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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番外】花期已至 ...

  •   ——那是怎样一个,残酷而又迷人的年代。火车站上的烟雾和亲吻,荒野上做最后一趟生意的出租车,负伤而归的少年望见曾经黑板上歪斜的字迹,年轻的军官摘下帽子微微一笑,眉眼清朗。

      贵妇人提着繁琐裙摆说漂亮的话,防空洞里孩子睁着眼睛听外边的炮响,少女挽上黑纱停在墓碑鲜花旁。天际有鸟鸣,风琴手哀叹吟诵着战火血肉中的英雄过往。

      远行而去的人啊,我们仍在这里,看着你守下的这片荒野茫茫。当相机里的镜头定格为黑白,当留下来的孩子慢慢拔节,当我站在凝固的你面前。

      你笑容浅淡,光华如少年,时光褪色,忘却年月。

      玫瑰开花的第六年,她生了病。外头飞机火车的轰鸣声中什么都在变,新的东西一样接一样地往外冒,但也都轮不到她头上来。

      战争结束了有六年了,她等着那个似乎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也有五年了。有人说他死在了连天的炮火中,有人说他在那场战役中了弹,也有人说他败了,逃得远远的再也没有回来。只有她还在傻傻地相信这个人总有一天要回来,那一天她要站在花丛里,看着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的他,天地间是白的,花瓣是红的,满眼满眼的红色白色飘啊飘啊,就像他们初见的那个样子。

      大家都叫她玫瑰夫人。很少有人见过她,也很少人知道她叫什么,其实她就叫罗丝,玫瑰花的意思。

      罗丝·芙拉尔遇见谢默尔·斯博尔特的时候刚好十七岁。她什么也不记得了,大约没有家人,大约没有故乡,隐隐约约知道自己叫罗丝,十七岁,从一个很奇幻的地方来到这里——和遍地可见的伤寒和流民不同,那里没有这一切。她夹杂在大量躲在货船上逃亡的穷人当中,周遭都是用粗布裹得严严实实,把最后一片干面包留给孩子的女人,他们几乎都是尘土满面,只留下或者绝望或是仍有希望的眼睛。

      罗丝知道自己的模样也差不到哪里去。她同样很饿,但还是在听她们说话,有的是丈夫,有的是兄弟……他们的名字无一例外都被刻在了阵亡战士纪念碑上。她见过,灰扑扑的一块碑,一列一列几百个人的名字,大撤退之后平白又立起来许多块。

      那天她很渴,仰倒在脏兮兮的地上,已经预感到自己离死亡不远了。她的名字不会被刻在上面,也没有人记得她,本来就是无牵无挂的人,她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等待着。

      后来她遇见了那个少年。富家少爷的打扮,金发梳得整整齐齐,一双尤其漂亮的眼睛,神情冷冷的。罗丝看人很准,知道他一定比看起来复杂得多。

      后来她被救了起来摘了蒙面的灰扑扑的头巾,车子停在斯博尔特庄园门口。她走进了那个大得仿佛没有边际的庄园。

      那天她穿着一件最朴素的白裙子,干干净净的,像是把战争年代那些炮火与血肉隔离在另一个世界里,就像她一片荒芜的记忆一样。个子很高的少年穿一身黑色的风衣,他眉宇间三分凌厉七分桀骜,颜色浅淡的金发,发梢不及眉,露着两道修长英气的眉。

      他站在庄园的第二十三级台阶上,神色淡漠地看站在第一级台阶上的她。正是落英纷飞的季节,叶子呼啦啦地吹起来,吹得空气中的尘埃一阵一阵地浮动。

      老庄园主是个中将,负了伤已经在等待最后日子的来临。最开始的那些日子罗丝日日行走在悲恸和沉闷的压抑中,庄园里的人叫她芙拉尔小姐,这是她能想起来的关于过去的家唯一的信息。

      小少爷叫谢默尔,只有十七岁,比她还要小两个月,却已经是个不得了的人了。他性子很是清冷,自那天将她带回来,也只在初初看见她的脸时愣了一愣,眼睛里还是一片茫茫荒原一般的淡漠空阔。

      罗丝发现了她自己的秘密,一开始为此惊骇了两三个月,躲在房间里没敢见任何人,后来她站在花园里,一朵花静静地在她手心上方四英寸的地方慢慢旋转,然后四散开来,化为凋零的花瓣。

      树丛后面走出的少年冷冷地望着她。

      罗丝是个女巫,不会任何魔法的女巫。她的记忆没有告诉她这一切,是谢默尔说的。他从前有个表妹,也能隔着段距离让东西动起来,后来收到了莫名其妙的一封信说她是个女巫,家人都认为她是怪物,把她锁了起来不让出门。

      “后来她偷偷跑了,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的,她登上了一列火车,那时候是凌晨,就遇上了突袭。”

      两年前的突袭,酝酿已久的战争终于拉开了序幕,一百多发炮弹从天而降,其中一列刚刚出发的火车在炮火声中直留下了钢铁的残骸。

      斯博尔特家的人对此讳莫如深,“巫师”在这里是一个禁忌。

      谢默尔帮她瞒住了这个秘密,父亲死后他搬去了庄园顶层的书房,那里面密密麻麻画着行军图和留言的字条。他靠在窗沿上点了一根烟,望向手里拿了一封信的罗丝:“太多离奇的事情我们无法解释——也许巫师加入了战争,看来他们曾说过在外面看不见的地方建立的世界,和这里也不会相差多少。”

      罗丝那时也不太爱说话,只抬了眼看他。

      “所以,如果有一天这一切都结束了,你还要回去吗?”

      罗丝知道自己性格一直温温婉婉的,安静而且不太爱说话,而后发现也许是她的健康问题造成的。她十九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谢默尔去了军中,整个斯博尔特庄园显得过于空落。

      那是连天的炮火中贵族最后也是最放纵的欢娱,上等人的舞会,肤色白皙的大小姐穿着蓬松的礼服裙,脸上一个银色花纹的面具。谢默尔刚回到庄园,拉着罗丝去了舞会,大小姐停在他们面前摘了面具,精致漂亮的脸上笑盈盈的:“好久不见啊谢默尔,这位是……?”

      罗丝问过好,脸上的微笑淡淡的:“你好,我是罗丝·芙拉尔。”

      她素来爱穿白色的裙子,可能是因为简单,可能是因为看起来很干净,和她这个人一样,从头到脚清清淡淡的,让人生出仿佛触摸都成了禁忌的错觉。

      她接住了谢默尔伸过来的手。

      病了许久没有出来肆意的吹风,罗丝靠在阳台边上迎着风还有些难得的快活:“斯博尔特少校,怎么丢下那位就出来了?”

      “哦,”他望着她微笑,“这么说是希望我丢下你?”

      罗丝垂着眼睛:“我可没这么说。”

      过了半晌,她又说:“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谢谢你让我能看到新的生活,谢谢你成为荒芜生命中唯一的一点希冀。

      谢默尔吻了她。她在那双一向冰冷的眼睛里忽然看到了有温度的东西。

      后来呢。

      战争扩大到了海洋,双方对峙正是最激烈的时候,但似乎所有的挣扎也都变得有了意义。谢默尔有很长时间不会回来,留给罗丝一个很大很大的庄园,她有的时候实在不知道干什么了,就在花园里种花。阁楼里藏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搜罗来的破扫帚,谢默尔说是“被严令了不能碰的东西”,罗丝有次无意中碰到了却见那扫帚浮在她面前。

      她懵了好一会儿,不过已经习惯了自己身边这样超乎寻常的事情发生,好奇地坐了上去,忽然扫帚带着她自己飞了起来,她吓了一跳飞快地抓住扫帚柄。

      扫帚窜出了庄园,在半空中盘旋了一阵子,然后冲下了山坡,青草、野花、木屋在她眼睛底下一闪而过,迎面而来是猎猎的风声擦着耳廓,点燃了血液里什么被封存的东西。她不知道怎么操控扫帚,稀里糊涂地把柄掰回了庄园的方向,刚进了大门就从高空跳下来,跳上去抱着一脸焦急出来寻她的谢默尔。那仿佛是她骨血里就存在的东西,她是如此与众不同,也是谢默尔永远无法接触和理解的东西。她知道自己原来是属于另一个世界的,但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走,那些忘掉了的过往早就被远远地抛在身后了,她这一生也没什么多余的奢望,能安静地活在这个她视为“家”的地方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谢默尔穿一身整洁的军装,从书房的窗子里望下来喊她的名字。罗丝不急不缓地走上楼,看见他稍微凌乱了一些的额发,眼睛里带着笑意,才想到原来他还那样年轻,还有几分少年蜕变而来的样子。

      他说:“从前我一直在想,玫瑰这个名字怎么会给了你。”

      那样妖艳动人的花朵,原先的确是不像她的。

      “但现在我想,再合适不过了。”

      你的一切都再合适不过了。

      一朵玫瑰该有的样子是什么样的,那在庄园的草木雾气中度过的几年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直到有一次谢默尔在离开前的火车站留给了她一个吻,很热烈的吻,带着他唇间淡淡的烟草气息,她才想到自己这仿佛偷来的人生,本应该也是热烈的爱情的。

      他很难得地,真正地笑,在灿烂的晨光中,眼睛里仿佛闪烁着细碎星辰,在无数离别之人伸出的手臂中渐行渐远。罗丝忍住了眼泪,回到那个花园里,开始种第一株玫瑰。

      我真挚而又热烈的爱情啊,愿你开出一朵最美的花。愿我的良人做个英雄,愿他有刀枪不入的身躯,在那和平终将到来的春天带着我最深切的思念归来。

      每一次相遇都是久别重逢,每一次别离都像是生死未期。罗丝仰着头:“战争……什么时候能结束呢?”

      谢默尔没有回答。

      “我种了花,”她继续说,“可是不太熟练,也许还要几个月,也许还要几年,我希望它开出花的那一天你能回来,永远的。”

      他封住她的唇,在颈侧留下温热的气息:“好。”

      漫长的离别中罗丝梦见过他,而后突然惊醒。她看见镜子中的自己,再想起刚刚来到这里的那一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镜子里二十三岁的女人神色慵懒,眉眼还是原来那个初见惊艳的样子,却不知多了点什么,有点热烈有些不顾一切的勇敢,张扬地勾着人视线。她长长的黑发垂到腰际,巧克力色水一样的眸子,红唇,手里夹着一片花瓶里玫瑰凋落的花瓣。她就像那朵玫瑰,刚刚开放的样子。

      谢默尔寄回来的信里问:“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还会过得很好吗?”

      罗丝笑着回信:“怎么过不好了,我可是个女巫啊——你要是再不回来的话,我可就回我的那个世界去了。”

      “说真的?”

      “当然真的。”

      罗丝是开玩笑的。她都离开多少年了,再说就算曾经真的会什么,脑内的记忆也被人为地清除了,再说这个地方的人对巫师避如蛇蝎,哪天她要是跑了也会被抓回火刑架。所以她只在特别无聊的时候骑一骑扫帚,这是她和那些过往唯一的如此脆弱的联系了。

      最后一场战役已经定了输赢,斯博尔特庄园所在的山坡上点了大大小小的许多灯,漫山遍野的特别好看。

      归来的士兵踏着黎明的微光踏上了故乡的街道,路两边奏乐、歌唱,人们欢呼着庆祝他们的胜利与和平,久别重逢的人们一边欢笑一边哭泣地拥抱着,喜悦降临在这座城里久久不散。

      大小姐来了斯博尔特庄园,挽着黑沙,眼睛还是肿的。她留给了罗丝一封信。

      谢默尔失踪了。

      他在最后一场战役中失踪了,听人说受了伤,而后不见了。他们已经等待了一个多月,没有任何关于他的消息,十有八九……再也回不来了。

      罗丝捏着那张纸,坐在庄园前面的台阶上。他前几日才送到的信还好端端地叠好了放在口袋里,他书桌上凌乱的书本和笔记都被她规规矩矩地在边上堆成一摞,墨水瓶和羽毛笔端端正正放在右前方,时钟旁边的位置。

      “叮”的一声,钟表打了声铃。

      他说了会回来的,说怕她跑了一定要早点回来,还让她不要怕,什么都不要想,只要等着他就好了。

      然后他们可以过上和平而快乐的日子,可以一起生活很多很多年,陪伴着度过所有痛苦的愉悦的漫长岁月,可以带着她寻找那些被遗忘的过去,可以看看那个魔法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可以慢慢地走,坐车或者乘船去旅行,把整个世界绕上一圈,看好多好多他们还没有看过的奇迹。

      他太想知道那些没有参与的过往里,真正的魔法是什么样子的,也太像看到她说过种下的花刚开出来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和她的笑容一样好看,如果可以的话要种一整个庄园的玫瑰花,那一定会特别好看,花期将至的时候漫山遍野,热烈而自由地开放着……

      那一年他们二十五岁。在罗丝寂寞地等着谢默尔直到战争胜利的消息传来的那几个月,院子里的玫瑰开花了。

      而他们最后的相逢,定格在了信纸上,定格在一个永远花期未至的年代。

      她等啊等啊,念着他嘱咐的话,相信一定会等到他回来。她等了一年一年,种了好多好多的玫瑰,开了一度又一度,那些花开花谢的梦里,她永远记得那个站在第二十三级台阶上的少年,风吹起花瓣和草叶在他们之间飞旋停转,少年浅淡的微笑越过尘埃和岁月,碾碎在一地玫瑰花瓣里,她一袭白色长裙,长长的黑发散散地铺开,一片一片玫瑰花瓣从她的之间落下铺了满地,落在她的白裙子上,红的,白的,耀眼而刺目,像是她所有的,热烈的记忆热烈的爱情。

      她等了六年。玫瑰开花的第六年,她生了病。

      她没有等到病好的那一天。

      后来来了几个人,说是从她的故乡来的,穿了黑色的长袍,从口袋里掏出了魔杖。那是她被人消除的记忆里曾见过的东西。

      但他们没有把她带回故土,美人面容瘦削,眉间蹙着一点愁怨,还有一点希冀。许是在等那个还未归来的人。

      赫敏说,罗丝出生的时候她和罗恩种在院子里半死不活了许久的玫瑰终于开花了,他们很是欣喜,就给女儿取了这个名字。

      小女孩冰雪可爱的,本该像个女孩一样养成文文静静的性子,结果罗丝生在韦斯莱家,还打小被波特家的两个表兄弟祸害着,三岁就和阿不思打成一团,把这个表弟欺负得够呛。

      还特别喜欢扫帚,后来詹姆进了球队,打了几年球,对面斯莱特林队来了某个纯血统的小少爷,拎着最新款扫帚,话倒是不多也不像“传说中”的那样讨人厌,结果这位新晋找球手一来就创造了最快抓住飞贼的记录,把格兰芬多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有那么难吗?”罗丝笑嘻嘻地坐在扫帚上,翘着一条腿,伸手就捏着一个飞贼,握紧了拳头却不用力,等詹姆凑过来看个究竟,就突然张开手把飞贼往他脸上一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格兰芬多的找球手埃尔文也被她给逗笑了。

      “罗丝·韦斯莱?”斯科皮听到室友的描述抬了头,他戴上了黑框眼镜开始在书架上找《魔药衍生》,淡金色的额发有点长,隐隐绰绰地遮住了眉毛。他似乎漫不经心地思考了一阵子才回过头来:“的确,她飞得不错。”

      “你没有一点危机感吗?据说格兰芬多那个找球手和她——咳咳,听说的,我们学院那个漂亮学姐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那个找球手不是要毕业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
      “是啊……”

      夏天不知不觉地降临了。斯科皮拎着包厢里一个诱饵炸弹的残骸出来扔了,看见旁边一个包厢里放满了韦斯莱魔法把戏坊的烟花,门口睡着一个女孩,明显就是罗丝,倒像是不为热烈的气氛所动。

      学院里最近传的,她被几个女生害得受了几次伤,还有一回拦在大雨的球场上,黑漆漆地还找不着回城堡的路。斯科皮当时恰好在球场,听到她的问话还有片刻的诧异。

      ……谁不知道这几家上一辈的仇怨啊。

      那个夏天,马尔福庄园里的花刚开出来的时候,他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站在第一级台阶上的白裙子姑娘。

      他醒来之后看到凌晨微量的天色,站到庄园第二十三级台阶上若有所思。

      有些什么东西忽闪忽现地飘过,那个梦是怎么样的他也记不清了。

      黎明破晓。第二天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云层。

  • 作者有话要说:  是他们前世的故事啦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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