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女强）》一念殊途

9、再遇

　　上次华池落水后不久，曲岸底楼玄关处的小水池外就被装上了一圈木质栏杆，但凡有人在栏杆前站上一站，准会有一群贪吃的鱼儿争先恐后地游过来，开合着小嘴讨食吃，一点儿也不懂得先看一看面前的人是否两手空空。荷花缸里的睡莲终于开了，白得一尘不染，半透明的莲瓣包裹着金灿灿的细蕊，矫柔多情。

　　我呆站了会儿，就听左手边的旋转楼梯自上而下响起了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Queen……Queena！”男孩儿扶着栏杆往下探头，“等……等一下！你忘了拿包。”他一路小跑，站到我面前时就有些气喘吁吁，“敏小姐让……让我给您送下来。”

　　男孩儿个子不高，稍长的短发被染成金棕色，朝两边分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发梢微微卷着，好像童话书里走出来的小王子。他似乎很喜欢低着头，然后微微抬眼看过来，茶灰色的瞳仁里带着不谙世事的无辜与无助，笑起来的时候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闪闪发光，“刚才……谢谢你了。”

　　我被他的笑容感染，心情也好了许多，“不客气。”

　　“诶，你……你的包？”

　　我回头，见他还愣在原地，两手抱着包，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迷糊模样。

　　“你还打算回去？”

　　“不……回去？”

　　我懒得猜他装傻还是真傻，抓过双肩包，转身又往外走，“没喝够就回去。”

　　还没到门口，就听后面的人“哒哒哒”地跟了上来。

　　.
　　小城市还有个好处，容易打车。甚至不用招手，在这种时间，这种地方，广场对面的马路边上总少不了几辆等客的出租车。

　　我在后排坐好，看他两手抓着车门，犹犹豫豫地问：“真的……不用去和任哥说一声吗？”

　　我好脾气地朝他弯了弯唇，“去吧，跟他说你什么都做不好，为了不连累别人，从今天起就单飞了。”

　　“什……什么？不不不……不行……”

　　“上车！”

　　“啊？好，好。”他不敢再多话，手脚麻利地钻进车厢，系好安全带。

　　我放缓了语气问：“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地方……”他忽然福至心灵，直接对前面对司机说：“格瑞……去格瑞酒店，很近的，你要不认识路我指给你看……嗯，前面左转……”

　　“行了，少班门弄斧。”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着急去酒店？”

　　“啊？不是不是……”他窘迫地摆手，想了想，补充道：“那个，任哥不许我们在外面玩太晚的，我……我室友，就坐你边上那个，马上就……就就……回来了……”

　　“瞧给你紧张的，”我又上下打量他几眼，“很怕经纪人？”

　　“没……任哥他对我们都很好的。”

　　“怕你们队长？”

　　“也……也不是，是我自己太笨，总给团队拖后腿……”

　　“嗯，确实不大聪明。”我往他那边挪了半个身位，“那总不会是怕我吧？坐这么远？”

　　“啊？不不……不是的，您别误会……”他双手握着安全带，“那个……今天谢谢您。”

　　“你谢过了。”

　　“啊？……哦。”

　　男孩儿瞥开眼不敢看我，视线落在副驾驶座位后面的广告屏上，里头正播放着某个城市的旅游宣传片。竹影阵阵，流水潺潺，长袖飘飘的白衣少年剑眉朗目，携笛而行，当真是山水如画，美人如斯……却不及我此刻眼里的风景。毫无疑问，男孩儿有着极美的侧颜，每当车子经过街边路灯的时候，淡粉色的唇瓣便被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被那空山新雨浸染而成。

　　“要不你跟我吧，”我道，“以后谁也不用怕了。”

　　“什……什么？”他倏地转头看我，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与此同时，出租车毫无预兆地变了个车道。我因着坐后排的时候基本都不系安全带，一个没防备，整个身子都往右面倒去，好巧不巧就尝到了那两瓣柔软。

　　“唔……”男孩呆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连忙推开我，双手捂着嘴唇，“你……你你你干……”

　　“别大惊小怪的。”我坐回原来坐的地方，也有点儿尴尬，没好气地冲前面道：“开慢点儿，大半夜的谁和你飙车呢！”

　　司机没说话。

　　男孩儿满脸绯红，又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似的，“你……你刚才说……”

　　“我问你要不要跟我。”

　　“跟……跟跟你……什么意思？”他舌头打结。

　　“跟着我，顺着我，听我的话，做我的人，”我看了看他的唇，回忆了下方才的柔软触感，“就像阿Ｔ跟苍敏一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我……我和Tim哥不一样！”他有些激动，脱口道：“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我轻笑，冷冷道：“就让我告诉你他是那种人。”

　　“他有才华，肯努力，会唱歌，也会做人，更重要的是，他永远不会体味到怀才不遇的感觉。他跟着苍昊集团的大小姐，就你们那个圈子，谁敢不给面子？大把的机会和资源等着他挑，或许过不多久，他就会拍电影，做真正的主角，又或许很快离开组合，出单曲，出唱片，频繁出现在各大颁奖礼上，衣着光鲜地站在镁光灯下，畅谈做演员的初衷，倾述对生活的感恩……你告诉我，你不想成为那样的人？”

　　“可……可是……”

　　“我只问你这一次。”

　　“我……”男孩儿手指搅动着安全带，神色慌张又不安，“我……”

　　“也不用现在回答。”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愿意的话就去这个地址，那儿的医生会给你做个全面的体检。”

　　男孩儿盯着我手上的名片，张了张嘴……“哎呦！”

　　他忙不迭地来扶我，“您……您没事吧？”

　　我没系安全带，是以在出租车的俯冲式急刹下毫无意外地与前排座椅来了个亲密接触，连随手放在身边的小包也钻到了椅子下面。

　　“你到底会不会开车！”我揉着肩膀，第一时间就去看副驾驶座前立着的工作牌。大酒店门前亮如白昼，将那上面的照片，姓名，工号映得分明，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又好气又好笑道：“原来是你。”

　　他从驾驶座上转过头，也不看我，只一脸认真地对男孩儿说：“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我亲眼见过的。”

　　男孩儿半张着嘴，有些呆气地回看他，不知是惊讶还是什么。我心里好笑到不行，也不说话，只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有点儿急，“真的，你相信我，她不是好人，就今天中午还……还……”

　　“还什么？”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调戏你？”

　　他脸皮显然比做艺人的薄多了，脸腾地一下就红了，狼狈地转回头，对挡风玻璃道：“反正我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格瑞酒店，到了！”

　　“那……”男孩儿小心地看了看我，“我先回去了？”

　　“嗯，早点休息。”

　　“啊？好，好，您也……”他顿了顿，又鞠躬，“今天真的多谢您了。”

　　我微微一笑，“不用客气，没准儿以后你要谢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他不自在地咬了下嘴唇，转身走了，想是知道我在看他，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些无措。

　　“十八块，谢谢！”司机头也不回地说。

　　“急什么，”我两肘搭在前排左右两个靠背上，偏头看他，“我还没到呢，接着开。”

　　他偏头看了我一眼，又即刻转回头去，面无表情道：“去哪？”

　　这人怕不是把下午受的气全算我头上了吧，语气硬邦邦的，哪里还有第一次见到时的柔软可爱。我想了想，黄家陆那边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散，手机没电了，明后天还要去画室，于是道：“外滩。”

　　“……哪个外滩？”

　　“还有第二个外滩？喂，你该不会第一天干这行吧，每次都得乘客给你指路？也行，谁让我脾气好呢，掉头，一直往东，开到黄浦江！”

　　他愣了下，似乎想笑却又忍住，“前面才是东。”

　　“是么？”知道哪边是东很了不起么？本路痴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耸耸肩，“要说你这车真不怎么样，空间又小，温度又高，连个天窗也没有，看不到星星谁知道东南西北？那行，不用掉头了，直接开，往前开。”

　　“对不起，太晚了，不出省。”

　　“那就是拒载了？”我慢悠悠地读他工号，“听说你们只要一有投诉，最少罚五百对吧？”

　　他运气，半晌，干巴巴地说：“马上十一点了，要按夜间计价。”

　　“好呀，很合理。”

　　“油箱快见底了，开不到地方，等会儿绕道加油站，计价器不停。”

　　“嗯，没问题。”

　　“车子不是ｓ市牌照，进出收费站都得交钱，全都要你出。”

　　“行了，知道了，不会少你一分钱的，小市民！”

　　他半天没出声。就在我以为这人又在算计什么条件的时候，车子“轰”地一声开出了停车位，也把我猛地塞进了座椅里。

　　……算了，还是系上安全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