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不跟女逗》麟吐玉书

187、第二十二章 半路杀出来的不尽都是陈咬金，也可能是真妖精 （十六）

　　电话那头的张太，此时恨不得砸掉电话。
　　嘴唇已被牙齿无情地咬得毫无血色，碾压成发白的薄片。让人担心下一秒就会被心情恶劣的主人狠心撕破，血珠四溅。
　　一个自己看着长大的晚辈，凭什么来教训她？
　　凭什么来指责她？
　　凭什么来讥讽她？
　　凭什么来嘲笑她？
　　凭什么来评判她？
　　谁明白她心里的愤懑？！
　　谁清楚她心里的冤苦？！
　　这么多年的不痛快，岂是那笔单薄的意外死亡赔偿金所能弥补？
　　都怨自己老公，从小就过分在意唯一的妹妹。即使人家早就结婚生子成家立业，压根儿不需要他这个哥哥了，也一直傻傻牵挂着。
　　到妹妹、妹夫双双车祸意外去世，又可怜Daniel年少成孤，坚持要接来家养。
　　自己也是一时糊涂，盘算那笔赔偿金，勉为答应。想着先接进门，容后看情况再作处理。
　　那时颇有信心：怎样都能找到理由将他扫地出门。
　　比如，拿宝贝儿子做借口，过一段时间告诉老公：儿子不适应家里多个哥哥分割父母之爱，失去长久以来独子的优越感，显得很不适应。
　　碍于面子嘴上不说，但性情上日渐发生变化，不爱回家，不爱交流……有抑郁倾向……医生也给出了同类的诊断……
　　顺势提出能否隔些距离照顾Daniel？不是不管他，只是物理上暂时分开一些距离，等儿子情况好转再接回来……
　　即使这招不行，还可以有其它招。做得巧妙些完全可以不着痕迹赶走Daniel。
　　当时是打了如意算盘。那又如何？哪个母亲不是首要为自己家庭打算？
　　没想到，儿子跟住进一个屋檐下的Daniel，好得跟双胞胎似的。每天秤不离砣、砣不离秤。
　　老公忙到脚不沾地，居然还紧惦记侄子起居，嘘寒问暖。每每到家第一句话“Daniel今日如何？”
　　番番私下的千叮咛万嘱咐，语重心长，听到耳朵起茧：“他遭遇这种事情，情绪一定很差。毕竟年纪还小……
　　我妹妹生前跟Daniel感情很深厚，你是他舅妈，一定要多关心他。跟他亲近些，会比我这个舅舅作用大。
　　唉！毕竟他现在年纪还小啊……”
　　年纪还小？哼！刚转来Ivan学校没几天，就在年纪还小的Daniel书包里翻出女同学送的礼物和情书。
　　自此断不了根，三条两头均会有类似东西出现。自己儿子养这么大，连根女同学送的铅笔都没收到过。
　　家里人的情感，随着Daniel的到来，不知不觉都在倾斜，打破了原有既定的平衡结构。
　　而Daniel自小外形出众，聪慧机敏。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大家目光。
　　带着一双“儿子”参加个家庭聚会，众人就会被施了魔法般，目光全聚焦在Daniel身上。
　　以前不觉得，大家想要关注一个他们心目中的“优秀”青少年，原来是可以如此巧舌如簧、妙语连珠，话题不断。
　　原本家里养闺女的同学同事，以前聚会都是坚决不带仔。
　　自从Daniel出现，次次要求两代人“双聚”，必须带着各自儿女。让他们年轻这代也加深感情。
　　到底是加深跟谁的感情？自己那个傻儿子浑然不觉，次次都紧贴着Daniel开心陪聊。聊到最后一个联络方式都没互换到。
　　跟Daniel站一起，简直就是青绿叶配大红花。还乐此不疲，每天傻傻做个小跟班挂在人家屁股后面乐得美滋滋。
　　女同学的什么情书啊礼物啊雪片般飞进Daniel书包，Ivan的书包多年如一日，除了书本还是书本。
　　合计费力不讨好地替一对死人养孩子，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生的儿子有多么普通、多么平凡？！
　　早知如此，她压根儿不会趟这浑水，压根儿不去碰这个孩子。宁愿不要那笔钱……
　　果然，死人就是不吉利！给生人带霉运！
　　自己骂得没错：Daniel就是瘟神！是煞星！给儿子带来霉运！
　　她每天都在诅咒老天的不公：为什么出意外的是自己善良单纯的儿子而不是那个心机深沉的侄子？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替人家养几年儿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连来场意外，受伤的都是Ivan而不是Daniel？老天真是待我不公。”
　　林汉文像隔着千里也能窥透对方思想般，在短暂的沉寂中一针见血。
　　“张太，你知道吗？你讨厌至极的侄子，曾经不止一次跟我说：他希望那天受伤的是他自己，而不是Ivan。
　　我觉得你是不知道的。即使知道，你也会嗤之以鼻，认为Daniel惺惺作态。
　　很遗憾，因你缺失仁善，故你一直看不见他人的仁慈与友善。
　　你应该感谢老天爷：Ivan没有继承你的冷酷无情。否则他也会跟他母亲一样大半辈子过得不开心。整日怨天尤人。
　　怨谁呢？张太。恐怕你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
　　Daniel原本是你家人，这么一个善解人意的孩子被你嫌弃，耍手段驱赶。生气愤怒的人应该是Daniel而不是你。
　　如果你觉的自己遭遇了不幸，我只能说是你的狭隘个性促成你所谓的不幸。
　　因为你眼里永远只盯着别人的一点点平坦与好运，却看不见他人的巨痛和悲伤。
　　在一些无谓的利益得失上算来算去，越算越觉得自己亏。永远觉得是别人亏欠你。
　　Daniel的确没有从山上摔下去，在病床上躺好几年是Ivan。这让你愤愤然。
　　但你是不是更应该记得：失去双亲的是Daniel，没死父母的是Ivan。
　　你确定觉得Ivan命不好，Daniel处处幸运，他两应该互换一下？”
　　所谓表达的委婉与直接均是相对而言。
　　比如此刻。林汉文自觉作为晚辈，也看在Ivan的面上，他的表达已竭尽所能地委婉了。
　　但这番话落在张太耳中，那就是不掺杂任何水分的百分百赤裸裸的嘲讽跟挑衅。极其嚣张。
　　张太气得脸都发绿了。
　　这是要咒自己死？！
　　此时此刻，胸口隐约阵阵发疼。手脚也在颤抖。
　　她突然发现自己虽是看着Arron长大，但今天这通电话才好像头一回认识他。
　　她从来不知道他这么能说，也从来不知道他能如此毒舌。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维护那个她厌恶至极的Daniel。
　　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喜欢Daniel？！从以前到现在。
　　Arron认识Ivan也比Daniel早很多。如果不是Ivan，他也不会认识Daniel。
　　为什么所有的人，不问先来后到，都要去喜欢和维护那个Daniel？！
　　仅仅因为他年少时失去父母？
　　全天下失去至亲的又不止他一个。
　　去世的伤痛也不会持续一辈子，为什么这种关注没完没了……
　　她越想越气，越气却越说不出话。
　　她怕自己吐出更加恶毒的话，Arron一定会变本加厉还给她。
　　对方彻底哑了音，耳根算是暂时清净。
　　林汉文似揣摩到了对方心思，接下来一番话颇为语重心长。仿佛要挽救晚节不保的老妇般。
　　“没亲身经历过失去双亲那种痛，没人可以大言不惭说‘感同身受’。
　　张太，在此我以一个晚辈的身份非常诚恳地劝诫你：为自己，更为Ivan，为你看重的家庭，收起那些卑劣的想法。也收起你那些卑劣的做法。
　　实在做不到爱自己侄子，就把他当作陌生人。不闻不问。
　　如果Daniel有得选，他也想一直拥有原生家庭。自己的亲生父母能陪伴他长大，而不是过来‘打搅’你们，被所谓的亲戚照顾。不是吗？张太。
　　你仔细回忆：当年去你们家寄宿，并非Daniel主动提出，而是你老公坚持。
　　你当时出于什么心态同意，应该比我更清楚。
　　发生这种悲剧，一个原本天真烂漫的少年，一夜间被迫变为成人。
　　他除了要掩盖巨大悲痛自我疗伤，还因寄人篱下要察言观色，卑微地处处讨好你这个舅妈。
　　扪心自问：这样的Daniel你真觉得他比Ivan过得开心幸福？是无比幸福的那个？值得你一直迁怒于他吗？
　　不要埋怨大家把关注多放在Daniel身上而不是Ivan。从来都是哀兵点将，众人自然会多注意不幸的那个。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是Daniel的幸运。
　　今晚如你所愿我会回去香港。希望在我抵达之前，你能有所收敛，善待Daniel。全当是为了Ivan着想。
　　同时我希望你明白，这趟回去香港，我不单单是为了Daniel，同样也是为了Ivan。”
　　早先的这通电话，林汉文自是没有跟梁小玉详说。
　　这通乱七八糟，会牵扯出一大堆前尘往事。盘根错节，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眼下也没必要说个囫囵吞枣，让梁小玉跟着一块儿烦心。
　　她的性情他十分清楚。对自己爱和关注的人，真真是操不完的心。
　　等自己回来，可以慢慢讲给她听。想听多少都没关系。但今晚不行。
　　今晚，他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要跟对方交流。
　　前几日原本下定决心想和盘托出。那天晚上在餐厅里，被卡鱼刺的男人打断。
　　昨晚要旧话重提，又被Daniel的来电干扰。随后自己吃味Jade和Daniel的亲昵关系，耍了脾气。直接跳过这个语言交流环节，提前释放了长久以来最原始、最强烈的身体欲望。
　　现在想想，昨晚有些不妥当。理应在发生第一次关系前，要一五一十讲清楚。但自己并不后悔。
　　没有昨晚激烈而又实质性的一步，他确定不了梁小玉对自己的情感与回应。他真的快被这种不确定性折磨死了。
　　现在讲，应该也不算晚吧。
　　林汉文又查看了一下时间。距离飞机起飞还有四个小时。时间还很充裕，足够他讲清楚这件重要事情。
　　“Jade，有件事我想走之前告诉你。”
　　林汉文从梁小玉柔软的手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变被动为主动，手掌覆盖上对方手背，温柔而细腻地摩挲着。
　　眼睛很认真地看进对方双眼。
　　“好啊！洗耳恭听。”
　　梁小玉乖顺地承受着这种细腻的抚摸。刚才心里的一番担忧似乎也随之变淡，被浓郁的不舍所复写。
　　此时此刻，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但她极度舍不得林汉文离开。即使对方极有可能明晚就返转。
　　随着关系的逐渐亲密，她觉得越来越离不开他。恨不得片刻也不要分离。
　　“不急。”
　　林汉文笑笑。随即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利索起身去到浴室，出来时自己已穿上浴袍，手上还托着一件小号女款浴袍。
　　“穿上吧。刚出完汗，别受凉。我点了room service，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讲。”
　　林汉文贴心地亲自上前替梁小玉套上浴袍。又立起靠枕，让她舒舒服服地半躺在床头。
　　随即拨打出电话，通知客房部即刻送餐。
　　正常30分钟才能抵达的送餐，这次居然不到10分钟就送上门。
　　看着铺放在床中央的一大盘琳琅满目的美食，外加一瓶看瓶体就价格不菲的红酒。梁小玉眼睛都亮了，也应景地感觉自己是真饿了。
　　“VIP会员吧？”
　　她笃定道。
　　一般客人能享受到这种快速服务？自己好歹也是酒店业出身，里面门道还是清楚一二三。
　　林汉文耸耸肩。
　　“姐姐的。她来北京不多，但每次都住这家，所以买了会员。”
　　实锤了。看来弟弟的“奢侈浪费”习惯传承于素贞姐。
　　北京明明有多处条件优渥的房产，还额外花钱住酒店。奥运那首“北京欢迎您”来消费，必须是发自肺腑地唱响给两位。
　　梁小玉一边YY，一边紧盯花花绿绿美食中鲜红水嫩的三文鱼。迫不及待叉上一大口，塞进嘴里。怎么这么香甜？
　　又毫不见外地叉起第二口，往林汉文嘴边递。言语未达，但用实际行动表示了“刚才你辛苦啦！”的心理话。
　　林汉文有些受宠若惊。梁小玉还是第一次给他投喂食物呢。
　　他眼睛亮了亮。又多了三分信心：Jade对自己越来越上心了。自己要讲的事情一定能得到她的理解和体谅。
　　他目光缱绻地看着认真吃晚餐的梁小玉，心底充盈幸福。
　　估摸着他吞咽完三文鱼，梁小玉又体贴地投喂了牛排。
　　牛排是她习惯的七成熟。即见不到丝丝腥红，又娇嫩得刚刚好。
　　牛排秀色可餐，她心底甜蜜蜜的。
　　以前跟林汉文共事时两人一起用餐的机会真心不多。但她清晰记得林汉文喜欢五成熟。
　　就跟林汉文清晰记得她喜欢七成熟一般。她体会到了：对方时时刻刻在迁就照顾她。
　　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刚才出力最多的是他。需要蛋白质补充体力的也是他。想到此，梁小玉自己暂时停止了进食，也目光缱绻地回望对方，一口气接连投喂了三大块牛排。
　　手机铃响，是林汉文的。他借机表示自己吃饱了，揉揉小玉发顶，让她多吃些。随即起身接听电话。
　　是酒店礼宾部。打过来电话跟他确认送机时间。
　　这一幕倒是提醒了梁小玉：她手机还关着呢。
　　梁小玉赶紧开机，迅速查看来电短信留言。还好，一切正常。连大姨的短信也没一条。
　　这可已是饭点。通常大姨是全天候短信加电话，极其关心她回家吃饭的事儿。
　　当然，是关心她带李豫章回家吃饭的事儿。
　　多半知晓今日李豫章出院回去料理公司业务，梁小玉注定落单，自是对她也不闻不问了。
　　“晚上住这里吧。钱我都花了，别浪费。”
　　林汉文不知何时已通完电话，此刻又返回床边，柔声细语地建议。
　　梁小玉认真思考了三秒。尤其想到大姨的“无情”，狠狠点了点头。
　　这几日的确被折腾得够呛。而这一切，追根溯源皆因大姨自作主张趁她不在家，请李豫章吃饭。
　　唉！带血的往事不堪回首。她的确想自己待待，放空脑袋，清净两日。也算是喘口气。
　　毕竟，下周父母要上来，眼前这位还在 “催婚”。她要思考、筹备、着手的事儿真不少。
　　而且，酒店住宿费已付。要再没人住，感觉就是饥肠辘辘时买了一皮薄馅儿厚的大肉包子，却扔地上不吃。
　　然后捡回来又扔一遍。浪费的感觉是翻倍的。
　　那句“下次别浪费钱啦”的嘱咐还没来得及出口，电话铃又响起。这次，是她的。
　　电话还在梁小玉手中，她低头看着一个没有注释的陌生手机号码，琢磨是垃圾电话还是工作相关联的……
　　还没得出结论呢,电话铃声戛然而止。
　　还不到三声呢。估摸着对方意识到自己拨错电话。
　　梁小玉松口气。太好了。
　　此时此刻，她还真不愿被人打扰。
　　一想到林汉文很快要去机场，她已开始感觉心中空落落。想珍惜此时此刻，珍惜跟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只因为，跟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很美妙。
　　梁小玉刚想把手机搁上床头柜，短信提示音又响起。
　　是条陌生短信。
　　“有人期盼我的救赎。正如：岁月长河中，我也曾期盼你的救赎。但：
　　如果不是你，是否意味着被人爱也无意义。
　　如果不是你，前行是否只会身负枷锁止步于地狱。
　　如果不是你，过往的岁月痕迹难免遭遇过期。
　　如果不是你，或许婚姻终将爱情导向死寂。”
　　哈！写得还蛮有意思。
　　梁小玉笑笑。这算是她目前为止，收到的最有意思的垃圾广告短信了。
　　四个如果开头的排比句，简单易懂。像是语文课代表的手笔。
　　有些广告商会持续推送诸如此类的心灵鸡汤文字，先培养起客户的浏览阅读习惯。
　　等过一段时间，文末就会不经意带上更多的信息：让你点击关注等等。也算是现在世面上较为流行的获客手段。
　　梁小玉匆匆一瞥，阅读完毕便没太在意。探出身子试图将手机搁置上床头柜。
　　坐于床边的林汉文顺势接过手机，体贴地替她代劳。
　　眼睛无意间扫过还没熄灭的短信，渐渐收起帅气笑容。微不可见地皱起一双剑眉，饱含温情的深邃双眼生出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只是此刻，因他背对梁小玉，对方没有丝毫觉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