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泡谷子》头顶绿油油的大白菜

17、不安

　　17.
　　江季引的爷爷一来就和江季引上楼上的房间去讨论市中心那栋楼了。
　　谷航都没来得及喊一声爷爷。
　　江天安慰他，“这老爷子啊就这牛脾气，甭理他。”

　　季含做了一大桌菜，还把楼下的客房收拾出来了，势要留下老爷子。
　　没想到的是，老爷子和江季引讨论完，才坐到饭桌旁，就说，“小含，给我把房间收拾一下。”
　　季含一惊，又是一喜，忙道，“早给您收拾好了。”
　　江老爷子点点头，先动筷子了。
　　谷航看江季引也握上筷子了，才端起饭碗打算扒两口白饭。

　　“叫什么名字？”江老爷子突然发话，显然是对着谷航说的。
　　谷航也不含糊，“谷航。”
　　江老爷子沉默了一会，皱了皱眉，“宠媳妇儿也不能这么个宠法。”他看着夫夫俩，郑重地说，“头胎得姓江。”
　　一时间，餐桌上的其余四个人都愣住了。
　　“噗嗤”江天没忍住，“爹啊，引他媳妇儿叫谷航，您想什么呢！”
　　谷航也觉得挺好笑的，但看老爷子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就抿紧嘴巴不动声色。
　　老爷子反应过来又问，“肚里那个，叫什么名字？”
　　江季引帮他回答，“没起名呢，我们想了几个还没定。”
　　江老爷子啧啧两声，“还真是跟你爹妈一个德行，孩子是这么养的吗！阿大阿细这么随便也就算了，这可是我重孙！”
　　江天悄悄咂巴了一下嘴。
　　江老爷子是老一代人。那年代的妇女就是怀上孩子了也还下地干活呢，孩子搞不好就给流了。所以老一代人就早早地给孩子取个名，像是用名字套住这还没落地的孩子一样，取了个名这个小生命就有名有姓了，就是这家人了，不会轻易没了。
　　那说到底也就是个心理安慰，在保胎上并没有很大的作用，最多就是孕妇情绪好一点，身体状态也好一些，不那么容易流产。
　　但老一辈的可不就信这些么？
　　而且江老爷子的夫人在生江天以前流了两个孩子，好不容易靠这土方子保住了江天，江老爷子可不就更相信这些了么？

　　谷航有些尴尬，总感觉老爷子在批评自己为人父母对孩子却一点都不上心。但看老爷子这么在意小宝贝，他又挺开心的。至少小宝贝以后会是个受太爷爷重视的嫡重孙，在江家应该会挺受宠的，还挺好。
　　“那老爷子您给取个名？我看这小小子皮实得很，也一直没和他俩提过取名这事。”
　　“是啊爹，这小家伙几次检查下来都挺好的，我们也就没惦记着提醒他俩。”
　　江老爷子闷哼一声，瞧着谷航的肚皮，沉默片刻，说，“我就给取个小名吧，大名还是他爹妈取。”
　　江季引看了看谷航，等谷航点点头，才说了声好。
　　“叫柏，柏树的柏。巍峨挺拔，经久不朽！”
　　江天跟着点头，“柏挺好，柏树还有江山永固、万代千秋的寓意，有意义，好！”
　　谷航也跟着点头，照江季引想给孩子起个叠字的小名的想法来看，“柏柏”；第二个柏得读轻声，“柏bai”，听起来还挺亲昵的。
　　“那大名就叫江柏？”季含问。
　　“大名让他们俩另取。”
　　谷航想着木白柏，竟不小心读出声来，“江…木白。”
　　江季引笑着看他，“那就叫木白？”
　　“啊？”
　　“木白，木为直，白则空，正直而目空一切。这名字有些狂妄自大了…”江老爷子解读一番。
　　谷航无力挣扎，文化人就是不一般…
　　“木白，木为直，白则空，正直而无欲无求，我觉得不错。”江季引也强行解读了一番。
　　孩儿他爸牛批！谷航回了房间就偷偷问江季引，“你高考语文满分吧？”
　　谷航真的没想到昨晚和江季引纠结那么久的名字，今天居然就这么草率地定了。
　　柏柏啊，是爹多嘴了，等你长大想改名就改吧。谷航摸着小腹一阵叹息。他现在无比地理解被解读的作者们的心情——我明明就是随口一说，你硬要给我分析点情感倾向出来，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

　　江老爷子住了下来。
　　之前江天夫妇就一直想把老爷子接来同住，无奈老爷子不肯，他们本来还打算让贴心的女儿去劝劝，没想到老爷子自己来了。还真是托了尚未落地的柏柏的福了——

　　江老爷子也爱捣腾后院那一亩三分地。谷航本来还挺爱往后院跑的，但又有些害怕江老爷子。这段时间那是都只能憋在房里，和江季引聊聊天，自己看看孕妈手册之类的东西。
　　没想到有天江老爷子主动在饭桌上提出，让谷航时常散散步、运动运动，“你这脸色看起来就不健□□孩子伤气血，还是要身体健康些才好。”
　　谷航点点头，思量着以后每天散个半小时步。

　　第二天江季引就带着他一块去后院了。
　　八月中旬，天气正当炎热。
　　江季引自己是一条薄T恤和宽松的七分裤，谷航就硬是被他过了条防晒衣才下来。好在谷航脾气挺好，就是嫌热也没把衣服脱下来。
　　没过一会，小朱助理打电话来，好像是楼盘招商的事情。江季引思量一番和谷航说了一声就先出去忙了，出门前还不忘了和季含说一声，让妈妈帮忙照顾着媳妇儿。季含斜了他一眼，心想平时也是你娘在照料着，不仅你媳妇儿是你娘在照料，你长这么大也还是你娘在照料。
　　季含看谷航在后院，还有江老爷子在，就没过去，想着给一老一小做点什么解暑的汤。

　　江老爷子扇着大蒲扇，突然问谷航，“打算什么时候搬出去？”
　　谷航一惊，背上浮上一层冷汗，老老实实回答，“等柏柏出生就走。”
　　“房子找好了吗？”
　　“还没。”
　　江老爷子嗯了一声，片刻后又道，“早些找。年纪是不大，但马上也要有孩子了，要为孩子考虑，万事都早些做准备。”
　　谷航呆呆地点头。
　　经江爷爷这么一提醒，他好像也是该醒醒了。柏柏也快19周了。时间过得很快。有些他刻意不去想的事情，即使不去想，好像也很快就不得不面对了。就像，柏柏要出生，挨一刀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即使他不去想，这一刀也总会来到。就像…他总要离开这，即使他只想着眼下幸福的生活，离别也总会来临。
　　找房子啊…

　　近九点，江季引才回来。谷航早早地睡下了，有些反常。但江季引也只当他今天累了些，没急着回房，先去了楼上的房间把楼盘的事情再处理一番。
　　谷航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他常常这样躺着。其实躺着也很累，他要侧卧着才能舒服些，但他就是觉得累得翻动一下身体都没有力气。
　　江季引就很贴心。每每这个时候都会提醒他该睡了，别想了。然后帮他翻过身去，揉揉他的腰，帮他按摩一番，直到他睡着进入梦乡。
　　江季引就是那个为他编织美妙梦境的人。他真的沉迷在这个梦境里，好久都没有人来喊醒他了。梦醒时分总让人觉得不真实，但现实就是比梦境来得难以接受。
　　他胸前有些胀痛，左边好像更痛一些。

　　江天去帮江老爷子搓背，江老爷子说，“引他们分家的事，你也帮着些，选选户型。他们一个忙事业，一个大着肚子还是个男娃，也不方便去找房子，这事还是你们做公婆的帮把手吧。”
　　江天摸不着头脑，“啥分家？”
　　“你赶我前面老年痴呆了？引和他媳妇儿搬出去的事！”
　　江天被老老江吼一嗓子还挺冤枉，确实没人和他说过这事啊…
　　“行嘞，我明儿就去物色物色。”
　　江老爷子斜了他一眼，颇为不满，本来他就更看重孙子一些，现在更是嫌弃儿子了一点，心里盘算着还得自己来。

　　江季引凌晨才回房间。谷航睡得很不安稳，额头上沁了很多汗。他担心谷航发烧，但孕妇（夫）体温本就高些，他只能找了温度计给人量了才放心。谷航躺得不太舒服，知道江季引帮他翻身，朝左侧卧，给他按摩了一下满是少年感并不强壮的腰肢，护住他的肚子，才堪堪睡下。

　　谷航对江老爷子的话没有反感，反而有些感谢这个“看得明白”的老人家。
　　他的情绪有些变化，江季引感觉得到。相处时好像还是那个有点脱线有点奇葩的谷航，但他在努力保持距离，就像刚来这个家还很陌生、只是不表现出攻击性的小猫，自己玩自己的，给饭照吃，给水照喝，就是不给摸，一摸就哈气，尾巴竖得老高。
　　江季引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楼盘的事情让他忙得脚不沾地，电话不离耳。

　　江天找了几天的户型，物色了几处房产，还是没什么满意的，要么在市中心，太闹；要么在郊区，太偏；要么周遭没有学校，不方便小孙子以后上学；要么周遭遍布娱乐场所，不利于小孙子的成长。
　　季含不知道这事，只是嫌了几句，“一天天四处晃正事不干，这也没多老呢，怎么就这么遭人嫌？”
　　江天庆幸老爷子不在，这要是被老爷子听到了还以为说他呢…

　　江季引忙归忙，晚上回来碰上谷航没睡一定会陪陪他。有时候就是说说话，有时候也会亲密地抱一会，给他揉揉腰，按摩按摩肿胀的胸部。谷航最近会有些抵触这些亲密，以前还会主动秀秀他的b罩杯，现在江季引的手接触他的肌肤都会不自然地颤抖。
　　江季引对这种现象是很敏感的。但当下他只能抱着谷航说，“我今天测柏柏胎动的时候好像次数有点多。”
　　“不太好吗？”
　　“问了院长，说过多可能是柏柏害怕了，也可能是缺氧。”
　　谷航一听更不安了些。
　　江季引看他皱着眉头，安慰道，“柏柏和你，是血脉相连的，你害怕他也会害怕。你受伤他也会很受伤。”
　　谷航放松下来，任由江季引搂着。
　　他突然很冷静地问江季引，“你会要二胎吗？”
　　江季引不明白，不确定地摇摇头，“我都行。本来我和媛媛就是分开养大的，情感上我更觉得自己像独生子，对兄弟姐妹还挺向往的。”
　　那应该是会要二胎了。
　　那二胎也是男孩的话，可以把柏柏还给他吗？谷航犹豫了，不敢问了。
　　江季引觉得他很不安，对他对柏柏来说，这种情绪都不太好。

　　江老爷子在这住了两个礼拜，实在惦记家里那片园子，在谷航20周产检回来那天决定回去了。
　　谷航的产检没什么问题。江季引提到的胎动频率增加的问题，医院方面也只是说，没有脐带绕颈的问题，可能是母体（父体）的情绪波动影响。院长很理解地拍拍小江，“产前忧郁症啊，很常见的，你们家这个呢，本来怀上就不容易，多关心关心，耐心点陪陪他，别真病了。这病啊，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真得上了，对大的对小的都不好。”

　　江老爷子看他们都回来了，得知柏柏很健康也就放心了。等吃完饭就打算回去了。
　　吃完饭，江天帮季含把给江老爷子准备的东西拿上车，江老爷子倒是潇洒，一个人溜溜达达上后院去了，手背在后面，提着一卷纸，活脱脱一副老干部的样子。
　　“在呢。”
　　谷航闻声对江老爷子笑了笑，“爷爷。”
　　江老爷子点点头，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不仅是终于要回去看他那满园子的菜了，还有一桩事他也给办好了。
　　江老爷子把那卷纸递给谷航，“这个啊，你收着，甭管以后要不要换房子，这个呢是爷爷给的一点心意。”
　　谷航一惊，居然是房子。
　　“以后给孩子上户口最好上这地。你们现在不是按学区划分嘛，这房那区的学校啊，是——”江老爷子有些吱唔，“一亲戚办的，有熟人在总放心些。”
　　谷航点点头，那这房子就是给柏柏的，一会给孩他爸就行。
　　江老爷子看他懂事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回去歇着吧，爱吃什么告诉你婆婆，她可麻利着呢，跟她婆婆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谷航应声。

　　江老爷子上了车就对江天念叨，“男媳妇儿也不错，感同身受的都能体谅些。这要是娶了哪家大小姐，相看两生厌的，你们俩可不得巴着分家，哪能伺候得住？”
　　江天笑了，“那，小含当初不也是个大小姐？”
　　“哎，那不同的。那小含是跟家里闹成那样也要嫁过来的——”江老爷子一开口就有些惆怅，“这么些年还没联系？”
　　江天也惆怅，他媳妇儿是个什么脾气，认准了一个理的人。
　　“哎，老季退下来当了个校长，还没退休呢，真真是老当益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