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久仰》于语飞

6、第六章

　　顾明远上了二楼，凝神听了片刻，便找到了夕悦所在的包厢。走到门前，欲抬手推门，突又想起夕悦方才还在寒风中哭得梨花带雨，一时心软，转而在门上轻叩了两下。

　　“进来。”里面传来夕悦清脆悦耳的声音，仿佛已将不久前发生的事全然抛在脑后。

　　顾明远沉默着推门进去，夕悦见到顾明远却有些不解，一手托着下巴，好奇的问道：“顾小将军，你还没回去啊？”

　　顾明远点了点头，走到桌边自顾自的坐下。夕悦也没有阻拦，端起桌上的茶壶给顾明远倒了一杯，笑盈盈的说道：“看来顾小将军今日清闲的很啊。”

　　顾明远看到夕悦脸上的笑容，心里不禁松了一口气，一时也没注意夕悦说了什么，只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还好。”

　　“反正我一个人吃饭也闷得慌，既然顾小将军得闲，不如赏个脸陪小女子吃顿饭如何？”夕悦放下茶壶，双手交叉放在桌前，认真的看着这不请自来的顾小将军。

　　“好。”顾明远回过神来，毫不犹豫的应下。

　　夕悦本是随口一说，那成想这顾小将军倒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虽说夕悦早就在与姐姐的信件中，对这顾小将军知晓了个大概，但毕竟今日才第一次见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故而这桌上的空气突然就变的安静了，气氛有些尴尬。夕悦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品酌着，也不说话。

　　顾明远没觉得有什么，见夕悦不再说话，便掏出方才从掌柜的那截过来的铜片递到夕悦面前。夕悦见此轻笑出声，“顾小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顾明远先前在掌柜的手中看到这枚铜片，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医仙谷的医仙令。医仙令在江湖上出现不过七八载，每次出现都会引发江湖争端，概都是因为医仙谷的谷主是一叶先生。

　　一叶先生的大名，不仅在整个大霁国是妇孺皆知，就连相邻的几个国家百姓也知道。世人皆知：一叶先生医术天下无双，可以起死回生、枯骨生肉，人人皆称他为圣手神医。

　　而且他仁心仁术，对待病患都是一视同仁。不管对方是高官贵胄，还是平民百姓，亦或是土匪恶霸，只要他求助，一叶先生都会施以援手。

　　除了这些世人皆知的，因为将军府的关系，顾明远还知道：一叶先生原本是国寺灵泉寺的一位普通僧人，他不但医冠天下，而且精通占卜问卦，琴棋书画，武功兵法、毒术易容等，可谓大霁国第一神人。

　　他不仅救过当今圣上，还帮助年幼的圣上稳定了朝廷局势，故而被封为大霁国的国师。后国势渐稳，一叶先生便离开了皇宫，云游天下，行医赠药，悬壶济世，最后在一处无名山谷落脚，世人就称那山谷为医仙谷。

　　一叶先生一生救助过无数百姓，善名广播，故而医仙谷在江湖上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天下想求一叶先生的人大有人在，原本医仙谷对求医者来者不拒。

　　但是前些年，一叶先生却突然对外宣称：因年老体弱，精力不济，医仙谷不再随时对外开放。从今往后只有持有医仙令的人才能得到医仙谷的救助，而医仙令只赠有缘人。

　　一时间，医仙令在江湖上的地位水涨船高，人人都希望得到一枚医仙令。每次出现，都会引来各路江湖人士争抢不休，毕竟，闯荡江湖的人都是把命别在裤腰带上，如果有医仙令的话，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只是医仙令虽不时出现在江湖上，却从未出现在京城，是故这江湖纷争也从未波及到京城的稳定。现在这医仙令出现在京城，若是走漏了风声，引来江湖人士聚集，恐怕这京城的局势会更加混乱。

　　因此，这医仙令出现的消息一定不能散播出去。思及此，顾明远语气有些严肃的说道：“夕……季姑娘难道不知道这令牌的江湖地位？顾某劝季姑娘还是收回去为好。”

　　夕悦无所谓的笑了笑，自己自然是知道这医仙令的作用和江湖地位。因为医仙令本就是自己和师兄弄出来的东西，所谓的只赠有缘人也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反正师傅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云游，就算有人去医仙谷求医，也是自己或者师兄去看诊。旁人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活命，才不管救他命的是真正的医仙老人家还是他的徒弟。

　　夕悦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顾小将军，我姐姐难道没告诉过你，我来自医仙谷么？我以为就算她之前没说，今日我出现在王府，她也该告诉你们了。”

　　顾明远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但仍是继续劝说：“季姑娘，江湖险恶，这东西不能轻易出现，容易引起江湖纷争。”

　　夕悦并没有接，而是继续说道：“江湖险恶又如何？反正我行事向来如此。这医仙令既然到了顾小将军的手里，那顾小将军就直说吧，你拿着这块令牌是想报恩还是有事相求？”

　　夕悦这么说是有理由的，原本和师兄说好的是有令牌才会救人。但是自小跟在师傅身边的夕悦，养成了一副菩萨心肠，见不得人们受到病痛折磨。

　　见到许多没有医仙令却饱受伤病的人在谷外求救，一个不忍心就把他们统统治好了。治好后才想起师兄的话，只好一人发了一枚医仙令，记下了他们的名字。

　　告诉他们说：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医仙谷不会救同一个人两次，若你们以后还想得到医仙谷的救治的话，就拿着医仙令来报恩吧。只要我满意的话，我就收回这枚医仙令。

　　所以顾小将军以为的医仙令在江湖上很少见，会引起江湖纷争这种事是根本不存在的。其实夕悦在外面游历的时候，不知道发出去了多少，也认识了不少江湖人士，大多数时候夕悦的身后都跟着一群要报恩的江湖人士。

　　这也是夕悦在江湖上有个“玉面小菩萨”的名号的缘由了。夕悦好不容易才摆脱那群江湖人士，来到京城，想去看看爹爹娘亲，却不想会被爹爹赶出家门。

　　想到这里，夕悦的心情不禁黯然了几分。顾明远见夕悦神情黯然，皱了皱眉头，说道：“顾某并无事相求，只是想把这令牌还给季姑娘。”

　　“你收着吧，说不定将来能用得着。”夕悦扯了扯嘴角，有气无力的回复道。

　　顾明远还想再说，却听得门外传来小二上菜的声音，只好将手中的医仙令收好，沉默着不再说话。

　　菜上好后，夕悦也不言语，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起来，动作迅速却不失优雅，似乎是想用吃来消除内心的不愉快。

　　顾明远并不怎么饿，因此也没有动筷，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夕悦的一举一动，偶尔给她递个碗拿个勺之类的。

　　一顿饭下来，夕悦的心情明显变得好了很多，看着空了大半的桌子，夕悦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刚站起身来，想说句话，就感到胸口传来一阵久违的疼痛。

　　当即脸色惨白，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顾明远见此情景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搂住了夕悦倒下去的身子。

　　当顾明远摸到夕悦微弱的脉搏时，更是心惊肉跳，不假思索的抱起夕悦直接从二楼跃了下去，直奔医馆而去。

　　“哐哐哐”，顾明远一手搂着怀中少女瘦弱的身子，一边心急如焚的用力猛敲着一家名叫济世堂的医馆的大门。

　　“来了来了，这深更半夜的敲什么敲啊？”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大夫的应门声。

　　等门开了，顾明远直接抱起夕悦绕过大夫就向内堂走去，大夫也是一脸无奈的跟在后面，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说道：“这位大爷，您慢着点欸，老夫我这副老身子骨可跟不上啊。”

　　将夕悦放到诊室的榻上，顾明远才回过身看向年迈的老大夫，伸手抓着大夫的衣领，横眉怒目：“少废话，赶紧给她看病，否则小心你这条小命。”

　　大夫被顾明远的气势吓到了，困意顿时消失，忙不迭的直点头。待顾明远松手后，才战战兢兢的走到夕悦的身边为她把脉。

　　仔细把了一下脉搏后，大夫一把甩开夕悦的手，面如土色，抖若筛糠的噗通一声跪倒在顾明远的面前，“这位爷，这姑娘已经病入膏肓、回天乏术了，您这时候把她送过来，不是要了老夫这条小命么？”

　　“胡说八道。”顾明远怒不可遏，一手掐住大夫的脖子。大夫也是吓得不行，哭丧着脸连连摇头，却因为被掐住脖子无法发出声音。

　　顾明远看到大夫满脸涨红，心软了一下，收回了力道，沉声问了句：“当真没救了？”

　　“老夫技浅，对这位姑娘的病症实在是无能为力，您还是另请高明吧。”老大夫缓了缓，仍旧是心有余悸的答道。

　　无法，顾明远只得抱着夕悦离开了济世堂，又一连闯了好几家医馆药铺，所有的大夫都说夕悦命在旦夕，甚至有人说让顾明远还不如早点替夕悦安排后事。

　　顾明远抱着气息越来越微弱的夕悦心急如焚，只好将夕悦带回了将军府。正打算去太傅府找季初颜，想知道一叶先生的联系方式，好让医仙大人来救救夕悦。

　　这时夕悦却幽幽转醒，看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眼里闪过一丝迷茫。顾明远见到夕悦醒来，心下稍安，急忙走到床边，低声问候：“季姑娘，你还好吗？”

　　“我这是在哪啊？”

　　“将军府。”

　　“哦。那你刚才打算去哪啊？”

　　“太傅府，你生病了，我去找一叶先生来救你。”

　　“我师傅又不在季府，你去了也没用啊。”

　　“可是大夫说……”

　　“没关系，只是老毛病而已。顾小将军，你能帮我拿纸笔来吗，我自己写个药方就可以了。”

　　顾明远取了纸笔过来，但看着夕悦虚弱的模样，有些怀疑她是否能拿的住纸笔，轻声问道：“要我帮忙吗？”

　　夕悦正想点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异样的虫鸣声。转而费力的摇了摇头，对着顾明远俏皮的眨了眨眼，有气无力的说道：“独门药方，概不外传哦。”

　　顾明远只好走到了外室，夕悦则运起体内微薄的内力，强撑着身体走到桌边写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夕悦才叫了一声“顾家哥哥”，示意顾明远可以进来了。

　　顾明远被这声呼唤酥到了，却又担心夕悦的身体情况，还是快步走进了屋子。夕悦看着顾小将军耳尖微红的样子，暗自发笑，掏出一个小瓶子，放到桌上已经叠好的纸上。

　　浅笑着说道：“顾家哥哥，顾府和季府关系向来交好，而且你是爹爹的学生，又和姐姐关系这么好，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

　　顾明远摇了摇头，并不说话，心里作何想法旁人就无从得知了。夕悦凑近一步，浅笑嫣然：“顾家哥哥，答应我，我生病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季府的人，好不好？”

　　夕悦一时支撑不住，晃了一下，顾明远急忙过去扶住了她的身子，却犹豫着没有答应。夕悦难受的皱了皱眉，半是撒娇半是喘息的又叫了声：“顾家哥哥。”

　　顾明远一时晃神，情不自禁的回了句：“好。”

　　夕悦满意的笑了笑，继续说道：“那你能帮我把这封信和这瓶药送到季府吗？偷偷的，不要让任何人发觉，送到我姐姐那里去。”

　　“好。”顾明远这时已经明白，她刚才写的根本就不是药方，却还是无法拒绝。

　　将夕悦扶回床上，确认她不会出现刚才那样的情况后，顾明远深深的看了夕悦一眼，才转身离去。顾明远刚走，夕悦的客房里就出现一个蓝色身影，和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悦儿，你当真是不要命了啊。”

　　“反正师兄你会来救我的不是吗？”夕悦浅笑着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