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色时代（女强）》一念殊途

46、磨合

　　他也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了，呆滞片刻，垂下眼，轻声重复，“我……没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热情被浇熄，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也凉了下来。

　　他应该是看出我真的生气了，倒没像一直以来的那样倔强地顶着，眼皮抬起，亦如他经常做的那样，不抬头地望过来，道：“先别说这个了，你刚不是说累，要不……还是，早点睡吧……”话到后面语速越来越慢，又凑近，将方才不得已而拉开的距离消弭掉，笑了笑，带着一丝不太自然的暗示与显而易见的求和味道。

　　然而我已觉兴致全无，油然而生的是一种烦躁，甚至乏味，忍了忍，又觉委屈，终于还是平静了语气道：“车子可以不急，明天周日，上午先去找套好点的房子，你尽快从那个小阁楼里搬出来。”

　　他吃了一惊，脸上笑容顿失，“不，不用，那地方我住得挺好的，也习惯了，房东其实人还不错，快两年了都没说涨房租……”

　　“所以你的意思是，以后我来找你也得习惯那个一不小心就会碰头的鸟窝？”我知道自己的话有些伤人，然而眼前这人就是有让人抓狂的本事，我眯起眼，冷淡道：“还是说，以后咱们约会都得来宾馆开房，这又算什么，约炮？还是偷情？”

　　他脸色愈发难看，锁紧了眉，“这……也太难听了。”

　　“呵。”我受够了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固执与莫名其妙的原则，哼了声儿，也板着脸不说话。

　　良久，他终是败下阵来，躁眉搭眼地说：“我知道了，那……不用麻烦你，我下周就抽时间找房子，换个电梯房，那样你……你过来的时候也安全……”

　　“然后呢，”我打断他道：“然后每天再多跑几个小时的车补贴房租？所以你要用什么时间陪我？”

　　“我……”许是被我说中，他唇瓣轻抖了两下，几乎有些恼羞成怒，“我已经尽力了，你还想要我怎样？总之我有手有脚，怎么也不会让女人来养我！”

　　“终于说心里话了么，”我冷笑，“说到底你就是对女人有偏见！在你眼里，男人养女人就理所当然，说不定还要因此而沾沾自喜，将之看作是高人一等的证据，对女人颐指气使的本钱！”

　　“我……我哪……”

　　“反过来呢？女人养男人就是离经叛道，为世俗所不容，一面花着钱，一面还得小心翼翼地别冒犯你那点儿可怜的自尊！”

　　“你！”他气得胸口起伏，“你你太过分了！我哪有沾沾自喜，又什么时候颐指气使了？从来都是你在发号施令说一不二，我哪里敢！至于……至于你说的……我，我和你以前交往过的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也气得不行，想也不想道：“我说的什么？怎么不说出来了？包养嘛，就那么难以启齿？呵，你不愿意，还怕没愿意的人？别忘了，最开始可是你自己巴巴跑到展览馆门口堵我的！”

　　我一口气发泄完，只见面前那对看熟了的眼睛已然变得通红，却仍执拗地回瞪过来……我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时的情形，也是这样一对乌沉沉的眼睛，凝聚着倔强，无畏，又纯挚的光，而今，却又多了一丝无以名状却又无法忽视的心伤。

　　夜，终于又恢复了宁静。我们就这样对视着，直到，一颗圆滚滚的泪珠从他眼角滴落，在近乎凝滞的空气中，噗的一下，砸进枕头里。

　　许多年以后，每当我忆及那一幕，心里还会泛起点点酸涩。有时候也会想，世人或许都被那句“男儿有泪不轻弹”蛊惑了，明明同样的生理盐水，为什么从他眼里流出，就足以让满心的愤怒与不满全都化作疼惜，甚至愿意为他而一再妥协。

　　不过刚刚吵得那么厉害，要我立刻放下身段哄他终究有些开不了口，忽然又生了些无力，几分懊恼地翻了个身，背对他道：“困了，睡了。”

　　身后的人一言不发，我也赌气地强迫自己一动不动，渐渐的倒也有了丝困意。思绪飘飘忽忽的，穿过都市，丛林，最终到了海上。

　　开始只是漫无目的地飘着，不知要去到哪里，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但觉海面越来越不平静，小船也颠簸得越来越厉害，晃得五脏六腑都难受非常，然而抬头望天，偏又是风和日丽，彩彻区明。我正疑惑，就见船底忽隐忽现一条银白色嫡大鱼，正悠哉游哉地转着圈儿呢，便是它搅弄出巨大漩涡，让小船上下起伏，摇摆不定。

　　我自是气不打一出来，右手虚握，将掌中凭空出现的儿臂粗细的大笔斜向一挥，飞舞的墨线便化作长鞭，径直朝它抽去。那货却是灵活，躲闪了一阵后似乎也怒了，猛地向上窜出，腾空出水的瞬间变作白龙的模样，盘旋了两圈后，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

　　那样子颇为骇人，然而不知为何我一点儿没觉害怕，反而气愤地拿笔指着他喝道：“笨蛋！不是化而为鸟吗？给我重变！”巨龙庞大的身躯蓦然停住，眨巴眨巴眼睛，随着“轰”的一阵烟雾过后，身体急遽缩小，整个儿掉了下来，落在手心，却是一只纯白色的折耳猫。

　　我哈哈大笑，丢开毛笔，掌成虎爪之形，指运擒拿之力，在它肚皮上的软毛里一阵挠抓。他求饶似的喵呜一声儿，直往我怀里钻，凑在脖子那又蹭又舔……

　　迷迷糊糊睁开眼的时候脑子里还有些茫然，不知正身处何地，指缝间传来细韧温暖的触感，虽没猫咪那般好摸，倒也干燥而柔软，何况发丝的主人亦如梦里那般埋首在我颈间，有什么灵活湿蠕的东西细细舔吮着敏感的地方。

　　我自然享受了他难得的主动，指腹更加深入地往头皮上摩挲，余光瞥了眼窗帘的缝隙，已是晨光微曦。他见我醒了，也不再压抑呼吸，唇上继续着动作，双手也渐缠上来……

　　.
　　没什么比这种最原始也最本能的运动更能让人身心愉悦了，我半眯着眼回味了会儿，意识到他一大清早就这样卖力的原因，反而提醒我忆起了昨夜的争吵。

　　那应该是认识以来最严重的一次争执吧，我心想，不过……好吧，看在……嗯，暂时原谅你好了。我侧过身，将头凑在他耳边，刻意压低了声线，几乎只用气音道：“不错，有点儿长进。”

　　他这回倒没迟钝，立刻明白了我在说什么，本就没完全平复的脸色又有了加深的趋势，声音结巴了下，“你你就关心这个。”

　　我心道男人除了这个还有什么用，面上只轻轻笑笑，又平躺回来，一手在被子底下捉住他的，一根根数着手指。

　　不知是方才累到了还是怕再触碰到什么敏感的话题而引发不快，我和他都没说话，只静静地躺着休息。七点钟的时候，手机自动解除了静音状态，我拿起来查看邮件。聂海问：“你今天不去跑步吗？”

　　“嗯，”我笑了下，一语双关地说：“不去了，刚已经充满电了。”

　　他也不知听懂了没，又躺了一会儿，道：“那你坐起来看，躺着对眼睛不好。”见我不动，又拿手轻推我肩膀，“屏幕那么小又离那么近，别看了。”

　　真是越来越啰嗦……我双手齐收，隔着被子捂住胸口，整个人往后缩了好大一截，佯作惊恐道：“你你你想干嘛？见我没穿衣服还非让我起来，流氓！”

　　“你……”他气笑了，“行，你别起来，就这么窝着吧。”

　　大床房的被子虽大，经过这样一通折腾也有些捉襟见肘，他不得已往这边挪了挪，又匀了些过来。

　　我想了下，找出睡衣披上，靠坐在床头道：“下午我就回去了，你要不困的话想想上午有什么安排，累的话不出去也行，早餐就跟这儿叫，中午陪我去外面吃。”言罢想起他昨晚说过的话，于是腹诽：哪里都是我在发号施令了？出不出去都问你，这不挺民主的吗？

　　他没说出去也没说不出去，又问：“研究生要上很多课吗？”

　　“还好，研一的时候挺多，”我又拿起手机低头翻看，“不是学校的事儿，麻烦的话下周我可能不过来了。”他好一会儿没出声，我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到底怎样？要不还是起来吧，想看电影。”

　　“哦。”他半坐起身，却先伸长了手臂，从床边的圈椅扶手上扯下昨晚用过的浴巾，塞进被里，挡住了重要部位才下地，面朝着我往后围了个圈。

　　我有点无语，就那么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瞧，终于让他脸上染上了一丝狼狈，匆忙转身，快步往浴室去了……殊不知在他看不到的角度，因肤色过浅而尚未消退的指痕覆在薄薄的背部肌肉上，更有一种别样的色气。我忽然对刚才的决定生了些后悔，或许……就在宾馆里窝着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