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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安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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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溪上前一步,跟余师傅扯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余师傅把钥匙给了白净,趿着拖鞋,一步三晃地走了。
风波渐息,众人自觉地分成三拨开始打扫,一拨人去打扫教室,有一间教室因为窗子没关,前几天暴雨,雨从窗子里灌进,整个教室被淹了,一打开教室,一股恶臭飘出。一拨人去打扫食堂,潘胖面对着油腻腻的锅碗瓢盆和满是果蝇的饭桶,很是发愁。最后一拨人去打扫住宿的二楼,先把建筑垃圾清出,再把蜘蛛网啥的清走,最后把储物室的课桌搬到各个房间。
一共三个隔间,一大两小,大房间是个套间,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
“咱们怎么睡啊?”周溪温温柔柔地问。
“四个男生睡那个大房间,你们六个女生,三个人一间。”白净答。
周溪盯着表情硬邦邦的男孩,笑了,说:“你还生气呢?”
白净说:“干嘛不生气,门卫也太过分了吧。”
周溪说:“你怎么跟小孩一样。”
白净说:“我哪跟小孩一样了?”
周溪不再说他的脾气,改了口,戳了戳自己的脸,说:“你脸上有黑黑的东西。还说不像小孩。”
白净用手蹭了半天,没有蹭到位置上,周溪用手背轻轻地帮他擦掉,白净也气笑了,咧开嘴笑起来,从他身后的窗子往外看,太阳正在下沉,云彩被霞光染成了粉红色,周溪觉得面前这个男孩简直比晚霞还可爱。
九张桌子拼起来,上面可以睡三个人,周溪想上去把桌面擦干净,但怎么蹦跶着也上不去,这些桌子不同于教室的那些桌子,比正常的桌子大,也比正常的桌子高,所以才被闲置在储物室。
白净看着费了半天劲的周溪,走上前去,轻巧地用手把她托到了桌子上,周溪坐在桌子上,还比面前的白净矮一个头,她抬头看白净,他的手刚托着自己的地方还隐隐有点疼,也有点热,不知不觉脸渐渐红了起来。我们的白队长,却觉得很正常,支教嘛,大家背着大包小包坐了几十个小时的火车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接下来还要一起生活一个月,还不知道要一起面对多少的困难,大家都是兄弟姐妹,都是革命战友。对于白净来说,恋爱不是必需品,他一直都有女朋友,却总觉得…在这样纯净的地方,谈恋爱和俗世生活都应该被抛在脑后。
念繁倚在门上,静静地看着屋内的两个人,没有表情,敲了敲门。
周溪偷偷地瞟了一眼念繁,飞快地将脸转去看窗外。
白净回头,对念繁笑:“怎么了?”
念繁说:“潘逸让我叫大家吃饭。”
白净说:“终于能吃饭了,我的天,饿死我了。”回头看到还盯着窗外的周溪,敲了敲她的头:“在看什么?去吃饭啦。”又瞟了瞟她的脚同地面的距离,补充道:“能下来吗?”周溪回过神,连忙说:“能,能。”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白净转过身,发现门边的念繁不见了,小声嘀咕着:“也等一下我们啊,一起去吃饭呗。”
到了厨房,才发现一人捧着一碗方便面,白净惊讶:“今晚就吃这个?”
潘逸说:“有吃的就不错了,我打扫了一下午厨房,才勉强把厨房收拾干净,那个饭桶肯定是用不了了,下次赶集得去买一个电饭煲。我看了看碗筷什么都不太够,下次也得买一点,还有那个土灶我不会用啊,我在家一直烧的是煤气,从来没自己烧过火啊,我再研究研究吧,今晚只能吃方便面了。”
潘逸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白净一边泡着面,一边挑重点说:“明天去村子里招生,后天学生报名,大后天早上开营仪式都走不开,只有大后天下午,没课的老师可以去赶集了。那咱们这几天吃什么呀。”
潘逸说:“早上没事,我们买了芝麻糊啊,麦片啊一些速食可以吃,还有几袋子小面包,可以撑几天,明天中午大家到村子里,就不回来了,在小卖部弄点方便面吃吃,还有明天晚饭和后天的中饭晚饭,我们就多吃点菜,不吃饭了。”
白净觉得很欣慰,夸了一句:“靠谱!”又问:“咱们菜够吗?”
潘逸说:“够够够,我们买了两三天的食材呢,就是我刚看了看冰箱坏了,不知道李唯宇会不会修,他好歹也是物理学院的,修个冰箱应该不成问题吧。”
白净觉得有点好笑,支教是真的惨,也觉得很开心,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擅长的东西,也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大家在一起,才能构成一个团队。白净看着围着桌子吃面的队员们,心里一阵暖意,大吼了一句:“兄弟姐妹们,快吃,吃完开会!”
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聚集在要开会的教室,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白净走进教室,数了数人,发现少了一个。
负责一二年级的课程组长李雪儿说:“队长,我和周溪刚才去洗澡了,今天收拾了一下午,出了一身汗,实在是不洗不行,我洗的快,先出来了,她还在洗,我们等等她吧。”
白净点了点头说:“你们找到洗澡间啦。”
“哪有什么洗澡间,我们找遍了整个红楼,就一楼食堂里面有个小房间有下水道,我们烧了两壶水,一人一壶,一人一个桶,提着去洗澡。”
白净知道那个小房间,外面就是围墙,再外面就是一片玉米地,很安全,点点头,对大家说说:“我们等等周溪,她在洗澡,现在8点,8点半开始开会。
天西村纬度低,海拔高,天黑的很晚,真正黑下来,这黑色是凝成墨的,是铺天盖地笼罩下来,处处都是黑的,只有远处村寨里,有稀疏的灯火。小学位于山顶,白净他们离灯火很远,离天上的星星很近,到处都是静悄悄的,这个小学仿佛一座孤岛。
晚风轻轻地吹着,虽处夏日,但因为海拔高,所以很是凉爽。白净搬了个凳子,坐到走廊上,抬头看天上的星星。教室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传出阵阵欢笑声。这个小学虽是孤岛,却有着自己的小天地,有着自己的热闹与欢笑。
念繁从教室里走出来,看到灯光下正发呆的白净,是泛着柔光的,是温暖的。
他问:“你在想什么?”
白净其实没想什么,单纯发呆而已,今天实在太累了,稍稍放空自己一会。随口回答:“我想的可多了,比如明天招生能不能招到学生啊,后天学生报名人数够不够我们开课啊,大后天开营仪式要是下雨怎么办啊。”
念繁说:“事情做成功,一半靠努力,一半靠运气。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剩下的事,多想无益。”白净这几个月来做的工作,队员们都看在眼里,各种细节一再商量,各种策划也是一改再改,支教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
白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从这几个月的接触,念繁知道,白净外表看起来很随意,其实是一个对自己要求极高的人,做什么事都想做好,要强,不服输,追求完美,他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白净在栖灵山山顶说的话,“愿今生所有的努力都能成功。”
哪有什么事都能成功,都是那么完美的呢?也不是所有的事努力了就能成功。白净一看就是那种从小到大没经历过挫折的人,因为小时候的事情足够简单,白净的能力足够强大,所以他的努力都能成功。而随着慢慢长大,事情并非不是黑就是白,它变得越来越复杂,充满了未知和变动。
念繁看着白净眉头皱起,不愿意他给自己太大压力,转移话题:“要开课了,你备课备好了吗?”
提起上课,白净来了活力:“我要给一年级的孩子们教晨读课,我给你表演一下,你看看行不行。”
不由念繁分说,白净起身把念繁按到了凳子上,开始“上课”。
“小朋友们,早上好啊!”白净看着念繁抱着手臂,伸着两条大长腿,气定神闲的样子,生气了,说:“你能不能配合一下!”
念繁说:“怎么配合?”
白净说:“你要回,老师好。”
念繁挑了挑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点点头说好。
白净第一次看见笑着的念繁,不是公式化的笑,而是真正从心底发出的笑,带着暖意的,和打在他身上的暖黄灯光一样,白净莫名地升起快乐的情绪。
回过神来,重新开始:“小朋友们,早上好啊!”
念繁身子往后靠了靠,靠在墙壁上,笑看着白净,懒洋洋的说:“你好啊,小白老师。”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是很正常的称呼,白净却觉得念繁另有深意,他想起了第一次例会时,念繁也是同样的语调说着:“白队长,你好白。”
白净不自觉的搓了搓脸,硬着头皮接着说下去:“今天,我们来学一首诗歌,叫做《瓜娃娃》,老师念一句,大家念一句。”
白净害怕念繁不搭腔,所以用眼神威胁着念繁,念繁好笑地点点头,配合着说:“好。”
“黄瓜短,丝瓜长,西瓜圆圆冬瓜胖。”
白净用着跟小朋友交流的语气和嗓音,慢慢的,一字一句的,嫩嫩的,柔柔的。边念着,边做着动作,说“黄瓜短”的时候,他两只手放在胸前,稍微隔了一段距离,说“黄瓜长”的时候,两手的距离拉大。说到“西瓜圆圆”的时候,两只手圈了一个圆放在脸上,说到“冬瓜胖”的时候,双手拉到腰,圈了一个圆。
念繁看着白净的腰,比他的细,不知道会不会跟他脸一样白。念繁移开视线,拿起凳子旁的水喝了一口,说:“小白老师,你的腰是丝瓜,不是冬瓜。”
白净对念繁翻了个白眼,没说话,接着念着儿歌:“南瓜、北瓜兄弟两,他们长得也不像。”
念繁看着白净拼命摇手的样子,好笑到:“小白老师,北瓜是什么呀?”
小白老师被噎着了,他有点怀念过去那个什么话也不说,什么人也不理的高岭之花了,忍不住吐槽到:“念繁同学,我有点怀念我们初见时,彼此都有些拘谨的时候了。”
念繁说:“是这首诗不通,好吗?您找个北瓜给小朋友看看?”
白净说:“好好好,我换一首,成吗?”
念繁点点头。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喵喵喵,猫来了,叽里咕噜滚下台。”
白净的声音同脑海中母亲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敲震着念繁的心。小时候,母亲最喜欢给念繁说的,就是这首童谣。
白净看着念繁的笑意逐渐消散,直起身来,不再懒散地靠着墙壁,觉得有点不对劲,正准备问,就听见一个女声: “我洗好澡啦,可以开会了。”
是周溪,她刚洗好澡,穿着粉色的纯棉睡衣。
念繁起身,回了教室,白净跟上,没有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