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秋月奈落

3、所念之人

　　与此同时，楚未然女士坐在电脑桌前，杏眸微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屏幕上是新的工程设计图，桌上的咖啡放了太久已经凉了，半个没吃完的三明治被包好扔在一边，旁边挨着一盆小小的多肉，在清冷的灯光下愈发显得娇弱。楚未然打了个哈欠，看到电脑上的时间已经到了夜里八点，于是摘下耳机起身，端着咖啡和三明治站到了窗前。
　　耳机里传来琴弦细微的弹拨音，此时正播放到管平湖先生演奏的《碣石调幽兰》。楚未然在工作时总是喜欢听一些古琴的曲子，一来这些曲子大多平缓幽静，适合安定思绪，帮助思考，二来自己自幼学习古琴，这种静水深流般的喜爱，一直绵延在岁月长河里。尤其是前些年出国留学时，由于不方便携琴同去，许久未能触碰。每逢思念时，便一个人静静地听着耳机里的古琴声，恍惚之间，仿佛能够回到那些一个人安静弹琴的日子，以及那些有人安静听自己弹琴的日子……
　　脖颈有些酸。楚未然在窗前摇晃着脑袋，柔软和黑发也随之摩挲着肩背，传来淡淡的香气。就着冷咖啡的吞下的三明治味道及其不可口，三两下囫囵吞完，姑且算作果腹。楚未然一向在饮食方面极为不讲究，总是学习或者工作起来就忘记了时间，想起来才吃一点，大多时候能挨则挨，毫无规律可言，也因此落下了胃病。再加上在英国的时候，即使过了许多年仍然无法适应当地的饭菜，于是方便省时的三明治便成了最常吃的食物，现如今将将回国，也还是习惯性地在便利店买了三明治就缩回公寓，一股脑儿地铺在电脑前工作，想起来就吃两口，省时省力。
　　想到这儿，楚未然瞥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厨房，觉得这个可有可无之处有些占地方。
　　“还不如拆了来放书呢。”楚未然洗完杯子，表情认真地在家里的微信群里发了这么一句话。“妈妈帮我看公寓的时候，应该找一间不带厨房的。”
　　妈妈：“得了吧，有厨房总归方便些。你一个人住，不要总吃外卖，自己学着做做饭，总吃外面的食物没营养的。”
　　楚未然：“我没时间。”
　　妈妈：“没时间也要吃啊。你看你瘦得呀，别哪天走在路上就被风吹走了。”
　　楚未然：“……我开车。”
　　妈妈：“真是不可爱。”
　　爸爸：“瞎说，我女儿成绩优异、工作勤奋，哪里不可爱了？”
　　妈妈：“然然，要不你请个家政阿姨来给你做饭吧？”
　　楚未然：“不要……我工资还没那么充裕，S城的家政可贵了。还有，我喜欢一个人待着。”
　　妈妈：“……还是不可爱。当初让你找合租的室友也不要。”
　　楚未然：“一个人挺好的。”
　　爸爸：“工作别太辛苦了，祝你好运，我家的小才女。”
　　妈妈：“记得多和爸爸妈妈联系啊。还有啊，天气变凉了，你自己注意着添衣服，喝水要喝热的，被子要好好盖，别像小时候总是踢被子啊……”
　　楚未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好了，不说了，明天还上班。你们也早点休息。”
　　把手机扔到一边后，楚未然隐隐觉得腹部有些疼痛，许是受冷咖啡的刺激，又或者是今天一整天只吃了个三明治的缘故。于是抱了床毯子缩进椅子里，扣上耳机，想要借还没画完的设计图来分散些注意力。楚未然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忍一忍便过去了，没有太在意。耳边的古琴播了一曲又一曲，终于在邻近十二点的时候大功告成，这份设计图是她在新公司的第一项任务，为此她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对待，明天一早就要汇报上去。而这份工作也是她在回国后的第一个工作。楚未然不敢懈怠。
　　关了电脑，简单洗漱后，楚未然钻进被子里打算玩一会儿手机。她素来不爱社交，微信里一条朋友圈都没发过，好友列表里也只有家人和零星几个同事，至于出国前的同学和朋友，则是她故意没有添加的。当年败得惨烈，走得决绝，本着想要与往事割断的态度，她自觉地放弃了与所有旧友的联系，一心一意在国外打造自己，只待有朝一日摆脱阴霾，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如今的她相比往日，虽然谈不上脱胎换骨，却也确实发生了很大的改变。那个孤僻而不善言辞的女孩，现在也能挂着标致的微笑，落落大方地与人交谈。那个沉浸在自己柏拉图式幻想里的天真少女，如今也是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地努力工作着。她仍然喜欢读书，仍然喜欢孤独，只是做到了将此种心情和现实分割开来，让现实生活不至于被这种没来由的、绵亘已久的孤僻所影响。她想看月亮，却必须低头去拾那六便士，好在工作的内容也是自己的兴趣所在，并未觉得太过委屈。
　　手机上显示家庭群里有新消息。楚未然点开来看，是在刚才的对话结束后不久发来的，现在二老应当已经睡了。
　　妈妈：“然然，你回来之后联系过晓风吗？她应该还在S城的。你们也许多年没见了吧？”
　　爸爸：“应该还在吧，毕竟她要读八年书呢。”
　　爸爸：“联系一下吧，你们当年关系那么好。过去的都过去了。”
　　妈妈：“然然，工作别太晚了。”
　　看到“晓风”两个字的时候，楚未然拿手机的手紧了紧，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晓风……徐安青……
　　我为什么要联系她？
　　明明是她把我甩了的……不对……我们没有在一起过……是我的单相思，从一开始就结束了。到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楚未然心里没来由地烦躁，定好闹钟后把手机放在一边，翻来覆去睡不着。所谓的“晓风”和“残月”，是二人刚认识的时候给彼此取的代称，久而家里人和周围朋友也跟着这么叫。尽管如今看来有些中二病，但对当时的两人来说，却是充满诗意且不可替代的。时间推移，那个偶然遇见的人就这样一点一点在生命里刻出痕迹，最后又被各自亲手掬了一抔土埋上，沉淀在回忆深处，只在深夜一个人悄悄咀嚼。
　　楚未然不是不想她，也不是真的不想联系她。这些年来，她无数次想要知道徐安青在过着怎样的生活，无数次想听她弹琴，却总是别扭地在最后一刻停下来。她没有添加徐安青的微信，却悄悄关注了她的微博，那个女孩是个很爱分享自己生活的人，她便借这样的方式与之相伴。数月前邻近回国的时候，妈妈本来想帮她在公司附近租公寓，她却固执地选择了现在这个地方，靠近江边，只是因为她在徐安青的微博里看到过这么一条：
　　“生气[○｀Д ○]，宝宝要去跑步！”
　　定位是S城，滨江大道。
　　楚未然抱着被子，被这回忆搅得不停苦笑。所有人都以为她怨恨她，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一直在想念她。从相遇到现在，十年如一日，一直如此。
　　徐安青。大概你是唯一会让我情绪不稳定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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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2出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