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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五千万(下) ...

  •   方策闻迅而来,推开茶室门快步走入屋内的时候,方夫人得意的微笑才刚刚扬起。
      明霏惊讶的转头,没想到日理万机的他居然会不顾形象、满头大汗的出现在这个地方——
      方策不爱喝茶,秉承时间就是金钱的观念,每一分每一秒都被安排的妥妥帖帖,就连每周的约会时间都是提前排好的,不会特意迁就她,而是选择二人都满意的约会地点,所以这间明霏爱极了的茶室,他从没来过。

      多么讽刺,如今他的母亲要他们分手,却选了一个她喜欢的地点。

      当然,明霏对过去与他的‘谈情说爱’都要高效率的相处模式,虽然有点遗憾,但却并没有什么不满,他如果不是这样的一个人,那她不会喜欢他。
      明霏是个成熟的成年人,她很清楚小说里写的那种有了傻白甜就不要公司,每天中二发作的霸道总裁——现实中是不可能存在的。
      首当其冲的,不花心思运营公司,他和他的员工都会下岗。

      而既没有经济能力,也不会为她花心思,嘴上说着爱她,实则东奔西跑为了混口饭吃的穷光蛋,她见的多了。
      ‘你是选择在劳斯莱斯上哭,还是在自行车上笑?’
      明霏当然选择在劳斯莱斯上笑——成年人是可以得兼的,至少在今天之前,她得到了一份近乎完美的感情。

      方策进来之后,怒气冲冲的抓住她的手腕:“你刚刚说什么?”
      生活不是剧本,巧合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降临。所以明霏并不觉得他的到来是个巧合,只去看方夫人脸上更加得意的神色便能得到结论。
      她心中有了数,把那张五千万的支票收好;才温柔的、浅浅的扬起一抹笑意,与方策脸上的怒不可遏正成反比:
      “如果这是个试探,那我想你恐怕要失望了。”
      方策难得愣住了。
      “你早该知道,我不傻的。”明霏维持着温柔的得体的笑,一字一句说:“既然你心存怀疑,而方夫人有意送我钱的话,那么我何乐而不为?”
      “现在这样,顺水推舟,皆大欢喜,不好么?”
      他那一向运转速度过人的脑子,在听见她轻柔低语的问句时,忽然不转了。

      明霏说的似乎并没有错,但他到底意难平:“在你心里,我们的感情难道只值五千万?”
      ——果然是有钱人会说的话,明霏嘲讽的笑了一下,回道:
      “你真是贵人多忘事,五千万这个价码,恐怕是你定的吧?”
      趁着他再度愣住,明霏不紧不慢继续道:“没有你的允许,就算方夫人名下有股票,但她身为一个家庭主妇,怕是连五百万资金都拿不出吧?”
      方策失去了反驳的力气,问:“你一定要这样吗?”
      “感情是经不起试探的,”明霏把他的伤心看在眼里,冷笑道:
      “你曾用钱留住我,现在又用钱试探我,既然你从来都觉得我们之间的一切可以被金钱衡量;那么,你现在这幅样子,有什么权利质问我?”
      “我没有……”方策喃喃道,“我只是……”
      明霏叹息一声,伸手将龙井他眼前的杯盏倒了三分满:
      “尝尝吧,明前龙井,价格可不便宜。”
      方策厘不清自己脑中混乱,身体却顺从她所说的话,接过茶盏,放入口中,下一秒皱起了一双好看的眉:“好苦。”
      “苦么?”明霏放下茶具,笑:“你要知道,方夫人说出那个价码的时候,我心里比这酽茶更苦。”

      方才还在严肃质问她的方策,不过几句话时间,心中盈满了愧疚:
      “你……一定很难过吧。”
      明霏狡黠一笑:“难过只有一瞬间——我早就知道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现在应验,无非是一件预料之中的事情;若说难过,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方夫人于一旁观自己儿子神情,不由萌生担心,从旁说到:“明小姐说的对,这是你情我愿的……”
      话音未落,便被那双冷冽的眼睛瞪了一下。
      随即,方策语气挫败道:“妈,您先回家,好不好?”
      方夫人嗫嚅两下,终究迫于儿子不似往常的表情,提起手包出了门。
      纵然两人意见不和,但知子莫如母,默许自己去设这样一个局本来就不像她儿子能做出来的事,现在这样方夫人更糊涂了——
      方策到底是想要怎么样呢?
      容忍这种俗套剧情,只是为了测试一下明霏爱不爱他?测试成功不成功都很伤感情不是么?
      这么幼稚的行为,根本不似那个商场上叱咤的方策能做出来的。
      ……

      方夫人走后,室内只余下他们两个人;明霏起身:“我也该走了。”
      方策伸出手捉她:“你真的打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没带手包,用手指了指自己裙装的口袋:
      “既然答应了拿五千万、跟你分手。那我们现在已经分手了。”
      方策这才发现——她很少背包,那为什么以前送她名贵包包她从不拒绝?

      ######

      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这个女人?
      方策已经想过无数次这个问题——
      但每次一想到她,便沉迷于她的气质之中,而无暇去顾及问题本身。那种很深刻的矛盾气质从初见就印刻在他脑海里:
      她成熟而幼稚、性感而可爱、理智也感性。
      她无疑是爱钱的,从不抗拒任何一样昂贵的礼物;但她又是有尊严的,每次的回礼即使无法从价格上匹敌,但她于其中的用心,必将让他觉得自己所花的钱甚至配不上她。
      她当然也是爱他的,纵然约会的时长精确到秒,约会地点提前定好,她也能费尽心思安排出其不意的惊喜,多少次使他望着她的时候,心中只余澎湃炽热,唯有君王从此不早朝之愿;但她也是清醒的,每每于他沉溺进温柔乡的时候,残忍的打破这成年人的童话,再把他送回给无休止的工作。
      她从没跟他吵过架——似乎但凡他花时间问她,便得到的是轻吟浅笑,俏皮大方;但他不止一次见她流露出无助迷茫的神色,似乎进入了他无能为力的另一个世界。

      她的矛盾一面让他着迷,一面让他担忧——其实分手的场景他早有预感,设想了无数次,唯独没想到是他母亲用五千万换了这岌岌可危的感情。
      总有人说他人设像是霸道总裁,他从小到大也确实是的:天之骄子,家族企业,而他不孚众望,一路顺风顺水,接管公司后甚至让估值更上层楼。
      直到遇见她,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他人生中首次遇到一项不确定、无法解决、矛盾犹疑的决策。

      恍惚间他想起,有位哲学家曾经说过,似是而非、似非而是才是成年人的常态——非黑即白,往往是幼稚者才会有的想法。
      但遇到她之前,他的世界确实是非黑即白的,现在终于变得似是而非起来了。

      爱情对现在的他而言,如果代表着深陷于她的矛盾中,不可自拔、既爱且恨;如果代表着面对她的离去而无能为力,找不到一丝挽留的理由——
      那么他依旧会在痛苦中抱着怀念甘之如饴,因为这是人生中首次出现的新味道,她的出现,好像颠覆了从前的很多认知,带给他一种新鲜的、从没想过的可能。

      墙上的挂钟指向晚上十一点,她买的报时钟里跳出一只傻鸟:“睡觉啦——睡觉啦——”
      方策目光呆呆盯着那只鸟,它跳了两下之后,脚下面的树枝上似乎挂了个东西,他鬼使神差的走到挂钟前面,将它摘下来,发现那是一只很小的蓝色千纸鹤。
      他心中有种预感,于是小心翼翼又动作迅速的打开折纸,见到一行字:
      ‖虽然你的生活时刻规律,但我好希望你偶尔有一天可以陪我通宵,就像别人的男朋友一样,嘻嘻‖

      这个挂钟是她买的——这句话显然也是她塞进去的。
      她以前也是熬夜的,但自从搬过来陪他,就乖乖的早睡了,从无例外。甚至买了这个钟监督他。
      方策一怔,极佳的记忆力让他想起,以前两人一起看过的某部电影中,男女主角就是以千纸鹤作为情趣,传递信息。而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哦,那个时候刚恋爱不久,她抱住他的胳膊撒娇:“我也想这样嘛。”
      他当时又是怎么回复的?
      他温柔的摸摸明霏的脑袋:“我没那么多时间……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可以做点其他更有意义的事。”
      明霏面露一丝遗憾,当时的他看在眼里心里疼惜,补充道:“别不开心了,你新看见的那个LV包,我就让助理买来送给你好么?”
      明霏似乎被他哄好了。
      但是仔细回想起来,二人除了刚恋爱的时候她曾有过撒娇和明显的不快,后来竟然再也没有过类似情绪。

      他习以为常的一切在反思中变得诡异起来,方策恍然大悟一般,在二人居住的这间公寓中来回翻找。

      厨房是粉色的:‖希望你可以陪我吃垃圾食品……‖
      卫生间柜子是黄色的:‖啊,好希望古板正经的你可以在这里跟我做,想想就很刺激耶‖
      卧室的床是灰色的:‖人家真的不喜欢硬床啦,说什么对脊椎好……‖
      阳台花盆下面是绿色的:‖你看,两个人一起买的花,最后要我一个浇‖
      茶几下是红色的:‖其实我也是有朋友和家人要陪的,但是为了老公你只能往后放一放啦‖
      ………………
      方策直到此刻才明白,她唯一不矛盾的点,就是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得体大方,没有过任何不满和抱怨,也没有任何小性子和撒娇。
      契合,无非就是一个人对另一人的无条件迁就。
      而她在迁就之余,将任性之语藏在他周围,想必在两年中,不止一次期盼过他能发现这些,然后满足她。

      方策苦笑,想喝点酒浇愁,这才发现冰箱中,上次他留下的大半瓶威士忌已经空瓶——无疑是不嗜酒的她喝光的。
      他从仓库拿出一瓶新的,不期然从包装中掉落出一句话:
      ‖如果你这个月见到这个,那就喝太多了喔 :-O要注意,颜颜讨厌酒鬼先生‖

      心中的似是而非现在全部变成了非——为什么要分手?为什么白天要答应她的要求?为什么当时无法辩驳?
      方策甚至来不及穿外套,急匆匆地向门外走,因为脚步慌乱被地毯绊了一下,露出另外一只千纸鹤来,他似乎有所预感,从地上捡起它来,拆开是纯然的白纸黑字:

      ‖你母亲打电话约我‘谈判’,你这几天都态度也很奇怪,希望不是我想的那样。‖

      方策的脚步滞住了,没有了再向前一步的力气——
      是啊,是他默许了自己母亲的行为。因为他好奇她到底爱不爱他。
      不过此刻,他似乎已用另一种方式得到了答案。
      一个,迟到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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