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剑良箫·前传》填同学

10、盟约（二）

　　高扶烺深深地吸气，“你当明白，我对这些事情，一向不感兴趣，我只是在做父皇交代我的事。”
　　“大燕需明主，扶烺，你是易守轩的后人，必不可能继任皇位，这件事你也是清楚的。”止玉言看起来有些焦急，“我知太子待你一向不薄，你在西域作质子，他都曾悄悄去看过你，但你也应该明白……”
　　“——你不必多言！”高扶烺打断他，“我一向不参与朝政，这次也不会例外。”他一动不动地目视前方。
　　止玉言瞪他半晌，方才了然，“你越活越不如从前了。当年西戎帝想封你为王，以你之名讨伐大燕，尚还年幼的你知晓此事，可以毫不犹豫地从守卫森严的质子府逃了出来。我以为多年时日，六皇子必能保住初心，没想到啊，我竟是高估了你。”他的笑容里竟带了一丝释然。
　　高扶烺张了张嘴，沉吟片刻，才说道：“我从来都不愿意参与其中，当年出逃也是因为如此。而且，易守轩中人，不得以易守轩的名义参与朝政，我在易守轩中也有身份，不能坏了轩里的规矩。”
　　止玉言垂下眼。
　　“三哥心思缜密，颇有帝王之相。苏兄之死，只怕也和三哥脱不了干系。有你一人，便已足够。大哥从来都待我不薄，我不能站在他对立那一方，希望你理解。”
　　“我不能理解，”止玉言的声音冷了下来，如同他以往那般坦然无恙，“但是我接受这个事实。六皇子既已作出选择，止某也不便多言，只希望六皇子，日后不会后悔。”
　　高扶烺看着止玉言骤然冷清的面容，轻轻叹息，“我是有我的难处，希望止兄，可以理解。当年出征西戎前，有幸与止兄一见，便已知止兄有指点江山之才。扶烺自有不可言说之由，无缘与止兄共事，还望兄台可以理解。”高扶烺的眉头皱得很深。
　　但止玉言已不再看他。
　　“既有纵横之才，理应行治国之事。可惜……止玉言谢过六皇子不追私自探访之责，在此承情，日后六皇子有需要，止玉言必当一报还一报。不过，既不同路，日后若有得罪，还请六皇子理解。玉言就此别过。”他深深地一拜，停顿少许，才转身离开。
　　扶烺看着那个瘦弱的身影，轻轻地叹气。

　　五皇子一事，着实给了皇上巨大的打击，皇上时常在朝上就犯起了偏头痛，只能早早退朝。但监禁皇子一事，几乎是丝毫没有懈怠。
　　太子府内，守卫难以想象的森严，其严密程度竟颇有皇宫之相。
　　“不愧是太子府，连侍卫换岗的时间，都一毫不差。”薛晋郢嘴上赞叹着，眼睛却在不停地向外转动。
　　“呵，”虽是深夜，高扶玶仍是身着华服，他抿了一口茶，“我这儿的人手，都是小六安排的。所以这几天，难得睡了好觉啊。”他叹了口气，这气里竟全是满意。
　　薛晋郢眼里闪动暗光，“太子殿下，看来与六皇子十分熟识啊。”
　　高扶玶笑道，“你说，我这几个已弱冠的弟弟，哪一个我不熟识？只是，说到信任，我只信任老六罢了。”
　　“太子殿下此话怎讲？”
　　高扶玶举起茶杯的手顿了一顿，“你不知道，易守轩的血誓之约么？”
　　薛晋郢不经意地皱了一下眉。
　　高扶玶看见，哼了一声，“说实话，如果没有小六子，我还真不会去查这易守轩的事。可是呢，我也确实担心小六在易守轩的地位会对皇位有所影响，不过待我查清了，我也就对他毫无顾虑了，”他的笑容带有一丝高高在上，和基本看不出来的复杂，“易守轩的血誓，是易首轩中人，不得以轩人身份参与国事，如有违背，以轩祭奠。”他冷哼一声，“小六子是易守轩名副其实的副轩主，这一点，就注定了他与皇位无缘。”
　　薛晋郢面有微微的疑惑。
　　“小六子如果想参与皇位之争，必须抛弃自己在易守轩的一切身份，不得借用一分易守轩之力。但是你看，他现在还好端端地在朝堂之上，易守轩也没有发布过更换副轩主的告示，所以，他在易守轩仍有位置。而如果，他想参与到皇位之争上来，第一个阻止他的人，就会是他的叔父，易余生。”
　　薛晋郢顿时领悟过来，“易守轩这个血誓，可是够狠的啊。”
　　“当然够狠，如有违约，以整个易守轩来祭奠，易守轩的轩众有多少人恐怕早就数不清了，所以如果有人违背血誓，必然是与整个易守轩作对。呵，如果小六子有这个胆量，倒也省得我去想办法了。恐怕那个时候，想除掉他的人，会更多啊。”高扶玶闲适地笑着，他婆娑着手中的茶杯，眉头皱起的角度几乎让人看不见。他闭了一下眼，“所以，即便这几个兄弟我都知根知底，我唯一信任的，也不过只有小六。除了天天喝酒的老三和一心礼佛的老四之外，其他人，我都有办法，让他们不会挡我的路。”
　　薛晋郢的眼神微微闪了闪。“太子殿下可查出易守轩背后的事，实在令晋郢敬佩。”
　　“这没什么，”高扶玶毫不在意，只微微流露一丝得意，“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对小六子很关注，所以很多事情，直接问他都没什么关系。”他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只不过，老五的事，早晚会被查出来，在此之前，我们要加快脚步了。”
　　“不错，”薛晋郢点头，“皇上虽然近日昏迷，但每每清醒，总会传唤林贤中。”他注意到高扶玶的手握紧了起来，“而林丞相一向又很有手段，不知道已经查到了哪里。”
　　“贤中可以查到尽头。”高扶玶笃定地说。
　　这让薛晋郢愣了一愣。
　　“他有这样的能力，他可以查到我，我相信他的能力。但是——他不能查到我，”他的笃定没有湮没他的戾气，“不能让他查到我，是我的要求。”高扶玶把茶杯放在桌子上，“你近期，去准备一下吧。”
　　“准备什么？”
　　“我暂时还不想做个弑父的皇帝。但是，父皇近日糊涂了，也该睡一觉好好休息了。试剑大会快要开始，老六应该会代替原本要参加的老五前往。正好在那段日子，父皇也可以好好休息，少来想这些操心事。而我们，可以在此时，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和人，解决一下。”
　　薛晋郢点头。
　　“贤中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他一向主意正，最好还是先警告一下。还有小七，小七在南方犯了大错，柳方亭查了出来，再加上咱们这边扇一扇风，到时候流放边疆，没有什么影响。而老二，”他眯了眯眼，“老二的话……”
　　“二皇子在军中地位不低，恐怕不是很好办。”
　　“是啊……不过好在他娘家只有孙贵妃一个人。孙将军离世之后，孙家那一脉就算是彻底没了。所以，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薛晋郢微微抬起头。
　　“你可有什么想法？”
　　“回殿下，想法可谈不上。不过，我之前查出，二皇子的贴身侍女，是从西戎来的。而且，二皇子对她似乎格外重视。”薛晋郢扬起嘴角，“二皇子很护短，可以从这方面下手，或许会有所收获。”
　　“可以假设那个侍女……呵，那之后你打算怎么办？”高扶玶不冷不热地说。
　　薛晋郢把姿态放得很低，“若是太子殿下不嫌弃，如果二皇子入套，太子大可交给我来办。”
　　高扶玶审视地看了看他，“不过你得先保证他活着，如果他再死了，我怕适得其反。”
　　“谨遵君令。晋郢必保二皇子一命，只希望太子殿下可以悄无声息地将我引进来。”
　　他思索了一下，“因为老五的事，你得胜赏封亲王一事都被延后，而且现在都看不见影儿。也罢，我现在也还不想大张旗鼓地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的人，到时候看情况再做安排。你只要保老二一条命，其他的都好说。”
　　“如此一来，太子殿下的路会走的更舒坦些了。”
　　“是啊，其他的人，就没什么需要过于担心的了。”
　　薛晋郢的眼神再次瞟向窗外，轮班的侍卫在深夜中仍是秩序井然。
　　高扶玶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呵，我这个六弟，别的没什么特点，就是做事，太过于谨慎，也不知道说是缺点好，还是优点好。”
　　“若说是谨慎，那我进入太子府的时候，怎会毫无阻拦。”薛晋郢提出质疑。
　　高扶玶颇有意味地看着他，“你要明白，正是因为他过于谨慎，你进来的时候才会毫无阻拦。”
　　不知为何，高扶玶这句坦然自若的话，让薛晋郢在背脊发凉的同时，突然涌出深深的厌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