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隆》再见清华

1、下山遇百灵

　　翠华山纵横百里，山间常年云雾缭绕，其中景色更是鬼斧神工。
　　一道瀑布从山间喷涌而下，没入底部的深潭中。激起的水花打湿了岸边的青石，在青石上，站着一位老者，他一头青丝，着一身青袍，面对着潭水，仿佛已经沉思其中。身后，是一个年轻人，一袭白衫。
　　半晌，老者开口道：“如越，我昨夜见星象不详，有荧惑守心之迹，想必天下已经大乱，也该是你下山之时了。”
　　如越一怔，不禁跪倒在地：“师父……”
　　师父道：“我栽培你二十载，就是怕有这么这一天，去吧，帮为师了了我毕生的心愿。”
　　“心愿？”跟师父这么多年，如越从未听到师父提起过什么心愿。
　　师父继续道：“我的心愿，你要去这尘世中寻找。我之所以不直接说与你，是想让你自己选择。你若能完成它，你的身世之谜也可以解开”
　　老者说完，拿起旁边石桌上的一把长剑，递给了越如。长剑剑身被黑色的棉布所包，就连剑柄也被布条所包，只能从一些缝中看到金质的材底。
　　如越双手接住剑，师父又叮嘱道：“记住，不到生死时刻，不能出鞘。”说完，松开了剑。
　　如越握住剑身，低头叩首。良久，再抬起头时，师父已经不见，如越知道，师徒一场，真的就此别过了。
　　回首一幕幕，二十年来，他与师父两人相依为命，他帮师父劈柴打猎、采草药，陪师父下山给村民看病交换粮食，师父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剑术，教他种种。他从未想过有这一天，他竟要离开师父。虽说山外生活肯定有趣，他之前也曾幻想入世，可如今真要分别在即，他不禁担心起师父一把高龄，这一去，可还能再见？
　　风一直回荡在空旷的山谷，发出呜呜的声音，似乎在诉说着什么，不知何时，如越的脸上竟有了眼泪。良久，如越站起身来，朝山下走去。
　　到了山脚，是那个他很熟悉的村子——守陇村。这个村子不大，就几十户人家，靠种田打猎为生。以前他常陪师父下山给村民看病，因此村里的人他都熟悉。在村口，他看见了白姨和白叔，这对夫妻平时对他关照最多。
　　白叔一副猎户打扮，手里还拿着叉子，白姨则一身麻布素裙，抱着一个包袱，原来他们是专门为如越送行的。如越走上去，还未开口，白姨已经把包袱塞在他怀里，对他说：“这里面是一些常用衣物和盘缠。你出去以后一定要时时小心，不要与人生事，外面的人可不比山里，都是坏人！”白叔白了她一眼，喊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又转头向如越道：“下山之后，多行善事，不要忘记你师父教你的就行。”
　　如越向他们一一道谢，沿着就朝村外走去。两边的一一掠过村民们的房屋和稻田，如越还记得小时在这里玩耍的景象，那时他淘气，不好好听师父讲学，跑下山来跟村里的小伙伴在村里的打谷场玩捉迷藏，等了好久不见有人来抓他，反而是白叔把他从草垛里揪出来送回山上。从那以后，他就跟小伙伴们联系渐少，后来那些小孩也渐渐长大成人，离开了村庄。
　　他们已经去看外面的世界了吗？如越这样想到，不知不觉已经离村口很远，到了官道边上，他不禁回头，想看这村子最后一眼。白叔他们的身影已经模糊，依稀看到白姨用手抹着眼睛，身子不住的颤抖，而白叔则用一只胳膊搂着她的肩。
　　她是在哭吗？

　　沿着官道，如越又走了两个多时辰，离开了山里，青翠的树木见少，几十里后，沿途所见皆是干枯的草木和皲裂的田地，他也走得口干舌燥，只想着找水喝。
　　可哪里会有水喝呢？正是七月流火的时节，又值大旱，沿途连可以憩息的树荫都没有，如越只能低着头一步一步的向前迈着步子。
　　终于，他看到了一户人家，一排木篱笆围着一间木屋，他走上去敲了敲门。过了一会，门“吱呀”一声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一身农家布衣，发髻也乱糟糟的。如越礼貌的问道：“姑娘，能借口水喝吗。”小姑娘转了转乌黑的大眼珠，想了想放他进去了。
　　进了屋里，迎面是一张简陋的木桌，旁边有一长椅。只听里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咳嗽：“小瑶啊，来客人了吗？”小瑶应道“是”，走到灶台前，找出了茶壶，又取出一个瓷碗，倒了二分之一，递给了如越。如越接过瓷碗，一饮而尽，仍感觉不解渴，于是意犹未尽的盯着眼前的姑娘。小瑶被他盯的不耐烦，嘟囔着“好了好了”，又给他倒了一碗。如越又是一口饮尽，但他心里明白这时候水的珍贵，于是放下茶杯，向小瑶道谢。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开门开门，孙老头！”话音未落，木门就被人一脚踹开，跳进来两个一身蓝袍的人。
　　如越认得这身打扮，是县衙里的小吏，小时候他只见过一次，他们就再没来过村里。突然“砰”的一声，小瑶拿起桌上的瓷碗向那两个小吏砸去，紧接着扑上去对他们又抓又打，一边哭喊着“还我哥哥”。为首的是一个瘦脸，一把将小瑶推到在地。小瑶一时起不来身，坐在地上呜呜的哭。这时里屋的帘子被撩开，原来是孙老头听到声音出来了。他脸色蜡黄，满脸胡须形同枯草，身子精瘦脸却肿得像莲蓬，看来是饥病交加。孙老头倚着门洞，有气无力的说道：“官爷，上个月您刚把我的儿子带走，如今又来做什么，难不成，我这把老骨头要去辽西送死？”瘦脸没答他，盯着如越问道：“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孙老头赶紧说道：“一个过路人，讨口水喝的。”瘦脸笑道：“我这次来，是朝廷又下了新赋，不抓丁，不然你小子跑不了了！”刘老头一时怔住，不禁求饶道：“官爷哪，您看我这家徒四壁，哪还有钱可以交啊！”瘦脸又是一笑，提溜着眼珠环了一圈，突然一把抓起地上小瑶的手臂，摸着她腕上的手镯笑到：“那这是什么？我看这玉色泽晶莹，摸起来凉而不激，想必定是一块好玉，不如就用它代替好了！”小瑶挣扎着“放开我”，刘老头则颤巍巍的走上来，告饶道：“不行啊官爷，那是她娘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啊。”后面较胖的小吏上前挡住刘老头，瘦脸的则一把拽下小瑶的玉镯。小瑶上去抓他，又被她一掌打倒在地。
　　如越眼看着一切，想出手阻止，却又有些犹豫。他虽长在山里，却也知道小吏是官府的人，官府背后，就是朝廷。而自己才刚下山，就要与官府的人做对吗？如越心里一阵烦躁，这时两个小吏已到了门口，正要扬长而去。孙老头却又上去跪抱住一个，哭喊着：“真的不行啊官爷！官爷行行好啊！”被抱得胖子十分不耐烦，扬起掌就朝他背上劈了下去。刘老头哪经受得住这种掌力，顿时就口吐鲜血，但双手还是死死抱着圆脸的双腿。胖子又扬起了掌，如越看在眼里，知道再下去非出人命不可，他不再犹豫，脚下一动，两三步晃到两个小吏身边，一把抓住胖子的手，前面的瘦脸一看，“呀喝”一声，抽出刀就像如越砍来，如越一下闪开，趁瘦脸收刀，又跳到他侧面，一脚踢在腰间，瘦脸顿时在地上打滚，玉镯也从他胸前滚了出来。一切发生太快，胖子还没有反应，如越又跳到他面前，迎面一拳，胖子一下眼冒金星，身形开始晃荡。刘老头赶紧松开他，向前爬了几步捡起玉镯，用袖子擦擦，放入了怀中。这时瘦脸已经从地上站起，看着如越，他深知不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对手，于是指着骂道：“你小子与朝廷作对，等着！”说完朝地上啐了一口，扶起胖子，捂着腰跑了。
　　如越没有去追，这时小瑶从屋里出来，见状赶紧扶起了刘老头。三个人进了屋，坐下喝了口水后，刘老头对小瑶说：“瑶儿，去做点吃的吧。”小瑶眼睛睁得大大，小声说道：“可是我们就剩一点米了啊。”刘老头笑了笑，说道没事，小瑶才不情愿的走向灶台。刘老头又向如越道谢，如越赶紧说不用。没说几句，小瑶就端来了三碗米粥，分给了两人。如越低头看了看，最稠的给了刘老头，而小瑶那碗，几乎只有汤，看不见米影。刘老头摆摆手，将他那碗倒了一半给如越，剩下的又添给了小瑶，边咳嗽边说：“我是实在吃不下了，你们年轻人，多吃点。”小瑶知道她爹的病，这几个月来，每次做好端到嘴边，爹都说吃不下，敖的药也是喝了就吐。她默默的端起碗，刚喝了一口，眼泪就流了出来。如越见状，也端起了碗，这一上午的奔波，再加上刚才打斗耗费的体力，他也实在是饿了。
　　刘老头欣慰的看着他俩喝完了粥，颤巍巍的从怀里掏出了玉镯，给小瑶带上后。又转头看向如越，问道：“少侠是要去往哪里？”如越只好如实告诉他们，自己奉师命下山，入世历练，还不知道要去往哪里。刘老头听毕，说道：“如今天降大旱，附近几百里，大多早已逃难，我是顽疾在身，实在无法成行，才在此苟活啊！”如越一听，不禁感到茫然，刘老头又接到：“少侠非要成行，只怕只能朝江南走了，那里方才有人烟。”如越叹到：“那也只能去那里了。”刘老头一听，突然离开凳子，作势给如越跪下，如越手疾眼快，赶紧扶住他，小瑶也上来搀住她爹。如越不禁问道：“老伯你这是做什么？”刘老头抚着胸口，气喘吁吁地说道：“少侠，可否答应老朽一事？”如越看了看旁边的小瑶，问道：“您老可是说小瑶？”刘老头用力点了点头。
　　如越陷入了深思，他刚才就注意到刘老伯气息凌乱，双目无光，只怕真要不久于人世。本身重病，又受了那么重的伤，能撑到现在，只是靠一口气在强撑罢了，他若一走，小瑶要怎么办？而且刚得罪了官府的人，只怕留下会有麻烦。怀着一种感恩和愧疚的心理，如越答应了刘老头。刘老头一听，脸上露出了笑容，眼神里似有了光采，许久，那笑容凝固了，眼里的光也渐渐褪去，如越知道，那是这口气到了。
　　“爹！”小瑶一下哭出声来，紧紧地抱着刘老头。

　　次日，站在刘老头墓前，如越看着小瑶烧完最后一卷纸，挑灰，磕头，起身，作揖。“可以走了吧？”如越问道。小瑶转过头，整整身上的衣服，解开头上的孝布，红着眼说道：“走吧。”如越突然听到几声鸟叫，却又不真切。
　　是百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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