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迟到了很多年》夜仄

19、第19章 解

　　沈卉飞奔到柜台处，在遭到病危通知后，又一层层的找，直到气喘吁吁的跑到第三层时，混沌的脑袋突然找到了一丝清明。

　　她把芯片留给了沈寻，齐光在她养病时早已入狱，陆南若想报仇，肯定早就去了，为什么非是在今天？

　　有诈？

　　可没等沈卉跑下楼，就已经被一头乱发，气喘吁吁的叶三儿堵住了去路。

　　“让开！”

　　“卉，你冷静一下，我承认，这是我做的局，顾老太虽然没出事，可是确实忧思过度在疗养院。”

　　“我说让开！”

　　沈卉一个疾步，擒住叶三儿打开的双臂，把他按在墙上。

　　“啊...啊...哎呦，太暴力了，太暴力了，我没有骗你，真的！”沈卉放开叶三儿，快步走下楼梯。

　　“头儿出事了，”叶三儿看着即将消失在转角的沈卉，着急的大喊。

　　“你说什么？”

　　叶三儿看着突然站住的沈卉，松了口气。

　　“你不见了之后，我们找了你很久，头儿就像疯了似的，就差把整个B市翻个底朝天了，可直到齐光落网，他拿着你留下的芯片在客厅坐了一夜后就不见了。我和穆..我们都找不到他，我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才想用顾老太引你出来。”

　　“咚咚”

　　“请进”

　　“溪儿？”

　　“我已经不再是顾溪了，”沈卉看着眼神迅速恢复黯淡的顾老太，坐在床边，低下头，无意识的摩挲着手指，“不过，叫什么你随意，你舒服就好。”

　　“好，你一直都是好孩子，我知道的，你叫沈卉，对吧？”顾老太眼眶微红，怜爱的抚了一下沈卉瘦削的脸庞，“我替寻儿向你道歉，无论他的初衷是什么，他伤害了你，而我，也欺瞒了你。今日你能来，就说明你还把奶奶放在心里，卉儿，对不起，原谅奶奶。”

　　温热的泪水顺着指缝滴落，一滴一滴，咸涩难当。

　　是委屈的吧，是怨的吧。即使拼命的骗自己。

　　一个是她信任到愿意交付生命的男人，一个是她依赖到愿意交予后背的朋友，一个是她在心里偷偷当成家人的人。

　　可他们却都欺骗着她，把她的过去，把她的伪装和面具，一点点撕开，直到血肉模糊，鲜血淋漓。而他们用任务的名义把她拉进这堆血肉里，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血液横流，变腐，变臭，过往的仅存的美好和希望都被这血淋淋的现实泯灭，唯留一片血色，让她呼吸不能。

　　顾老太坐起身，把默默抽泣，连哭泣都不肯出声的人抱在怀里，“哭吧，哭吧，孩子，那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么重的沉痛。所有人都劝你放下，可他们却都忽略了，你才是陷在这沼泽地里人，如果放松下来，对你来说，或许不是解脱，而是更深的沉沦。”

　　“奶奶，我，我，我也知道，不放手，我就会无法前行，可我做不到，他们，他们，是我唯一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可也是伤我最深的人，其实我当年从监狱里出来时，我偷偷的回过家，可那个家早就没有人了，可我不愿意承认，是他们生养了我，怎么会，怎么可以。。”沈卉窝在顾老太的怀里，眼前模糊一片。

　　“开始的时候我恨，我怨，怨恨伤害我的所有人，可慢慢的，我开始怀疑是不是都是我的错，错在不该出生，错在是女儿，错在不接受安排嫁人，错在爱错了人，所以，所有的一切都错了，我想原谅他们所有人，可每看开一点，就感觉自己的悲哀多一分。”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你何错之有呢？善良的人，总会把所有的过错强加自己的肩膀上。可别人的错，凭什么拿来去惩罚自己呢？孩子，放过你自己吧。”

　　放过自己？

　　沈卉慢慢抬头，呆呆的用红肿的眼睛看着顾老太，仿佛一个懵懂的孩童，初知人事，初悟人情，恍悟的那一刻，身上的千百斤重担，恍若一瞬间都变成了轻飘飘的棉花，带走了她所有的过往，自责与愤懑。

　　所有的过去，像一幅幅画卷，在她眼前铺展开，有笑的，有哭过的，都是昨日发生般清晰，可又都如别人的故事，苦中带甜的咖啡般，余味中只留下时间酿造的醇香，袅袅热气中，唯有沈寻的脸慢慢的变得越发清晰。

　　顾老太握住沈卉冰凉的手，歉疚却满眼的怜惜：“其实，奶奶一直都知道，以你的聪慧与敏感，应该早就看出我和沈寻那臭小子的关系了。”

　　“我能感觉到你们原就相识，但他既然不想说，我便不问。”

　　“唉，你们两个啊，都是别扭性子，他是我的侄儿，我姐姐的儿子，他的工作，太危险，所以他与家人的关系，他的身份，都是越少人知道，便越安全。可他说，为了让他爱的人找到真正的笑容，他愿意冒最大的危险，去冒险一次。”

　　“呵，”沈卉自嘲的笑了笑，扭过头，看着窗外的枝叶，“杜若，他爱了，很久吧。”

　　顾老太愣了片刻后无奈的笑了笑：“原来你是因为这个生他的气？这要让他知道，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了。”

　　“什么意思？”

　　“唉，他知道你，不爱说话，可聪明敏感，善于观察人事，把你带到这里，他所有的过往，关系，一定都瞒不过你，他这个傻孩子，是在把自己也剖开给你看。你知道，虽然不曾见过我，我却对你很熟悉了。我姐姐那夫妻俩严厉刻板，从小寻儿有什么心里话都和我讲，比方，他在年少时喜欢上了一个大院里的小女孩，可那女孩，高傲又自私，看不上他，嫁给了一个富商的儿子，比方他十年前有一天突然来信告诉我，队伍里有一个女孩，让他十分欣赏，可又疼惜，他问我，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让他方寸大乱的不知道如何去表达自己的心意。”

　　顾老太看前脸可见速度变红的沈卉笑了笑：“他说，他怕告白了，便连相处的理由都没有，可不告诉她，看着她一次次任务都像不要命似的，他又害怕，害怕每一次都是有可能变成最后一次。他想调查你的过往，是什么让你变得如此冰冷冷漠，可又想这一切是你亲自告诉他的，查，有多简单呢？你进他的队伍时，他就调查过，可当时心境不同，关注点，也自是不一样。所以，他回来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把你带回来，他说，直到最近一次去越南的任务，他看着你在黑屋子里，一个人，一天又一天，他终于害怕了，也放弃了抵抗，他调查了你的过去，每一个细节都不愿放过，然后，用高考语文都不合格的成绩，利用溪儿的身份，把你写入了这个计划。他认为，把所有真实的过去，伤害你的人带到你面前，直面过往，打碎过往，便能重塑一个真实的你，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你，而不是无悲无喜，从没有真正笑过的你。可他机关算尽，却忽略了人心的不可算计。”

　　“我有问过自己，我到底恨不恨，怨不怨穆白的背叛，可我发现我无法得出结论，”沈卉抽出已经汗湿的手，窗前微风拂过脸颊，飘起几缕碎发。

　　“刚到监狱时，天知道我有多害怕，她们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从不敢有一丝反抗。她们睡床，我睡在马桶旁边。她们劳作十件，我便要做二十件，给她们十八件，留两件交差。她们吃不够，我就要把自己的饭全都上交，饿的喝凉水，拉肚子，还得憋着。因为屋子里味道重了，她们便会打我。直到屋里有个人出去了，穆白住了进来。她拉我睡她的床，和我一起打扫，把做的活分给我，还教我怎么和屋里的老大相处。她给老大说，我们都是杀了人进来的，我杀了流氓，她杀了继父，我们只想在狱中安稳度日，找个强大的人，互相依靠生存。后来，我们就成了老大的小跟班，托老大的福，我们跟着提早出狱，还帮我和穆白，偷渡出了国，遇到了沈寻，所以若没有穆白，也便没有现在的沈卉。她在最后的背叛，也不过是因为对一个人的喜欢压抑到了爆发的节点。”

　　沈卉转过身，明亮的眼眸在此时才坦然自若的看着坐在床上的顾老太，“可我不能原谅她的，是她没有告诉我，若她想要，我怎么可能不给？更何况，如我这般，根本没有资格去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