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云瑶》南朝北暮

2、守墓的龙云瑶

　　“云沙雪，赛凝玉”此为奕瑯君王亲笔赐给帝门龙家的辞赋，五年前刻在云纱河岸的石壁上，如今依旧清晰明了。但一个月前……帝门龙家二公子大喜之日，遭千军和京门十家突然包围刺杀，结果全府上下一百二十余人，皆遭屠戮，无一幸免。

　　那龙府门前的云沙河一夜之间血流千尺，随之此恨，延绵不绝。

　　到了今日，龙云瑶在这坟前，也已经跪了一夜。桃枝露水染凉了她的眉间，化作忧愁，随风而去。

　　她盯着那狰狞刻下的墓字出了神，仿佛耳边还时不时传来地狱里的啼哭。

　　也是今日，龙云瑶才听闻，一月前的奕瑯国，因王妃莲离突然疯癫发狂，遭人怀疑是邪魅摆布，试图将君王林微枭刺杀，却丢了自己的性命，又令帝都一夜陷入火海之间，近乎毁天灭地。

　　此变故，让那昏庸无能的君王大怒，引出背后的杀人组织红纱女一共二十一人，最终都被判了死刑。

　　可让人无可奈何的是，她的四姐龙以堇……也因红纱女的身份，连累帝门龙家一百二十余人被杀，也就是所谓的满门抄斩。

　　而她呢？虽然有幸活着，却也只能是醉卧百墓，日日泪干肠断罢了。

　　龙云瑶身子入寒三寸，膝上一颤，这才吃力的站了起来。

　　一眼望去天尽头，已然模糊成雾。

　　想及……那一百二十三条性命虽然无一幸免，但昏庸君王林微枭还是念其后辈年幼，又因龙家三个后辈曾师承寻天派不好得罪，最终……还是将她和自己的弟弟妹妹保住。

　　可她才年仅十三岁的弟弟龙聂川却遭发放边关，永不能返，这是第一个折磨。

　　自己获罪，成了守墓人，这，是第二个折磨。

　　龙问心曾亲眼目睹灭门一事，在那一日黄昏大雨里，哭的悲痛欲绝，醒来后——已经是个痴癫的疯儿。她才豆蔻十二，却要遭受这灭顶之灾，这便是第三个折磨。

　　因为如此，她本不想苟且偷生，但京门白家一直对龙家女子垂涎已久，所以特意请旨林微枭，让白家得以驻守此地，看管她们姐妹二人。也给了她们一个守墓人的身份，让她们偷偷立了暮碑，得以守着亲人和逝者的衣冠冢。

　　也是为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可怜的妹妹，龙云瑶才这样一日一日苦涩度日。用所有的恨意撑着她这一副残躯，苟活到了如今。

　　身上最后的残银少钱，也变成了两身布衣，以前她还是帝门龙族的五小姐的时候，独剩这一身素衫，也被她昨日打猎浸湿了一身殷红。龙云瑶嗅了嗅，那腥臭的味道，让她只觉得喉头血液翻涌一般，顿时哽咽了。

　　“该死的……这已经是最后一件衣裳了。”龙云瑶身子一晃，立在风里如柳孱弱。

　　她一步一步踉跄，打算回到篱笆院里找到养娘的人影，再问一身新衣裳，可龙云瑶一抬眼，霎时间黯然神伤。

　　是因为她看着养娘哭哭啼啼，是从后山的那一处院落跑了出来，想着……又是龙问心疯疯癫癫言语无状的模样，将养娘又惹的心疼不已，这才哭哭啼啼。

　　龙云瑶没有去看，只是提袖时漫不经心的将青丝随意揪了起来。

　　没多久，养娘人影一到，还未言语，就给了龙云瑶一个彻天响亮的巴掌。

　　趁着她还未回神，是养娘眼里如刀如剑一般狠毒的目光，带着泪水，开口谩骂：“瑶儿！你可是糊涂了？问心又在疯癫，你还在这死人坟头颠连，若是真有出息！为何不带着她尽早离开这鬼地方！”

　　养娘面红耳赤，喊尽了浑身气力，皆是因为她心里太多不甘。回想这一月来，养娘为了龙问心寝食难安，已然憔悴数日。

　　可龙云瑶呢？只会从早到晚跪在这坟墓之前，不是喝酒，便是提剑乱舞，除此……却不闻不问。

　　这叫养娘如何不怒呢？

　　只要想到龙问心的模样，养娘就觉得有利刃在绞痛她的心。

　　但龙云瑶却是心如死灰：“养娘啊！逃？这一百二十三条人命都在这里，我龙云瑶能逃去哪里……”

　　从知道灭门那一刻，她就骤然神伤，她胸膛里仅存的炽热，仿佛也化作了冰水，将她永久埋没。

　　现在她摸了摸脸上的滚烫，都觉得那一巴掌似乎来的太轻，没有让她真的清醒，苦笑间，还说起了混话：“养娘，我的坟墓，也差不多会在这里了，不离开也许是对的。”

　　见养娘连连摇头，泪已模糊双颊。一跌地……养娘哭的神魄抽离，再也看不清龙云瑶的苦笑。她扯着龙云瑶的衣袖，见她如此言语残忍，自己只能是一声叹息：“瑶儿……不能糊涂啊！若是你想离开，凭你一身武艺，这并非难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