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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老乡 ...


  •   所谓有本事的老乡姓江,是某中外合资企业的“华东大区销售代表”,提供“全面污水处理方案”与“配套工程部件”的专业人士。就是业务员。

      长相……简单来说,要是扔进人堆儿里还能找得见的话,定然因为那身法定假日仍舍不得脱下来的品牌西装,连带一只logo惹眼的手提包……我可以理解A货的存在必有其价值,然而倘若见客户也拎着赝品真的好么?

      走路生风,斜分的短发跟雕塑似的纹丝不乱,也不知祸害了多少发胶。待人热情,刚一照面就大力揽在聂海肩上,亲密的姿态看得我都有点儿泛酸。开口先笑,讲起话来滔滔不绝,虽也带了些微的徽州口音,倒不至于让人听不懂,是以那句故作神秘却并未刻意压低声音的“你马子?可以啊兄弟!”,落在我耳里清晰得让人不舒服。

      偏他还毫无所觉,一面笑了打量我,目光里有打趣,有善意,还有我所熟悉的惊艳与吸引,唯独少了那么点儿该有的尊重。

      我生了不快,本欲也站起来的想法便就收了回去,淡淡看了眼聂海。后者似乎也有些尴尬,具体表现就是眼里的笑意一下子加深,张了张嘴,却掩饰似的问对方从哪里来,路上堵不堵车。

      ……害羞个毛线。我拿舌尖舔了下牙齿,喊服务员要菜单。

      等菜的时候按国际惯例闲聊,于是成了业务员展示专业技能的主场,也让我在极短的时间里了解到我国的水污染现状,政策倾斜力度,以及当前国内的技术短板与其所在公司产品的不可替代性。

      我听得十分无聊,好在他只在开始的时候总经意不经意地往我这儿瞟,到后面说得唾沫横飞时就只看向聂海了,大概以为我听不懂吧。

      自以为是的男人。不过挺好,正巧我也懒得应酬他。

      菜也不好吃,毛血旺太辣,姜味儿又重得出奇,我抽着气将咬了半块的猪血扔聂海碗里,喊服务员要矿泉水。

      聂海说了一半的话停下来,似乎觉得刚才一直顾着聊天冷落了我,十分自责的语气问:“忘了跟你说这个辣了,怎么样,要不要紧?”听说没有矿泉水,便起身,“你先吃块馍,我去隔壁便利店买。”

      其实我并不是一点儿辣的都不能吃,两句话的功夫已经好多了,正要阻止他,抬眼间却对上对面那人的古怪眼神,仿佛有什么截然相反的情绪在里头打架,一会儿惊讶占据上风,一会儿不满占领高地,一会儿又变成了羡慕嫉妒恨,唱戏似的,怎一个精彩了得。

      我在心里嗤笑,将出口的话就变成了“要冰的”。

      江夏的脸色愈发难看,忽红忽白开了染坊似的,憋了半天,见我不再抽气,方才没话找话地说:“我和大海是光屁股娃娃,”不愧是业务员,只几个字语气已恢复正常,甚至自以为幽默地咧开嘴笑道:“我比他大两岁,拖个大,就叫你一声弟妹吧……哈哈……”

      我其实顶厌烦自来熟的,不过这称呼还是第一次被用在自己身上,新奇之余只觉滋味难辨,有些别扭,却又说不上讨厌的程度,甚至还有那么丁点儿甜蜜……

      愣神间又听他说:“大海在我们这辈人当中算混得不错的了,又孝顺又会赚钱,”他继续笑,“你看,对你也好,你啊,就好好跟着他,将来肯定错不了……哈哈……”

      我拿起湿手巾慢慢擦手,脸上一直挂着的,出于礼貌更是看在聂海面上的浅笑再也维持不住,抬眸,清冷地看他一眼。他僵住,目光里一瞬间写满了惊愕,估计想破脑袋也不想不出自己到底那句话说错了。

      我自认与直男癌无话可说,旁若无人地摸出手机,不再理他。

      聂海回来得很快,将我杯子里的茶倒了换成冰水,坐下后才发现气氛有些不对,看看江夏,又看看我,几分试探地问:“没爱吃的?要不再点两个菜?”

      我虽不痛快也犯不着拿他出气,捧起玻璃杯浅酌了口,微微笑道:“不用了,本来就不怎么饿,你不是有事儿要问吗?快问吧,你看人家比我们晚来的都吃完走了。”

      江夏一哂,面上愈发难看。聂海也呆了下,而后拿我面前的瓷碗盛了汤,“那你尝尝这个,味道还行,就一点点辣。”想了想,给江夏也盛了一碗,用徽州口音又问了一遍要不要加菜。

      汤的味道虽然很一般,奈何盛汤的人和心意,倒也值得喝一点。我本着“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的高尚品格,挑了只最大的虾给他,转眸正捕捉到对面江夏投过来的视线飞速移开,一脸仿佛吃坏了东西的尴尬。

      我终于找到有意思的事儿做,偏头朝聂海微笑,极尽温柔。与此同时他已将虾剥完,却放进我碗里,认真地问:“还要吗?”

      江夏的手猛的抖了一下,始终摆弄着的车钥匙“啪嗒”一声儿掉到了桌上。我心里笑到不行,又感慨这人平时看着不声不响,没想到撒起狗粮来比我还行。

      可能是被我刺激了句,他俩没再说闲话,很快就谈到了正题,江夏不再顾及我,干脆全程用家乡话。小餐馆里只剩下我们这桌和角落里的一对小姐妹,也是边吃边聊,柔声细语的,绝对不会影响到其他人。我坐到已经收拾干净的隔壁桌给阮霞回电话。

      向来快言快语的人一改常态地诉苦连带数落地说了半个多小时,可见她这回是真的憋屈难过到了极点。巧的是刚切断电话便又收到一条来电提醒,内里的一串数字看起来十分眼熟,一瞬间回响在脑海里的竟是那句气急败坏的:“渣女!”

      我没动,安静地看着屏幕自己暗下去,在心里松了口气,旋即又被自己的反应错愕到。

      事实上这个电话比我预料中来得晚,毕竟分手后完全不纠缠的人高中以后还没遇到过。然而许是这一次并非全然出自本心,更为决绝的话竟有些不忍心也不知该怎样出口。我狠狠蹙了下眉,将手机调成静音,塞回口袋。

      我几乎将不耐烦写在脸上,聂海很快便起身往前台去,不忘拿上那只半新不旧的手提包,显然“去洗手间”只是托词。

      不过江夏倒没表现出一丝怀疑,只继续埋头吃菜,又盛了碗汤,几口喝完。末了也不知是实在吃不下还是实在受不了这种持续的冷场,终于撂下筷子笑道:“我和大海从小认识,自家人,他的事儿我全清楚,你有什么想知道就问我好了,哈哈……”说着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名片盒,抽了一张递过来,“打最下面那个手机号,别打总机,转来转去的麻烦。”

      我被他逗笑了,无论是单手递名片的方式还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心态,只瞟了眼没理。

      按理说这时代的业务经理该早都习惯了客户的冷脸,可见这人的业务水平明显不怎么样,一瞬间便黑了脸,捏名片的手指都明显加重了力道。正巧聂海这时候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于是对他讪笑了声儿,颇有几分阴阳怪气地说:“你女朋友人漂亮,眼界高,不是咱们这种普通人高攀得起呀!”

      “啊?”聂海眼带诧异地看过来,旋即也讪笑道:“俺们老家话你听不太懂是吧,嗯……别会错意了……”

      你跟谁“俺们”呢。我不满地在心里吐槽,拿了桌上还剩半瓶地矿泉水起身,“买完单就走吧。”

      “啊……哦,好吧,那……那个江哥也吃好了吧,咱们走?”

      江夏脸更黑了,却还没忘记自己的台词:“诶?你买单了?哎呀怎么搞的,不说好我请客的吗?怎么这样,真是的真是的,你这人真是的……啊对了,你□□给我用下,我去前台要张停车券。”

      这种小饭店还给你提供停车券?我觉着这人虽直男又市侩得招人嫌,却总有本事把我逗笑。果不其然见他同收银的老板娘交涉了几句,又抱怨了几句后,随手将□□塞进自己口袋。

      至于他介绍的“活儿”,我虽只顺耳听了那么一字半句,已然能断定其实八字都没一撇的。估计只是认识的人随口一提,以至于具体细节他是半点儿不了解,翻来覆去能说的只有一定赚钱,刨去一切费用比你现在的收入好多了之类。聂海大概也没直接答应,出了饭店又同他嘀咕了两句,说过几天给个准信儿。

      等到只有我们两个人,气氛就有些冷场。他蹙着眉一直不说话,我只觉一口气越顶越高,快要爆发出来。

      其实面对江夏的时候我更多的只是嫌弃与不屑,以及因此而产生的好笑与滑稽感。然而到了这会儿,我是真生气了,没想到聂海居然为了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和我置气!

      一辆闪着“空车”字样的出租车慢慢腾腾开了过去,我没招手,冷着声音道:“没话说我走了。”

      他憋了会儿,抬手拦下又一辆出租车,走过去替我拉开后座门。

      我和他对视两秒,一矮身钻进车厢。他抿唇,仍旧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直到前面的司机有些不耐烦地催促:“去哪儿?”

      “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个消息。”关门前他匆匆道。

  •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越犹豫,慢到不好意思回评论,感谢看到这里还能容忍我不弃文的小仙女们,万分感谢!新年快乐!牛年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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