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女强）》一念殊途

49、追逐

　　司机是位女士，技术不错，车开得又快又稳，人也利落，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正好我也累了，上车后便阖了眼假寐，却静不下来，加上前头不时响起的约车信息，多少就有点儿心烦。

　　离约定的时间晚了不少，我又低头看了眼未完全解锁的手机。穿过大堂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旁若无人地大喊了声：“晴晴！”

　　声音有点远，应该是从沙发区那头传过来的，却很熟悉，满带着欣喜与热切，又几分张扬。我纠结了两秒，终是放弃了假装没听见的念头，转身，跟着就被一大捧鲜红欲滴的玫瑰花儿扑了个满面。

　　……什么鬼。我直觉就想翻白眼，不过忍住了，面无表情地看向来人。

　　他还穿着昨晚那套正装，许多地方都起了些微褶皱，尤其右腿，仔细能看出大片已经干涸的印渍，是昨晚那杯咖啡。胡子倒是刮得干净，脸上的皮肤也还清爽，然而眼底的血丝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的。

　　从十几米外的地方冲过来，他有点儿刹不住脚，又或者本就没想刹住，仿佛某种大型犬类见到熟人的瞬间，摇着尾巴不管不顾扑上来。为免被一起带倒，我忙伸手扶住他。

　　“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他咧着嘴笑，酒窝被挤成了狭长形状，看起来有些傻气，准确地说是在装傻，“电话也不接，是没听见？累不累？来包给我拿。”

　　“找我有事？”我不动声色地放开他，后退半步道。

　　然而我俩的距离却并未有什么变化，因为他也几乎同时抬脚，又凑过来，隔着花束笑嘻嘻地说：“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忙完了吧？晚上怎么安排？”

　　我本就不怎么高兴，此时更不耐烦，蹙眉道：“别跟我玩儿失忆，昨晚我说得不够清楚还是你没骂够？怎么，这是打算……”

　　“我错了！”他立刻道，“我说错话了，我……这不是来给你道歉嘛，瞧你，还真生气啊……”他开始傻笑，将玫瑰花儿塞过来，“来早了，附近几家店都只剩下这个了，唉，要知道你星期天也这么早出门我就等等今天的新货了，下次，下次一定买你喜欢的……”

　　他眼睛生得好，尤其专注看着你的时候，黑眼仁儿又大又亮，会发光似的，然而此时我只觉刺眼，烦躁地把花推开，冷着声音说：“要是你理解能力差，我倒也不介意把昨天的话再说一遍，不过现在有事儿，没功夫搭理你。”顿了顿，还是道：“你快回家吧，睡一觉就好了。”

　　“我……”他垂了垂眼，再抬起时却又恢复了热切，“那，那你有事先去忙，我就在这……”

　　“我去约会！不回来了！”不想再看他的反应，我扭头就走。

　　电梯距此只有十几步路，专司其职的小服务员见没热闹瞧了，先行一步按亮了按钮，走到时，停在一楼的电梯门已经打开有些时候了。我心不在焉地道了谢，下一瞬，却觉右臂猛的一疼，整个人被大力拉扯着往后退了两步，撞进一个炙热的剧烈起伏的胸膛。

　　“你跟谁约会！”黄家陆的语气可谓气急败坏，活像一个当场捉奸的丈夫，连正拿手掌隔住电梯门的侍者都吓了一跳，嘴巴合不拢似的半张着，惊讶，懵圈又难掩好奇地看过来。

　　讲真，在这地方住了大半年，我还从没试过这样丢脸的，连带憋闷了一路无处可泄的邪火，全都集中到了被禁锢的右臂，攥拳，小臂曲起，反肘朝后猛地一顶。

　　这一下毫无预警，结结实实撞在他右侧肋骨上，他闷哼了声儿，方才那股冲动劲儿也就散了，嗓音变得干涩，压抑，连带一丝委屈，“晴晴……”

　　“松手。”我不回头道。

　　他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弄疼了我，虎口上的力道一下子卸了，却并未听话地放开，人又挨过来，嗫嗫喏喏地说：“你……你别……”

　　他咽了口唾沫，完全不理会大堂里渐次汇聚过来的目光以及小跑而至的保安，语无伦次道：“你别这样，我知道了，我昨天不该没经你同意就骗你去吃饭的，你别生气，我……”

　　我耐心全无，不等他说完便用力甩开，快步走进电梯，一面对服务员道：“我不认识他。”

　　年轻的侍者终于神游回自己的岗位，错身挡住身后的人，语气却极客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笑音，“对不起先生，请问您住哪间房……”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我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

　　反正已经迟了，我干脆仔细洗了个脸，打理了头发，拍了水和隔离，而后才换了身半休闲装，背一个小双肩包出门。让我没想到的是，黄家陆居然还等在大堂。我愣了下，拿目光询问看电梯那人，对方直接心虚地避开视线，唇角却在可见的范围内越崩越紧……简直莫名其妙。

　　“你别再想着让人赶我走，”黄家陆捏了张白底黑带的卡片在我眼前晃，板着脸，闷声说：“我现在也是客人！”

　　呵。“入住愉快。”我绕开他往外走。

　　“诶……你等等我……你你去哪儿？”

　　“说了约会。”

　　“我不信！”

　　我懒得理他，一刻不停地走出酒店。他不错步地跟了半晌，问：“你……跟谁约会？”

　　同样的话，第二次问出来已是完全不同的口气，短短几个字说得迟疑又涩口，几分懊丧，几分心虚，又几分小心翼翼，想问又不敢，出口又想咽回去似的。我抿唇，“要你管。”

　　“我……那个，你的花……”

　　“扔了。”

　　“不行……不，不是，我是说，这花多好看……”

　　“别再跟着我。”

　　“不行！”

　　周末的尾巴，天气又不大好，步行街上的游人比往常少了不少，走路的节奏也比平时缓下来，不紧不慢的，挺舒服，假使忽略掉那些时不时飘过来的猎奇目光和小声儿议论。我郁闷地又斜了眼身旁那不合时宜的西装和烂俗玫瑰，默默加快了脚步。好在要去的地方只隔了两条街，不用现眼太久。

　　及其大众的餐厅，非常大，满座怕不能坐下百十人，吃饭喝茶都可以，俗称大排档。不过因着位置的原因装修还是十分豪华的，虽非饭点儿仍满开着灯，从吊顶到地板全都洁净明亮，一尘不染。我在大落地窗外站定，朝黄家陆勾勾手指。

　　“诶？来了来了，”应是没想到我会主动跟他说话，他笑得很是开心，“怎么了？饿了？嗯这家挺好，我都行，咱们进去吧？”

　　我指指坐大厅当中却并不起眼的男人，“瞧见没？穿米白色运动服的那个，怎么样？”

　　他目光一直，脸色顿时黑了，倒也听话地顺我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瞪了半晌，却“噗”地笑出来，“你也真是的，要吓我也找个靠谱点的好吧，就这？”

　　这是黄金地段，虽早过了午饭时间仍有十来位客人分散地坐在各处，男人隐在其中确实不怎么打眼。长相倒也没黄家陆说得那么不堪，就是眼睛小了点儿，加上距离远，看过去跟没睡醒似的，其他五官也都正常，最主要一头黑发又浓又密，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年龄。

　　不过坐姿就有些流气了，搁在左腿膝上的右脚抬得老高，鞋底朝天，跟抱个孩子似的，亏他还一口口地吃得下去面，也不耽误另一手翻动手机。总之乍看过去和时下年轻人的状态没啥两样，然而我很肯定的是，此时这店里店外所有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

　　“你懂什么。”我从黄家陆抱着的那一大捧花里抽出一支，红艳艳的花骨朵在他下巴上碰了碰，“实相点儿别再跟着我，坏了我的好事儿……对你不客气！”

　　不得不说黄家陆还是非常了解我的，听了这话只挑一挑眉毛，毫无所动道：“行，你去你现在就去，只要你吃的下，我就……”他顿住，漆黑瞳仁里的情绪有了些许变化，墨色翻滚，在我以为这人又要当街大发脾气的时候，忽地将下巴一扬，“我也无所谓！”

　　我出于意外地也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店门口走，想了想又回头，严肃道：“警告你，别又犯病，这位在部队时的衔级可比当初的张瑜阳高多了，别自找苦吃。”

　　他显然不信，挺不屑地哼了声儿。

　　行，你最厉害。我不再理他，走进店里，在刘建对面的位置坐下。

　　卡座是四人的，挺大的餐台被他一个人摆得满满当当，除了店里配置的调料格子和筷桶，还乱七八糟地放了一个手提包，一沓报纸，一盘正吃着的肉丝炒面，一碟子见了底的炸猪排，两碟儿小菜，一碗不知什么的汤，还有一大杯半是冰块儿的雪碧。我将花枝折了下，插.进饮料里，“不是说丢了不少东西么？有什么不能电话里说的。”

　　这种店一般都只请几个收拾桌子的服务员，想要点餐得自己跑去前台，不过好处是即便完全不消费而只单纯地想歇歇脚或者蹭个空调什么的，也没人管你。我懒得麻烦，拿出自带的矿泉水喝了口。

　　“偷儿已经抓到了，挺配合的，该交代的不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他又塞了一大口面，间隙看过来一眼，含含糊糊地说：“不过您放心，那几幅画保存得相当好，丁点儿灰尘都没蹭到。”

　　我将猪排碟子推远，“有话直说，不许人家偷儿热爱艺术么？”

　　他没立刻回答，又嚼了两下，咽下嘴里的东西，用还反着油光的两指托起玫瑰闻了闻，旋即笑了，眼睛挤成一道缝，本就难以捕捉的精光更难找见，“他不会冲过来打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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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没更几章就又过生日了，下个生日之前一定要把这篇完结，我发誓！祝我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