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金尽》罗牵

1、孤注

　　“你疯了？”经纪人安然冷眼看着靠坐在病床上的穆时丰：“出个车祸脑子也撞坏了说要解约？”
　　穆时丰的脸色还是不健康的苍白，眼下一片阴翳。他看也没看安然，眼睛微垂，勾勒出漂亮的弧度，令人徒生爱怜。
　　安然不吃他这套：“违约金你出得起吗？”
　　安然冷笑：“看你不声不响，老老实实的，一搞就给我搞个大的。有别的公司挖你？邓丽什么性格什么手段你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上星卫视封杀你，别的公司哪还敢要你。”
　　“没有公司挖我。”穆时丰声音很轻，很沉，飘飘荡荡的：“我想做演员。”
　　他们公司是专做偶像业务的娱乐公司，也因此并不涉及影视行业，他签的也是歌手约。
　　“你仔细考虑好了。”安然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来气：“你也不是科班出身，之前拍的两部戏纯粹是刷脸，你当哪门子演员。你跟公司解约又没有其他公司挖人，你自己那点存款是肯定出不起违约金的。你现在的粉丝好多还是团粉，你一解约退团，他们还不立刻脱粉……你是真不想在这行混了？你才出道三年，火了还没两年就想干别的，说难听了这是忘恩负义啊。”

　　穆时丰说：“我明白。”
　　他说起来也是头脑一片空白，想不出自己的后路。当偶像这三年几乎没有休息过，但是赚到的钱也绝非别人想象中那么多。偶像艺人和公司分成是三七分，组合共同的活动又要五个人平分。穆时丰又没怎么上过综艺，刨除他在一个二线小城市买了套小房子外，余下的三百来万还都被将若夫哄骗拿去开了什么工作室。

　　穆时丰现在当真是一穷二白，要不是服装还有品牌商赞助，他怕是连置办私服的钱都没有。

　　安然心里上火——你明白个屁。

　　穆时丰进这行本就是浑浑噩噩，倒像是把娱乐圈这个大染缸当避难所——总比他之前的生活好。他也不是什么有梦想的人，不过就是想安安稳稳吃完这几年青春饭，攒一笔钱开家店潦草度日。他一无所长，浑身上下可取的也就是一张漂亮的近乎妩媚的脸。形容一个男生长得漂亮似乎不是什么好词，但是确实如此。他生得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的脸，眉骨突出，惑人的丹凤眼陷在深邃的眼眶里。鼻梁挺直，鼻头也生得精致。嘴唇饱满，唇线分明，是那种看着让人就想亲的嘴巴。下颌线锋利，让他在少年人生动的漂亮之余，还有一点成熟的气场。然而他的声音又是与外表极不相符的低沉喑哑。他不爱说话也不爱笑，看起来有点冷漠厌世，然而现在的年轻女孩就吃他这套，在五人组合里，他人气最高。
　　安然劝无可劝，也冷静下来：“总得让我知道为什么吧。”
　　安然夹出一根烟，考虑到穆时丰是个病号，忍了又忍只叼在嘴上用牙齿不停的咬着滤嘴。他站在窗边，开了一点窗户，冷风一咕噜挤了进来，激的他天灵盖一凉。

　　“我也跟你一年多了，你什么样的人我也算有点数。”安然看着他漂亮的脸叹口气：“我跟邓丽不对付，她找了荀冰把我挤下来，经纪人总监做不成，我只能专门带艺人。盛世这么多艺人里，我选了你。我指着你打翻身仗，指着你大火特火挣一口气，我带你这一年自认对你尽心尽力。”
　　“你的偶像业务不过平平，演的三部戏只能算是不尴不尬当好了一个花瓶，你又没有综艺感不会来事，学历拿不出手情商也不够，做艺人这一行你只有两个优点。”
　　安然不带什么情绪的瞧着他：“长得好看。自我管理严格。你还别看不上你这张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要不你以为，就凭你薄弱的基础，怎么能接这么多代言广告。”
　　穆时丰自嘲的笑了下，虽然不过是勾了勾嘴角，也漂亮的让人看了昏头。安然饶是见惯了，也还是晃了下神。

　　“安哥，我做偶像，只能说是中规中矩的尽我的本分完成工作。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野心，也不求上进，你拉扯我这么久，我知道但凡换了别人，肯定做得比我好太多了。我只有一张无聊的漂亮脸。”安然习惯了他对自己这张脸的厌恶——
　　美貌落在强者身上，是锦上添花，落在弱者身上，是悬在头上的铡刀，是催命符。
　　穆时丰眼睛没看他，只空空的盯着医院的白墙：“我之前想的，不过是混到合约结束。混得好混的坏，也就这几年的事。我就觉得，没必要为了红不红的为难自己，反正不做别的做好偶像，我也能过的不错。所以从来不想跟圈子里这些人扯上什么关系，也不想为了红为了上位就搞什么交易……只是我这么小心翼翼的活着，还是免不了被骗，免不了被人踩在脚下……安哥，我凭什么呢。”
　　安然只当他是被什么人欺负了，虽然他脾气不好，也是护犊子的，声音软了几分：“现在知道红的好处了？在这个圈子里，你不红，就要被欺负，就有的是拜高踩低的人拿你送人头。被人踩在脚下算什么，多得是让你身败名裂生不如死的法子。你是把自己摘得干净了，水至清则无鱼，在这滩混水里，你怎么活？我给你堂堂正正的路子送你红，你不要，在那不知道别个什么劲。现在没红，受委屈了，又开始迷茫了？那就听我的话，红起来，拿捏个不红的还不是手到擒来。”
　　安然可不是什么道德标兵，能让穆时丰都觉得委屈的肯定不是一般的惹人烦的事。他这人向来锱铢必较，让安然知道是谁，等穆时丰红了那天，怕是安然自己就披挂上阵搞掉对方了。
　　“我不想报复他。”穆时丰看着安然那愤愤不平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一下：“我只想在他最擅长的领域胜过他。所以我要当演员，不是一般的刷脸刷流量的演员，我要拿奖。”他想起前段时间将若夫拿的金牡丹最佳新人奖，这次公布恋情正好叫人赞一句爱情事业双丰收。
　　他觉得恶心。
　　安然听他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有点好笑，但也正视起这个问题：“这个梁子……你不能放下，过不去？”他不反对穆时丰有个讨厌憎恶的人，有这么个人吊着他的精神气也值得，省的他才21岁就一天天无欲无求混吃等死的，但是他多少也还是希望穆时丰能先从偶像业务这块开始翻身。
　　安然说完就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了，穆时丰佛了这么多年，让他愤怒怨恨的，肯定不是一般的事。
　　“你要当演员，要拍戏，还不是一般的戏，是好戏……”安然开始思考可操作性了：“小穆，先不说演技这种后天可以学习的东西，你这张脸，就有局限性。太美太艳了，自己就把自己的路子局限住了。你不是主流的男主脸，拍电视剧也得从配角开始，大荧幕限制就更多，顶多往文艺片方向发展。这么一算，你要当演员，未来能给公司挣得的利益肯定是不够的，找公司跟你签约替你出违约金，我看费劲。以你现在的状况，别家公司就算签你也图的是你的流量和你的颜粉，不会费力不讨好的给你时间和机会让你磨演技，只会让你接综艺偶像剧赚快钱。除非你能找个金主，还不是一般光砸钱那种，还得是能给你规划演艺道路的。”
　　穆时丰知道他说的是实在话，他心下惶然。
　　他把自己从封闭好的堡垒里推出来，迈出安全区，把自己置于自己最害怕的世界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发了什么疯，要豁出去全部去走这么一条路。
　　甚至他不一定走得通。
　　穆时丰从枕边拿起手机，看了眼热搜，“将若夫许芝林公布恋情”还是高悬第一，排在第二就是“穆时丰车祸”。
　　“将若夫”“穆时丰”的名字上下挨着，挨的那么近。只是也没人会把他俩联系在一起，因为有别人的名字名正言顺的跟他并排。大家都在讨论将若夫许芝林没拉上窗帘被拍到的酒店热吻，马后炮一般的挖掘二人之间的同款和隔空告白。
　　原来那条“暮春之时，林深处见你。”是对许芝林说的，不是对他穆时丰说的。
　　他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前缀，主语却不是他。
　　他熄了手机屏，缓缓眨了下眼——

　　原来都是假的。

　　穆时丰定了定神：“那，我就找一个能给我规划事业的金主。”
　　安然有点惊诧的看向穆时丰，穆时丰却仿佛无知无觉一样回看他，笑了一下。
　　那是赌徒一般的有点疯狂的绝望的笑容，穆时丰漆黑的睫毛融进深色的瞳孔里，他缓缓眨了两下眼。
　　像受到魔鬼蛊惑的信徒。

---

作者有话要说：　　考试间歇的发泄，有存稿，佛系写文，佛系追文。开车的部分放在长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