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庙堂之高》影心

11、第 11 章

　　唰，泪水开了闸似的，转眼流湿满脸。展昭微愣，此女果决坚忍不输男子，此时哭成这般，前所未见，心中一软，上前用衣袖拭去她脸上泪痕，再出声时，不复冷硬，安抚道：“受什么委屈了？”
　　张贵妃转身伏在他怀里，心里苦涩无比，过往种种，误会重重，如今不堪回首，亦无从诉起，泣道：“我见你这样，心里难过。”舒臂抱住他的腰，柔声轻语：“当年，父亲和哥哥送我进宫，我也伤心了好久，反抗过，哀求过，日夜煎熬，不识晨昏，想一死了之又被救下，娘亲哭着劝我：芝芝，受完这辈子的苦，下世投胎换做男儿身。”抬起泪眼，柔柔望着展昭，“小师父，你已经身为男子了，为什么还有这许多忧伤苦恼？”
　　展昭左手握紧木雕，右手轻拍她脊背，“兴许是以前太过美好甜蜜罢。辗转江湖，孤寂险恶早已尝遍，其实现在只不过倒回从前，而我，却再也回不去当初。”
　　“那我们可以一直向前。小师父你长得这般好看，娶一个美貌温婉的小师娘，今后生出的孩儿，不知多招人喜欢呢！那时，定叫天下人称羡。”
　　等她止了哭泣，展昭将她拉离自己，神情黯然，“天下人称羡又如何？我的日子是过给天下人看的么？”
　　“当然不是。可小师父娶了妻子，心伤终会慢慢愈合，当你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也有了笑容，别人才能见证你的幸福。”
　　展昭见她脸色恢复如常，说这翻话时，平静馨柔，心中凭添几分暖意，“芝芝，你……现在有幸福的感觉吗？”
　　张贵妃微笑点头，“皇上对我很好，淑妍乖巧伶俐，又时常能看到小师父的身影，这样已经很好了。”
　　展昭轻笑道：“那我就放心了。如果你真心记挂我，等月华进了宫，多加照应。她太纯良，加之地位尊荣，难免为人所忌。”
　　张贵妃不屑，“你干嘛还为她着想？”念头一转，又道：“小师父的话，我愿意听的。关照了她，你怎么谢我？”
　　展昭微怔，笑道：“我有什么拿得出手谢你的。若实在不愿，我也不强你所难，毕竟各有缘法。”
　　“小师父，你就不肯迁就我一点点？”语气是三分幽怨七分撒娇。
　　展昭无奈失笑，“你想怎样？”
　　“好好对你自己，娶一个比丁月华出色的女子做妻子。”
　　展昭默然，良久，柔声道：“谢谢你来看我。”踱至窗边，一弯新月，冷辉如银，泄了满地，凝目望去，幽寒凄清，如此长夜，独立中宵，声音听来倍增萧瑟，“玉堂，已让我倾尽所有。这一生，再无心力给任何人幸福，而我的幸福，早已享尽了。”
　　张贵妃开口欲言，展昭摆了摆手道：“宵禁了，你回去罢，自己小心。”
　　执念难断。
　　张贵妃心有所感：展昭执着于白玉堂，一生深情尽付与他；自己执着于改变展昭的执着，既然自己离开了他，可以在宫中活得顺风顺水，理应展昭也能放下白玉堂，依旧翔舞天下。小师父，我已经成为你生命中的过客，白玉堂亦是，我们就各自坚持，始终，活着的我比消逝的白玉堂多几分寄望罢。转身自墙上取来悬挂的琵琶，语带求恳：“小师父，我走啦。再见虽易，此情此景却难再现，你弹一曲给我听好不好？”
　　展昭回过身来，脸色蓦变，伸手接过琵琶，轻抚弦轴，双唇微颤，低喃道：“美人迈兮音尘阙，隔千里兮共明月……”眼前仿佛有轻舟剪水，流光浮灯，谁的笑颜飞扬，谁的声线朗润：《渌水》曲配《月赋》，好别致！昭，你看，弹曲的真是位美人诶！
　　别瞪我！要不然你去学了琵琶弹给我听……
　　呐，呐，十指修长有力，弹拨古琴时灵动逸雅，若换做一把南琶横抱在怀，潇洒挥弦，君子端方，风姿卓绝，气度清朗，恰似兰竹谦谦，我们南侠的风采冠盖秦淮……啊……喂，别再过来了，我要掉下去啦……
　　昭，你真好！只等了一个月就可以听你弹奏，不过，你要确保我耳朵不会听出毛病……等等，我不想听琵琶了……一个月前喜欢，可现在不喜欢了，我也没办法，总不能强逼着自己喜欢呐，就像我喜欢你，谁能逼着我不喜欢你么……哈……住手……出人命了，大理寺啊，提刑司，我要申冤……
　　声音从脑海中渐渐淡去，展昭下意识想留住，手下不自觉微动，“啪”，弦断，人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