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也窄》肖一一

1、第 1 章

　　钟意醒来时，头痛欲裂，浑身酸痛。睁眼环顾四周，陌生的大片白映入眼帘，晃晕她的眼。再低头看看身旁，一颗乌黑黑的脑袋背对着自己，她怔愣几秒，抬手颤抖着掀开被子。
　　这一掀，钟意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黑。
　　为什么被子底下是两具光溜溜的身体？
　　钟意捏紧拳头，浑身发颤。谁来告诉她，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纠结再三，百般考虑之下，钟意决定先溜为妙，就当……就当被狗啃了一口，被一头猪睡了。当务之急是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再去药店买避孕药。其他事后面再说。
　　钟意打定主意，她开始四处搜寻自己的衣物，床上白茫茫的一片，除了被套就是床单，没有她的衣物。她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裹着枕头巾下床找衣服。
　　一地凌乱的衣物，上衣、裙子、裤子、内裤、内衣随意散落在地上，钟意屏气拾起自己的衣物，快速而不慌乱地一件件套上。
　　就在系酒红色衬衣的最后一颗纽扣时，床上的人嘟哝着翻了个身。钟意第一反应就是迅速趴在地上，她绝对、万分地不想知道床上的人是谁。
　　好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仰躺面对着天花板继续睡。
　　钟意双手合十，虔诚念了不下十遍的阿弥陀佛。
　　钟意起身扣好纽扣，拿起绿色细高跟鞋，猫着腰往门外走。待合上门时她突然想起自己的手机忘了拿了。
　　她拍拍额头，闪进门缝，轻声掩上门，把高跟鞋放在进门口处，转身正要往里走。
　　首先映入的一双瘦长的脚，大拇指到小拇指形成一个漂亮好看的弧度落差，从前钟意就经常开曾一鸣的玩笑：你靠这双脚就可以吸引一群花痴粉了。
　　当时曾一鸣正在看文献，闻言他皱了皱眉头，对钟意这番匪夷所思的言论十分不解，“你是恋足癖？”
　　钟意狂甩脑袋，为自己辩解：“我只是集手控、足控、脚踝空、锁骨控、声控于一身的可爱少女。”
　　曾一鸣白眼以对，神情冷漠，视线重新移回到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英文文献。
　　路过，或者说特意进来视察钟意和曾一鸣在做什么的蔡蓉，满眼笑意打趣钟意：“小意啊，你喜欢的这些乱七八糟的控，一鸣正好符合。你们干脆在一起得了。”说完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打转，眼中露着暧昧的光芒。
　　钟意朝曾一鸣翻了个白眼，谁会喜欢一个书呆子。就比如此时他电脑屏幕上的英文文献。看得钟意一个头大，那简直是她毕生噩梦。
　　而曾一鸣，倒是认真地上下打量钟意，钟意被他看得双手发颤，满脸通红，心里没底。两分钟后，他简短地说：“迷糊的小财迷。”
　　闻言，蔡蓉笑成一朵花，很灿烂；钟意迅速摆出一张黑脸，眼底生寒，眼里可以甩出冷厉的刀子。
　　曾一鸣下了逐客令：“妈，你带钟意出去，别打扰我看文献。”
　　钟意哼了哼，朝他丢了一个抱枕，这是她刚刚带进来趴在地上玩手机用的。还被曾一鸣鄙视了很久，不过她一贯不按路子出牌，曾一鸣说了两句，便自讨没趣地闭嘴看文献去了。
　　那时，蔡容第一百零八次唤她：“儿媳妇，赶紧把那书呆子收了。”
　　钟意趴在墙上欲哭无泪，谁来叫醒这面前笑得越来越可怕的蔡阿姨。
　　而现在，钟意与曾一鸣四目相对。几个词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
　　媳妇儿？一夜情？书呆子与小迷糊？她捂住脸，想挖条缝跳进去把自己藏好。
　　谁来拯救她？
　　曾一鸣哼了声。钟意地肩膀抖了抖。她心里腹诽：妈蛋，你哼个屁，是我被你睡了，我才吃亏好不好！
　　这么一想她心里也有了底气。她把手挪移到肩膀处，一个标准的打招呼姿势，她爸平时就是这么跟她妈打招呼的，尤其在心虚的时候。
　　呸呸呸，心虚个毛，她才是受害者。
　　可是她还是干干地笑着：“早……早啊。”语言背叛行动，大概就是形容她的吧。
　　曾一鸣披着纯白的睡衣，许是匆匆穿上的，睡衣塌塌的，垮垮的，露出精瘦的胸膛，再配上那张冷漠不言语的脸。有个词怎么形容来着，钟意想了两秒，脑中精光一现，对，禁欲。但是，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不能犯花痴。
　　曾一鸣扯扯嘴角，“不早了。”
　　钟意站直身体，可曾一鸣1.82米，她只到他肩膀。既然身高上不能压倒对方，那就气势上扳回一局吧。她昂首挺胸，雄赳赳气昂昂：“你好，再见。”
　　不按套路出牌，曾一鸣错愣间，钟意转身快速穿好高跟鞋，又抚平衣服上的褶皱，心里万般感叹平日里的书呆子正经起来，那也是很霸道的，看把这昂贵的衣服折腾成什么样子，她的心在滴血，这是她工作至今买过最贵的一件薄衣服。巨资毁于一旦啊。
　　干脆利落地开门，冷静英勇地开门离去。钟意在心里美滋滋，终于翻身做了一回地主。心里那个爽，只想吃三个抹茶冰淇淋来祝贺。
　　可是，为什么走不动了，背后好像有一头牛在拉住自己。钟意回头，曾一鸣没有表情地看着自己。她低头，曾一鸣好看的手正抓着自己的手臂。
　　钟意解读他表情中的含义，于细微处见真章，这是她的一贯风格。
　　难道是没给钱？一般发生这种尴尬事情之后，就该一方甩下大笔金钱，不带一片云彩的留恋潇洒地离开吧。
　　钟意低头，空着的那只手打开包包翻出两张红色人民币，两张20元人民币，一张5元大洋，四个钢镚，因为一时没拿稳，其中一个钢镚还掉在地上，一声清脆，钢镚圆润润地滚到曾一鸣的脚旁。
　　“哈哈。你先放开手，我捡下钱。”
　　曾一鸣倒想看她能玩出什么花样，照她意放手。钟意弯腰捡起那个钢镚，把249元大洋平整地塞到他怀里，钢镚在上，纸币在下，从小到大依次向下排列，她以不好意思又好笑的口吻说：“不好意思，姐今天就这么多现金。剩下的转你微信。”
　　曾一鸣看着怀里的一沓钱，再看看钟意笑嘻嘻的脸，他顿时浑身冷寒，脸色异常难看。
　　钟意不禁一阵哆嗦，明明才夏天，为什么像在冰柜里。反正先逃为先，她一溜烟夺门而出，跑得没影。
　　速度之快，令曾一鸣瞠目咋舌，中考考体育时都没见她跑得这么快，像是一阵疾风，一闪而过，怔愣间，酒店空荡荡的走廊里已空无一人。
　　曾一鸣目光停留在怀里的纸币和硬币，来日方长，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钟意走出酒店的大门，心里那叫一个清爽。回想刚刚曾一鸣难看的脸色，一股狂风暴雨之势即将来临，她赶紧撤离。手机落在酒店的阴霾瞬间被云风吹散。
　　她决定先去药店买药，再买台新的手机，重新补一张电话卡。反正她那个手机已经被她摔得不成样了，趁这次意外顺便把它换了。
　　身体上的缺失，暂且用金钱来弥补好了。
　　钟意吃完药，买完新手机办完卡，再走在嘈杂的街上已是上午9点。太阳火辣辣的，照得人皮肤发烫，像一把火在燃烧，而她是那烤架上的鸽子。
　　她迅速闪进一家咖啡店，找了一处僻静的角落坐下，服务员上前摆出菜单，钟意随意指着一个名字：“就这个吧。”
　　“好的，小姐您还需要什么甜点吗？”
　　钟意想了下：“有抹茶蛋糕吗？”
　　甜美可爱的服务员点点头。
　　“那就再加一个抹茶蛋糕。刷卡。”
　　“好。”
　　钟意窝在沙发里，她指尖滑着屏幕，有好多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人，她的老爸——钟文盛。
　　她清清嗓子，拨打老爸的电话。嘟声响了两下，那头接起，发出一声咆哮：“你昨晚滚哪里去了？翅膀硬了，胆子肥了，敢玩夜不归宿的把戏？”
　　钟意心里哗哗地流泪，那叫一个苦。给她十个胆她都不敢玩夜不归宿。
　　那边见这边没声响，大声喂了两声。钟意叹了叹气，嗯了声。
　　颓丧的口吻，许文胜心里顿时痛了下，他解释：“刚刚你妈妈在身旁，小意啊，你要知道，爸爸是爱你的。”
　　“我知道。”
　　许文胜又道：“陶然都跟我说了，你在她家过夜。但你这事先不先打个电话的行为实在是要狠狠批评。”
　　原来陶然早已帮她遮掩了下来。
　　钟意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声音也有些活泼，“爸，我待会就回去。”
　　许文胜让她不要着急，路上小心车，又问：“早餐吃了吗？要不要再给你煮点什么？”
　　咖啡送上来，黑糊糊的，也不知道她刚刚点的是什么玩意，纯属只是不白做人家的位置。她撒娇道：“我要喝小米粥，还有凉拌海带。”
　　前者没问题，后者……许文胜还没回答，电话被彪悍的老妈钟绘抢了去：“你赶紧给我滚回来。还好意思点菜，喝个白米粥都是赏你的。”
　　钟意把手机拿远了听，待那边的声响降了下来，她才把手机收回来。然后既塞钱给曾一鸣后她又做了一件20几年来从没做过的事，她毅然决绝地把电话挂了。
　　咖啡太苦，抹茶蛋糕来补，不过当下最要紧的是得换身干净的衣服回家。她叫来服务员把抹茶蛋糕打包好，走出店门，在马路旁拦了一辆的士。
　　“喂，陶然，对，是我，你没有听错。我现在要去你家。”
　　“干吗？”陶然头有点疼，她还躺在被窝里。
　　“有事。”钟意挂了电话。

　　陶然自己在外租房子住，小小的小区，狭窄的楼道，简单的两室一厅。钟意没事就会上她这陋室小屋蹭蹭。
　　阳台上，陶然眯着眼，头发蓬松但不凌乱。她打着呵欠朝楼下的钟意挥手。钟意看了她一眼，钻进楼里。
　　陶然开门：“你来做什么？”
　　钟意塞给她一个抹茶蛋糕，急急地说：“快点找一套衣服给我穿。”
　　陶然笑了：“你身上不是正穿着吗？”又咦了声，“不对，不对。你昨晚也是穿这套衣服来着。”
　　“你还有脸说。”钟意气不打一处来，“昨天晚上我明明都是和你在一起的，后来你人跑去哪了？”
　　陶然坐在椅子上，无声无力：“你不是被你家曾一鸣接走了吗？”
　　“什么我家，我最后一次强调，他不是我家的。”
　　“哦，你今天怎么像吃了炸药，谁惹你了？”
　　钟意指着她。陶然何其无辜，“拜托，你那时抱着曾一鸣的腰紧紧不放手，你让我怎么办？”
　　钟意明显不信，陶然白她两眼：“爱信不信，我……”
　　她突然一顿，盯着钟意的锁骨离不开眼，钟意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你、你看什么？”
　　陶然一把抓住她的领子，把她带往卧室的落地镜子，双手环抱手臂，“解释下呗，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