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剑良箫·前传》填同学

6、暗流（二）

　　“王爷醒了！王爷醒了！太医呢？太医！”耳边传来的似是熟知的小太监的声音。
　　扶烺仍是双眼迷蒙，想从朦胧中醒过来。
　　“这是？”他缓缓从床上坐起来，仍感觉到轻微的头晕，渐渐看清了四周的环境才发现，这是自己不久前得胜归来时，父皇送给自己的一早准备好的良王府。床榻旁边站着几个面熟的侍从。
　　他扫视一圈屋内的人，过了一会，开口问道：“我睡了很久？”
　　站得最近的小太监是跟扶烺颇有眼缘，才从宫中被选出来跟他，说起话来底气足一些，“还好还好，三天吧，”他看扶烺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赶紧又加了几句，“是苏护卫送您回来的！您回来的时候一身酒气，苏护卫还说您喝得有点多。”
　　扶烺一怔，他明明记得……
　　“苏护卫看起来如何？”
　　“呃，”小太监仔细想了想，“他看起来形色匆匆的，很着急的样子，似乎还有点不高兴。他说本来想带您一起走，结果怎么都叫不醒您，他就只好自己走了，还说等回来再找您算账。”周围的其他侍从都替小太监捏了一把汗，小太监却一脸认真，仍在回忆着当时的情况。
　　高扶烺沉吟片刻。
　　“明白了，”他起身，“备马！”
　　“王爷，这、这不可啊，您这刚醒，万一再出什么差错，这我们怎么交代啊……”旁边的侍从忍不住阻拦。
　　“交代？同谁交代？”瞬时已站在门口的扶烺回头一拧眉。
　　众人彼此互相看着，又不敢言语了。
　　小太监怯怯地说，“苏护卫说了，让我们看好您，不让您乱跑……”
　　扶烺刚听见“护卫”二字，就继续转身前行，门外已有侍从备好了曾与他一同远征西戎的战马良驹天嗣，同时也奉上了他征战时曾片刻不离身的银色战甲。他轻轻摸了摸，没有犹豫地接了过来。
　　“幕遮兄的要求，我一力承担便可，你们做好自己的事。”话音未落，已是尘土飞扬。

　　五日后。
　　京城内来往的人似是突然多了起来。
　　柳方亭回到京城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
　　自她南下已有数月，离去之时京城尚还大雪纷飞，如今归来，已经是绿芽新起生机盎然。但是，她的心情却与这朝气的季节正相反。因为她回京，只说明一件事：她已查出了皇上命她彻查的事情。
　　而在她牵马入宫的必经之路上，她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柳大人此时回来，确是好时候啊……”林贤中轻咳着，姿态恭敬地站在皇城外墙大门旁。
　　“林丞相这般姿态，方亭实在受之不起。”柳方亭浑身僵硬、面无表情。
　　林贤中咳着，“柳大人不必如此拘谨客气，苏护卫不在京城，这第一护卫的名号只怕也只有你能担当得了。”
　　柳方亭冷哼，“苏护卫只是临时随行，不日便会回来。倒是林丞相，今日是皇上早已定下的宴请群臣之日，你身为朝中重臣，不在宴席之上，何苦在我面前这般讽刺？”
　　“你以为我是讽刺？”林贤中禁不住又咳起来，柳方亭一颤，转头不去看他。他忍住咳，“我之前已抱病在家数日，自然是赶不上皇上的宴请了。”
　　“你……”莫不是在等我？柳方亭疑惑，却没有开口。
　　林贤中看向天空，周围是高森的皇宫城墙，天空在城墙的围衬下，看不了很远。他叹息，“柳大人回柳叶门已有数月，如今也是日子回来了。当初大人虽是以回柳叶门探亲为由，但实际行走路线却似乎不止一条呢。看来……”柳方亭冷眼看他，“看来七皇子的行径，是活罪难逃啊。”
　　听闻此话，柳方亭笑了起来。
　　“七皇子行径如何还未可知，只不过我在路上，还发现了些许有趣的事，丞相可有兴趣一听？”
　　“但说无妨。”
　　“我发现的这些趣事……不知太子知道了会当如何，”她紧盯林贤中，“不知太子若是知道，自己少时的玩伴竟然用不可察觉的狠烈手段暗中调查自己时，会当如何？”
　　林贤中负手而立，“会当如何？”他反问。
　　柳方亭被问的一惊。
　　“我既做得出手，自然担得起这责。扶玶若知，会当如何？”
　　“你不怕我以此向太子邀功？”
　　林贤中笑道，“你若真能如此，早便如此了。”他审视着柳方亭，眼神中带有一丝不忍，“柳叶一门暗中都帮扶着太子，若非这般，你怎会与柳叶门断绝往来？据我所知，你兄长柳聚怀不止一次找过你吧。”他的不忍更浓了一些，“你是皇上的随身护卫，行事自不会那般轻率，早点表明立场，对你、对柳叶门，都是好事。”
　　柳方亭心口一痛，随即立刻恢复如常，“丞相与我有恩，暗查这件事，我就当做不知道。”
　　“哦？”
　　“当年的皇行剑剑主年卿卿力竭战死，亏得丞相率先派人前去搜寻，才寻回卿卿尸骨。师父早年在武学上指点过卿卿一二，我与卿卿……也算有一分同袍之情，此番恩情，方亭自是记得。”柳方亭不愿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却被人伸手拽住了衣袖。
　　“……方亭，你休要怪我。”林贤中竟然伸手抓住了她的衣袖，神情中露出些微恳切，“若我可以，必不会站在扶玶对面。”
　　柳方亭看他，不知如何作答，她停下前行的脚步，“你、你为何今日不去宴席？皇上设宴，便是你抱病在身，不去，终归是不妥。”犹豫再三，她说出的竟还是无关两人的话。
　　林贤中松开抓着她的手，神色黯下来，“世间的悲剧我实在已看得多了，能少看一件，是一件吧。”
　　“恐怕你也不是等我，我原本预计明天回来，今日也是提前了。”她自嘲道。
　　他看她，“我本想等一切都结束了，再去找你。今日，确不是等你。”他没有给她反应的机会，“虽说少看一件是一件，但该送的人，也是要送的。今日，我是来送行的。”毕竟，也是曾给予厚望的人。
　　远处，已传来阵阵马蹄声。林贤中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你是指……”柳方亭不解，但是阵阵马蹄声已越来越近，而且越来越响亮，声音由安静的皇城外墙围着，发出隆隆轰鸣。巨大的声音伴随着人声的呼叫，让柳方亭不得不看过去。
　　更远一点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声。
　　“快停下！”
　　“前面就是皇宫，怎可、怎可如此放肆！”
　　马蹄声还是越来越近。
　　四匹一人多高的马儿在领头人的牵引下飞驰而来。他们身后有一些侍卫边喊边追着跑，还在试图阻止。只见那人骑着一匹纯白色的马，后面跟着一匹黑马和两匹棕马，黑马背上绑着一口一人大小的棺材，两匹棕马背上绑着一口似是两人大小的棺材。
　　柳方亭看到来人，惊讶之情不吝于色。
　　“你——”
　　“——都滚开！”四匹马的速度丝毫不见减弱，那人喊话的语气充盈着怒意。
　　眼看那人领着马儿从自己眼前瞬间掠过，柳方亭不禁也气急，“扶烺！停下！”她也立刻起身上马，追了出去，没有来得及看站在旁边的贤中。
　　身后，林贤中对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深深弯下腰去，行了大燕的大礼。

　　今日宴请群臣一事，原也是皇上借着皇子们外出游玩的由头，事先与丞相和太子商议过后，而决定的事情。所以虽没有诸位成年皇子的参与，但大殿之上，百余名群臣坐齐，也是盛事一件。只是可惜，林丞相今日身体不适，早早便向皇上请命，不能前来参与。而来往群臣之中，最引人侧目的，当属并未在朝中有明确编制官职的落白山庄一行人。除少数几位老臣知晓落白山庄是边界守卫重地之外，其他人都只道是山庄在江湖上地位颇高，且与皇上颇有渊源，因此但凡宴请几乎次次都有落白山庄的人出席。
　　此次宴席，落白山庄有四人出席，分别是庄主白闻伯，副庄主张染，少庄主白以书，以及自幼在山庄长大的宗源。、
　　“哈哈哈，”酒巡过半，皇上兴致也很高，他正与群臣说到皇子们的婚事，“说到这个，在场还真是有两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都未婚娶啊。”他话锋一转，直指向席中两人，“这以书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记得很多年前，你就与朕说过，说过什么来着？”他调笑着以书，“你还记得吗？”
　　白以书同宗源悄悄四目相对，然后立刻起身回话，“回皇上，臣女自然记得。”
　　“既然记得，那不如朕就趁此良机，给你赐个婚啊？”在皇上还是皇子的时候，也曾游戏人间走遍江湖，与白闻伯交情不浅，自是和以书十分熟悉，这番话说来，更像是长辈对晚辈的关心。
　　以书惊喜，正欲谢过。
　　张染眼中闪过一丝暗光。
　　白闻伯捋着胡须大笑，眉头却紧紧皱着。
　　宗源的眼神全系在她一人身上，还无暇顾及其他。
　　“——报！”大殿外突然有侍卫慌张跑进来。
　　群臣皆为侧目。
　　宴请一事，皇宫上下无人不知，怎会有人在此时不知好歹生出事端？
　　“——报……”
　　皇上看向常公公。常公公立刻了然。
　　“什么事这般慌张，如果不是重要的事——”
　　年轻的侍卫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地打断，“六皇子、良王他……”
　　皇上皱起了眉。
　　还没等侍卫说完，四匹骏马已冲进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