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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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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甚至十分颠簸,她隐约觉得自己在一片小舟之上浮浮沉沉,没有终点,不知走向何方,带着未知的恐惧,使她本就有伤的头似乎更痛了。
身畔,总有一人于她蹙眉时,握紧她手腕,力度适中,极为温暖,在梦境之中带着安抚意味,似乎想给予一分平静。
恍惚间,她能听见身侧之人压低声音的问询
“怎么还不醒?”
“她身体多日不食,无碍么?”
“毒?怎么会有……”
朦胧间,那些问题的答案已经听不清晰,她很想对这个关怀自己的人说句“放心”,却终究没有力气张开双眼,好在他虽然语气焦急,但耐心似乎十足的好,每日都是那双带着轻微墨香的手指喂她喝药,动作细腻温柔,十分熨帖。
蝴蝶意识清醒的时候,总能听见他低声向自己说话,大部分都是雷同内容,祈求她为他跳一支舞蹈,亦或是向他说几句话,诸如此类。
春日还没过完,她是在园中紫藤花将败时醒来的,那种清幽香气还没散去,笼罩着一方小小的院落,是她熟悉的味道。
张开双眼,窗外是串串紫藤随风飘荡,温柔宜人。
他就从院内推门进来,一手拿着一碗药,另一手推着自己轮椅,似乎没察觉床上之人已经清醒,他先将药放在桌上,又静了手,才拿起药匙和碗过来喂她,到床前,他略冷淡而狭长的双眼对上她张开的凤目,一瞬间,愣了。
药碗打翻的声音传来。
蝴蝶噗嗤一声笑。抬眸仔细看他:
“你瘦了。”
“你醒了。”
二人声音重合。
蝴蝶偏了偏头:“你走后我才明白,原来你要对付的是三朝屹立不倒的梁家——倘若他们真有不臣之心,早晚都能捉到把柄,你何必非要以身犯险?”
“陛下刚刚继位,根基未稳。先帝辞世前将重任托付与我,以身为饵是最快也最便捷的法子——重要的是,我不知道自己残躯病体还能活多久,朝中并无可信之人能用,我又后继无人,陛下年幼气盛,倘若与相府耗下去,只能是输。”
“唔……”蝴蝶心中实则早有猜测,只是听他这样说出来,无疑是一种证实,她看着窗外放晴的天气,心情也开朗几分:
“如今我身体也虚弱不堪,你我二人还说不准谁先抛弃谁。”
乐师微微一怔,似乎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抛弃乃生死之事,一时肃了颜色:
“不许胡说。”
“那你也不能胡说。”
他看着眼前人灵动的眼,终于无奈点了头:
“好罢,日后我们均不提生死之事。”
“不过,”他想起什么,又道:
“我怎么不知蝴蝶姑娘还这么爱行善事?无人给你任务,你都可以自己跑去相府行刺?你可知梁府三朝元老根基厚重,相府中守卫比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蝴蝶心虚低了头,“那时候我只是担心你,想去看一看……何况我亦是全身而退,也办好了你嘱托我的事情,如今你不平安在这?”
乐师面色不虞:“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无论什么理由,你都不该以身犯险。”
他低眸之中带着如水深沉的温柔,眼波笼罩住她,伸手将蝴蝶抱入怀里,用最珍视的姿态护住她:
“你可知这些时日,守在你身边,我总在想,世间如少了一个你,我活着又如何,江山稳固又如何?余生漫长,凉夜凄清,我该……怎么过?”
“那你也应当知晓,与我而言,心思也是一样的。”埋在他怀里的蝴蝶低声: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知道自己等你很久了,我好像贪恋你眉目间这坚定寂寥,倘若你身死,我也可以像以前一样活……只是了无生趣罢了。”
“与君两心同。”乐师低眸亲了亲她额头,没再责备她独闯相府的莽撞:
“伤口疼么?”
蝴蝶违心的摇摇头:
“阿九呢?”
乐师安抚性拍拍她后背:“你妹妹应当很快便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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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杀手出身,常年练武,恢复力惊人,醒来后不过几日便能下地行走,这日,她央求乐师同她一起出门,软磨硬泡下,对方终于答应。
她其实早感觉到自己居住的院落是原先在江南自己置办的那座,只是同他出门后,更清晰的意识到二人就是在江南城内,心中生出一点神奇的感受,仿佛岁月静好,他们还是当初一人弹琴一人跳舞的样子;他不曾以身犯险,她也不曾乱了方寸险些丧命。
二人走到城门附近,城门口贴有讣告一则,被人们围的水泄不通,蝴蝶面带薄纱,拍拍前面人的肩:
“大婶,那张告示有什么好看,众人全部挤在这里?”
大婶回过头来:
“出大事儿了,睦王殿下,死了!为奸贼所害,最终被将军救出来,太医们无力回天,皇帝陛下震怒,将牵连此案的人都斩首了!首当其冲就是梁相,真大快人心!”
蝴蝶若有所思看向身旁之人,他虽不良于行,坐在轮椅上却自有一番风华,乐师面色坦然,仿佛众人所说“死于非命”的睦王不是他。
如今,倒也确实不是他了。
蝴蝶微微一笑,似有释然,似有解脱,更多的是欢欣。
乐师如有感应,抬手来揽她纤细腰肢:
“承蒙姑娘不弃,若能收留一二,小可此生,任凭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