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星空有关》归零Cypher

16、碰壁

　　念繁上完天文课从六年级教室出来，对迎面来上英语课的严星玥点了点头，星玥对他回以笑脸。

　　习惯性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走廊办公区，李唯宇和陶沁尔正趁着学生们都在上课，偷着谈恋爱，没有他。厨房里，潘逸和周溪，一个烧火，一个切菜，也没有他。上到二楼，男生宿舍锁的紧紧的，念繁敲了敲门，没有人应。

　　念繁回到厨房，问周溪：“白净呢？”

　　周溪切菜的手顿了顿：“你找他有事啊？”

　　念繁没有回话。

　　周溪说：“白净早上就出门了，说去村干部那商量一下饮水机的事，看看村里能不能予以支持。”

　　念繁点点头，说：“谢谢。”

　　周溪笑着摇摇头，接着切案板上的土豆。

　　突然，严星玥捂着脸跑进来，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把头埋在手臂里，开始哭。众人吓了一跳。

　　潘逸问：“这是怎么了这是？不是在上课吗？”

　　严星玥不答，只一个劲地哭，从刚开始压着声哭，变成嚎啕大哭。

　　周溪擦干净手，坐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递过纸巾，温柔地问：“怎么啦？”在大家印象里，严星玥一直是热情又开朗的，总是带着笑脸，看起来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平时跟她开玩笑，她也不放在心上。

　　严星玥接过纸巾，埋着头，把眼泪擦干净。抬起头，两个眼睛又红又肿，把手上的一个纸团拍到桌子上，纸团上面贴着透明胶。

　　周溪把打开，看见上面写着四个字：“我是傻逼。”

　　潘逸说：“这是……？”

　　严星玥一抽一抽地说：“刚才我在上课，一转过身，大家就笑，一转过身，大家就笑。我问大家怎么了，秋美小声跟我说，我背后有东西，一扯，就把这个扯下来了。”

　　潘逸说：“知道是谁干的吗？”

　　严星玥说：“是余宁。”就是那个站起来比严星玥还高的男生。“我让他站起来，他不站，我拉又拉不动他，他坐在凳子上，当那么多学生面，直接骂我傻逼。太丢脸了，我就跑回来了。”说着，严星玥瘪了瘪嘴，又要哭的样子。

　　念繁在旁边一身没吭，听完全过程，起身去了六年级教室，周溪和潘逸留在厨房安慰星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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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没走近，便听见六年级吵吵闹闹的，时不时有两声尖利的笑声传出。

　　念繁推开门，大家看到来人是谁，骤然停止了吵闹。念繁一步一步走上讲台，用眼神扫了每一个人，冷着脸不说话。

　　教室里，有三五成群围在一起的，也有站在凳子上的，在这沉默的五分钟里，被念繁强大的气场压迫，都回到自己的座位安静坐好，忐忑不安地看着念繁。

　　余宁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念繁一步一步走过去，经过的每一个同学都感觉到头皮发麻，呼吸急促，他们还小，不知道这就是强者身上所带的气场，走到余宁身边，念繁说了第一句话，声音没有起伏，不带任何感情：“站起来。”

　　余宁感到害怕，不自觉地想要站起来，但六年级的孩子，也知道面子是什么东西了，硬着头皮坐在位子上不起来，却也不敢说一句话反驳念繁。

　　念繁伸手，轻而易举地将赖在凳子上的余宁拉起来，在念繁面前，余宁还是矮了一个头，站在座位上，不敢再动。

　　念繁走回讲台，拿起粉笔，背过身，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地写了两个字：“尊重。” 念繁用笔的力道仿佛要贯穿整个黑板。

　　念繁抬头，注视着每一个学生，说：“今天我来跟大家上一节课，什么叫尊重。”

　　孩子们都低着头，不敢与念繁对视。

　　念繁的声音低沉稳重，仿佛中世纪的大提琴回荡在古城堡里，闯进了每个孩子的心中。

　　“男性对女性的尊重。”

　　念繁没有说支教队员来到这付出的金钱与心力，没有说乡村孩子应该对此报以尊重与感激，也没有说学生对于老师的尊重，说的是男性对女性的尊重。

　　“在中国，一个女孩子的一生会是怎么度过？”念繁以一个问题开篇。

　　“一出生，有可能父母看见你是个女婴，便将你遗弃或虐杀。若你运气好，活了下来，长大一点，你有可能因为是女生而受不到教育或提前中断了教育。即使在2010年，在中西部地区的农村，女生平均也只有6.8年受教育的机会，这意味着你上完了小学，就要出去打工。”

　　念繁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若你的父母比较开明，尊重你教育的意愿，你能读到大学毕业，但毕业后，你有可能因为是女性而找不到工作，如果你运气好，找到了工作，但在职场上，你会因为是女性而被傅余更严苛的管理条例，也要面对比男性高出50%的失业率。”

　　台下的孩子一个一个抬起了头，望着念繁。

　　念繁接着说：“我说这些，不是想跟大家说中国的女性受到了多么不公正的待遇，而是想跟大家说，尽管中国的女性收到了如此不公正的待遇，她们依然坚强、善良地生活着，不断地进取着。所以你们去医院，会有护士姐姐给你们打针，所以你们去买东西，会有售货员阿姨帮助你们找到物品，所以你们坐在这，严星玥姐姐会跨越大半个中国站到你们面前。”

　　“想想你们的母亲，想想你们的姐姐妹妹，因为她们的坚韧，所以值得每一个人的尊重。”

　　念繁说完，走到了余宁身边，余宁羞红了脸，不敢看念繁。念繁淡淡地说了一句坐下吧，便离开了教室，走了好久，教室里都鸦雀无声。

　　很久之后的某一天，严星玥去食堂灌了一杯开水，走回到办公的走廊里，看见桌子上有一张纸条，纸条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老师，对不起。纸条是粉红色的，严星玥觉得小孩还是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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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晚上，白净还没有回校。周溪说，白净打电话来，说是去了镇子上。念繁知道他肯定遇到了什么困难。

　　等到月亮升到了半空中，白净才到校。晚间例会时，白净谈起了他的一天。

　　早上他去了村委会，村长不在，据说去别的村开会去了，某个主任接待了他，主任姓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对他倒是很客气，就是打着太极，哭着穷，说村子里去年建油柏路，钱都用完了，让他去镇子问问。

　　好，白净就搭了一两个小时的车去了镇上，到了镇政府，镇长照旧是见不上的，又是某个主任接见了他，先是对他表达了镇子对A大过来支教的谢意，然后也表达了镇里非常重视孩子们饮用水的问题，但是镇子下辖十几个村子，给一个村子的小学设饮水设备没问题，可这十几个村子加起来，用的钱就多了，镇政府实在拿不出这么多钱。

　　“那就是…这个饮水机没办法了？”潘逸嗫嚅着问。

　　“我们还剩多少钱？”白净问财务组长齐宁。

　　齐宁看了看手上的财务表说：“我们前期参加各种项目，一共拉到了一万三千多元钱，但项目大多都是结束了之后再报销，所以我们队现在用的钱都是队员们集资的钱，咱们集资了3次，每次300，一共是9000。前期队伍购买物资用了5000多，咱们下乡后，用了大概2000左右，所以还剩1000多一点。“

　　白净问：“怎么下乡后，用钱用这么多？不就是一些生活物资吗？”

　　潘逸解释说：“下乡后，发现这缺这缺那的，你看厨房，什么东西不是我们买的，开水壶、电饭煲，还有楼上的扫帚窗帘什么的。”

　　白净问：“用的实在太多了，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省一省。”

　　潘逸说：“还真有，我早就想说了。我们早上在这，一般吃的是麦片、黑芝麻还有小面包，这些速食产品方便是方便，但就是太贵了，而且太不经吃了，没几天就没了，我想，如果我们早上改一改，自己做饭的话，应该能省一大笔开支。就是得早起了，起来烧火，煮饭、煮鸡蛋、煮粥什么的，估计6点多就得起了。”

　　周溪问：“队长，你是想用我们自己的钱给孩子买饮水机。”

　　白净说：“咱们来这一趟，给孩子们留下点什么东西吧。”

　　大家沉默了一会儿，纷纷说着：“我同意。”

　　饮水机大概三千多元，大家凑着置办了起来，白净想，这个饮水机大概能用很多年，能代替他们送一批又一批的孩子健康地离开毕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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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净在睡前，总是要上下看一遍校园，看看是不是所有的灯都关了，所有的门都锁住了。老远，他便看见支教队员晚间开例会与办公的教室灯还亮着，门关着，窗子上挂着他们的支教队旗，白净从窗子的空隙里看到念繁坐在教室里，再看一看，好像没有其他什么人。白净悄咪咪走到教室门前，准备吓念繁一跳，结果听见一个女声。

　　“念繁……今天的事，谢谢你。”是严星玥。

　　念繁低沉好听的声音响起：“不用。”

　　今天什么事？白净嗅到了一丝不正常，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离开，也没有进去，他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什么。

　　过了一两分钟，白净却觉得有一两个小时那么长，等得腿都要酸了，他听到严星玥开口：“念繁……我喜欢你。”

　　我的天，严星玥告白了。白净说不上什么滋味，就拼命竖着耳朵，想要听念繁的回答。

　　一秒、两秒、三秒，没有声音，万籁俱静。

　　四秒、五秒、六秒，面前的门开了……念繁看见半蹲着的白净，挑了挑眉，没说话，走了。

　　白净同教室里的严星玥尴尬对视了几秒，严星玥翻了白净一个白眼，起身走了。白净在莫名其妙的情绪里关上灯，还没忘记锁上门。

　　回到男生宿舍，潘逸照旧已经呼呼大睡起来，明天他要早起做早饭。念繁靠着墙，拿着一本书在看，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这是白净第一次看念繁戴眼睛，很是清秀隽永。

　　白净站在床前，就这么呆呆地看着，回过神来，他要干什么来着，哦，脱鞋子，上床，钻睡袋，睡觉，正准备脱鞋子，念繁开口，声音低低的，有点哑：“小白。”

　　…念繁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白净觉得自己的腿有点软，颤着声音说：“啊？”

　　念繁合上书，把视线从书移到白净脸上，看着白净嘴巴张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傻盯着自己的样子，说：“关灯。“

　　白净反映了几秒，讪讪地说：“哦，你不看书啦？”

　　念繁躺下，没说话，白净熄了灯，也上了床，躺下了。

　　黑暗中，他感觉到念繁也没睡，便盯着窗外的星空说：“严星玥跟你告白，你怎么没答应她啊？”

　　念繁好笑：“你怎么知道我没答应她啊？”

　　白净说：“她翻我白眼来着，要是你答应她了，她还这表情。”

　　念繁说：“她翻你，是因为你偷听。”

　　“谁说我偷听…我是看灯亮着，准备熄灯锁门。”

　　念繁：“哦。”

　　白净：“你哦个什么你哦。”

　　念繁：“哦。”

　　白净默，不依不饶，又回到那个问题：“你干嘛拒绝她啊。“

　　念繁：“因为我要照顾我的狗。”

　　白净想，他的狗，攀枝花吗？也没见你给他喂过几次饭啊，都是我喂的，便说：“狗自己不活得好好的嘛，要你照顾。”

　　念繁盯着白净，别有深意说：“因为我的狗，傻。”

　　白净觉得念繁就是故意不想跟他说实话，在这跟他绕，撇撇嘴，不说话了。

　　夜里有点凉，万籁俱寂，永远挂在天上的北斗七星很亮。所有的星座都会东升西落，只有北斗星永远在北天闪耀着光辉。这背后有一个很美的古希腊神话——被宙斯变成大熊星座的卡里托斯想要永远守护自己的儿子小熊星座阿卡斯不受赫拉欺辱，所以求海神波赛冬让她永远不沉没到地平线下。

　　每个人都有想照顾的人啊，念繁心想，卡里斯托有她的小熊，我有我的傻狗，他看着他身边的阿卡斯，静静地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