
诡异的静谧。
我走到他脚边刚要跪下,便被他抱起。我闻到了他身上雨水的湿气和冷意。
现在我是既惊讶又奇怪,脑子里简直猜不透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我结巴着,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他脚步不停,也不看我。
我看向小竹,她正好也抬头看向我,指了指外面,又指了指头发。
外面?头发?
这两者究竟有什么关系?我想不通。
说到头发,我现在的头发也还是湿的,衣服也只披了一件纱裙,虽说刚刚洗完澡出来,但是在已有些凉了的水里泡了那么久,还真觉得有些冷了,这么一想,我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头也没回地厉声对宫人们道:“煮了姜汤没有?”
此话一出,小竹急急忙忙地便示意几个小宫女赶紧去煮了来。小宫女们听了,也着急忙慌的出了门去。
这下子我总算明白情况了。但是这样大的阵势怎么想都有些太夸张了吧。是因为宫人们没及时送伞,还是因为皇帝的妃子淋了雨,一身狼狈,失了他帝王尊严,亦或者,只是因为我,只是因为我淋了雨,受了凉,受了宫人的怠慢?不会,我摇摇头坚决地否定了这个想法,怎么可能呢,他的妃子那么多,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人而如此动怒。
没有办法,我只能硬着头皮轻轻地慎而又慎拉了拉他的袖子,企图让他能理一理我。但是他似乎成了瞿就啡耍?焕淠?匕盐曳诺酱采希?茨?蛔魃???炊疾豢次乙谎邸?刹还芩?寄芸吹某隼矗??畔挛业亩?魇嵌嗝吹那崛帷
他放下我就要走。此时不做点什么恐怕就更没机会了。我咬了咬唇,大些胆子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屋子里更加鸦雀无声。我仿佛听见了宫人们倒吸气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他说。
“我,我不让你走。”我说。
我听见他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孤不是要走。”
“姜汤还没弄好吗?”
这句话显然是对宫人们说的。
“好了,马上去端。”
小竹立马回应,端过宫人托盘上刚刚送来的姜汤。
安阳旭扯下我的抱住他的手。
他的手可真凉。
他端过姜汤,一口一口地亲自喂到我的嘴边。
我看着他,一口一口地吞下去,不敢再说一句话。
喝完姜汤后,夜更深了。安阳旭遣退了所有的宫人。
宫灯昏暗,灯火摇曳。
“我知道错了。”我偎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陛下要责罚我绝不会有半句怨言。只不过,她们是无辜的,不要因为我一个人错连累其他人?”
他伸手抱住我,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孤如果不帮你教训下你宫中的这些人,你宫里的这些人就要把你这个主子全然不放在眼中了。看看他们平时都是怎么照顾你的。每个人都懒懒散散,没个样子。你这个主子也是太纵着她们了。”他颇为无奈地说。
“我,我不懂使唤人。”我说。我想告诉他,我从来也不是个小姐,在欧阳府里也和她们一样是个侍女罢了。但最终也还是没有说。
“那今夜就好好看着,好好学学。”他淡淡地道。
“我”
“怎么,爱妃可是有什么顾忌?”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一双浅棕色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我,仿佛要看到我的心里去。
我被他看的很是窘迫,只是想逃。
“你在顾忌什么?”他又问了一次。
我咬了咬唇,道:“臣妾不过是个美人,用不着那么会使唤人吧?”
“你是嫌你的位分不够?”
“不,不,不”我急忙否认。真是的,他怎么能如此理解呢?
他眼眸一深,思忖了半晌,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眉头皱得更紧,幽幽的吐出一句话,道:“你是怕朕不够喜欢你,恩宠不会长久,到时候又会和从前那样?”
这可真是想的深了。其实不过是我太懒散的缘故。但我不愿再在这问题上多做纠缠,而且,若是顺着他的意思承认,说不定还能讨好他,于是便点了点头。
他的唇角果然如我所想一般勾起一丝笑,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子,叹了一句:“这么说来是朕的错,朕以后更得常来你这儿。”
又来了。我不再想往下聊这个问题,忽又想起今晚他行色匆匆的样子,便顺势岔开话题道:“今夜朝中可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了?”
“怎么?”
“我看陛下步履匆匆。这么大的雨,还走的那么快,恐怕也淋湿了吧,还光顾着说我。”我说。
他终于舒展了眉头,笑了。
我唤来小竹,让她再端一碗姜汤来。
“不过是原来赤节的地方出现了些骚乱,孤已经增派将士前去镇压,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说。我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愿意同我讲政务上的事。以前即使是欧阳绪言也很少愿意和我说起政务上的事情。他总说那些事情太复杂,还是不知道的好。
“赤节?就是好几年前已经?”我一边问,一边喂他喝姜汤。
“爱妃也听说过?”他很顺从的喝下一口又一口,一边说。
“不,只是几年前我曾经去过那个地方。”我说。
“你去过?”他显然有些惊讶。
“也不能算去过,只能算是路过。”我回想起小时候和师父在那边旅行的那一段日子,到如今虽然所剩的记忆不多,但是那种感觉却永永远远地留在了我的脑海中。
“那里是个好地方。”他说,他的声音低下来,还带着沙哑之音,似乎也有些遗憾。只是我不明白为何他会遗憾,毕竟他的父皇可是赤节灭国的罪魁祸首。
“不过你是西浦人,怎么会跑到赤节去。”他问。
“是我的师父。他是个喜欢周游列国的人。所以他带着我去了很多地方。直到我十二岁。”我顿住,一时不知如何说下去。
幸而他也不再问。
空气似乎凝滞了。
他忽然用一种促狭的目光凝视着我,唇边勾起一抹笑,道:“爱妃,你穿的这样透的纱裙,这样盯着孤看,可是要引诱孤?”
我慌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才发现刚刚出来的太匆忙,只草草地穿了件轻便的白纱裙,外面随意的罩了一件月白的纱衣便出来了,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现在还是半湿着,散乱的披在肩上。
我的脸瞬间便犹如火烧,正急忙要起来喊宫人们给我擦干头发,整理好衣衫的时候,却让安阳旭按住了肩头。我似乎看见他的浅棕色的眼睛在橙黄的灯光下有一条暗河在湍湍地流过,他嘴角勾着笑,手指勾着我的下颌,道:“你知道吗,现在你的这个样子是最容易勾起男人的兽性。”他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故意放低了声音,凑到我的面前来。
什么样子?我不懂,但是我的脸却烧的红了。
我猛地推开他,奔到化妆台前,我看见橙黄色的铜镜里我的脸颊红的如同风雨来临前的满天火烧云的天空,如墨的黑发散乱着,湿漉漉的发丝还贴在脸颊上,眼睛里泪水隐隐,还有光芒闪动,仿佛有月亮的夜晚的湖面,眼圈也微微地泛着红色,看上去竟有一丝“眼波粼粼,媚眼如丝”?而在这样澄黄的灯光下,身上穿着的纱裙更是将细滑白嫩的皮肤体现的淋漓尽致,处处都透着诱惑。我更加不禁面红耳赤,忍不住又偷看了他一眼,而他居然也在微笑地看着我。我赶紧叫来宫人,帮我把头发擦干,又叫人拿来了一套不那样诱惑的衣服给我换上。
就在我的头发刚刚擦干,正准备去换衣服的时候,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忽然把我横抱起大跨步地走进暖阁。我低声抓着他的衣领抗议,挣扎,他也只是笑着领受,一到床边便把我扔到床上,堵住了我不断抗议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