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夫路十面埋伏》三楚暮

10、第十章

　　有些狭小的马车里，二人分边而坐。

　　顾洵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小憩，长而卷翘的睫毛扫下一小片阴影，整个人宁静又清冽，荆楚眼神痴痴的落在顾洵脸上，心中暗赞：她师傅就连睡觉都这么好看！

　　马车行了不多时，似乎是快到地方了，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外面车夫道，“大人，前面便是宫道，马车不能进去，还请大人屈尊移步。”

　　顾洵长长的睫毛颤了几颤，荆楚连忙将视线从他脸上移开，掀开车帘装作无意的看着车外。

　　他缓缓睁开了眼睛，“好。”

　　荆楚跟在他身后下了车，幽静漫长的宫道上，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过了半晌，还是荆楚忍不住尴尬的气氛，先开了口打破了沉默，“师傅，刚才我去了落雁草流通的据点看了看，但是我哥说那没有多余的落雁草，都是符合剂量的。”

　　“在哪？”

　　“万寿堂。”

　　顾洵眸色轻闪，冷峻的脸庞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随即归于平静，缓缓开口道，“万寿堂和皇室宗亲有关联，你不要再查下去了，我会派其他人跟进这件案子。”

　　“不行！”荆楚想也不想就拒绝，随后意识到自己声音大了些，语气慢慢和缓道，“这是师傅你交给我办的第一件案子，现在才刚刚有了点眉目，我不想半途而废，更不想让师傅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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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案子远比你想象中复杂，你承担不起。”顿了顿，他又道，“我会交给你别的案子去办的。”

　　荆楚当然不肯，据理力争，“复杂的案子才更磨练人呐！这样我才能更快的进步，争取早日能像大阳师哥和谢飞师哥那样，独当一面。”

　　顾洵眉头微皱，冷冷的道，“你才刚进六扇门就急着脱离自己的师傅出去独当一面？”话末，有些质问的意味。

　　荆楚漆黑的眼珠忽地蒙上一层雾气，直勾勾的盯着顾洵挺拔的背影看，轻声道，“师傅不也是从一开始就不愿意要我吗？”

　　不知不觉，二人已行至到宫门，顾洵脚步一顿，却并未回身。

　　她继续道，“我都知道的，师傅是不情愿收了我，是因为刘忠大人在上头施压，你才不得不收了我。还有，我也听到大阳师哥和刘大人的闲聊，师傅知道是我的第一句话就是“如此笨的丫头，也配跟我？”我说的没错吧！”

　　顾洵缓缓转身，迎面看见一双倔强又清澈的眼睛静静的凝望着他。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努力跟上师傅的脚步，努力配得上站在师傅身边的资格。”荆楚低下头，掩下心头那抹无法磨灭的失落感。

　　难道她一直以来的努力他都视而不见？她的小心翼翼只为讨他欢心他都视若无睹？

　　顾洵眼底闪过一抹异色，似是动容又带着些孩子般的好奇，声音却依旧冷漠，“你不必逞强，有事便让其他人帮你。”

　　荆楚明白，他这是默许了，心中不禁一喜，声音却依旧平静，“多谢师傅，那我便去仆院候着了。”

　　仆院是进宫的大臣诸侯随身带着的奴仆的暂居之所，荆楚只是跟随顾洵前来，并没有资格真的去赴公主的宴会。

　　“我去向皇上复命，一个时辰之后你到永和宫等我，和我一起赴宴。”

　　荆楚欲言又止，面色为难，“……师傅我只是随从，没资格赴公主的宴会。”

　　顾洵自小生长于世家大族，又岂会不知这浅显的礼数，只是他从不将这些迂腐的规矩放在心上，“你跟着我，没人敢说什么。”

　　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好再推脱，更何况能赴公主的宴会谁还愿意在小小的仆院待着！

　　二人分路而行，他走向金碧辉煌的大殿，她一步步迈向昏暗卑微的仆院。

　　去仆院的必经之路便会途经宫中女眷和待选秀女的住所，荆楚心中好奇，若是她没有考进六扇门，说不准也会成为个待选的秀女，想着路过时能否欣赏一下宫中女眷的芳姿。

　　宫中女眷和秀女的住所周围都被朱红色高高砌成的围墙隔着，旁人根本看不到里面如何光景，只是里面偶尔传来的欢笑声可以入耳罢了。

　　可偏生就有胆大包天的毛头小子爬上朱墙外那棵高大的枣树上往里巴望。

　　荆楚见状低喝一声，“来人呐！有人偷看女人咯！”

　　朱墙里原本的欢声笑语立刻变为惊吓慌乱的低喊声，只见树上趴着的那只猴儿‘咣叽’一声四仰八叉在了地上，与大地来了个深吻。

　　荆楚面带笑容的信步上前，俯视着地上趴着装死的‘猴儿’，动作有些夸张的故作惊讶的捂住嘴，“哎呀呀！原来是个人呐，我还以为是哪个不知羞耻的猴儿呢！”

　　猴儿愤愤不平的抬起头怒视着上头装蒜的小女子，使劲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嘴里的淤泥，破口大骂道，“你是哪个宫的狗奴才！好好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荆楚装出一副很认真思考的样子，“唔……小的还真没见过有哪个宫里的主子长得尖嘴猴腮的一副样子。”

　　猴儿一口淤血憋在胸口，险些被荆楚气出内伤，咬牙切齿道，“你！扶我起来！”

　　荆楚本来不想扶他，但看着他自己在地上扑腾许久也没起来，有些心软了，伸手扶了一把。

　　岂料那人还是个恩将仇报的主儿，站稳后将荆楚扶着他的手臂一把甩开，嫌恶道，“狗奴才！你竟敢对我无理，看我怎么收拾你！”

　　言罢，他大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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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荆楚茫然的看着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忍不住哈哈大笑，指着人鼻子嘲笑道，“你！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还想吓唬我，我都替你丢人！”

　　猴儿一把拍掉指到自己眼跟前的爪子，白眼一翻，没好气的道，“别笑了，我现在脚疼得很，快扶我回去！”

　　“我不！”荆楚得瑟的围着他转了几圈，眼睛上下打量，“你刚才还骂我是狗奴才，除非……你现在给我道歉，我就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你，扶你回去看大夫。”

　　“我？”猴儿指着自己鼻子很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问，“给你道歉？”

　　猴儿眼珠转了几转，打量了荆楚周身几圈，忽然笑了，“你这小丫头该不会是顾洵的手下吧？”

　　“你认识我师傅？”荆楚下意识就去接话，说完突然有点后悔，忙捂住嘴。

　　“你说顾洵那个黑面神是你师傅？”猴儿抓耳挠腮，奇道，“顾洵那家伙不是说再也不收徒弟了吗？”

　　如此看来，这猴儿对自家师傅知之甚多啊！

　　“为什么师傅说再也不收徒弟了？”

　　或许，从他嘴里能套出点什么师傅的小秘密来呢！

　　“还不是因为文茵那个女人……”猴儿毫无防备的把实话顺嘴吐露了出来，后知后觉的闭口不言了，旋即话锋一转，看着她促狭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荆楚立刻做出一副乖巧的笑脸，“因为我可以带你回去看大夫啊！你看，你脚也崴伤了，自己也回不去，现在这里也没人来，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师傅的事，我扶你回去，岂不是双赢？”

　　猴儿不买账，“我本来就是因为你受伤的，你就得对我负责。”

　　荆楚翻了个朝天的白眼，心中腹诽：还不是因为你爬树想看人家姑娘更衣！

　　“行行行，我负责！”荆楚转过身一把把他架在自己瘦弱的小身板上，“那作为交换条件，你要告诉我师傅为什么决意不再收徒弟的事情。”

　　猴儿仔细想了想，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等到回了宫里再好好收拾这个臭丫头片子！

　　于是爽快道，“成交！”

　　可怜猴儿伤得太重，荆楚连拖带抱也没能让猴儿满意，荆楚无奈道，“大哥，你能别叫唤了吗！我这耳朵都将被你给震聋了！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娇小姐还怕疼。”

　　荆楚哪里知道眼前此刻这个羸弱不堪的猴儿是从小金尊玉贵被侍候着长大的，哪里吃过半点苦头！

　　荆楚认命道，“行了行了，你上来，我背你！”

　　“你这个小身板，背我？”猴儿很不敢置信。

　　眼前的猴儿看起来年纪虽轻，身上装束约莫着还未过及冠之龄，但毕竟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郎。

　　荆楚却不耐烦了，“别废话，赶紧上来，我一会还得去找我师傅呢！”

　　猴儿不情不愿地单腿蹦达到荆楚后背，却迟迟不敢上去，犹豫的叫了一声，“喂！我可是个男人，你可是个女人！”

　　荆楚耸了耸肩膀，翻了个白眼忍不住道，“这辈子第一次进宫就碰到你，算我倒霉！别废话，赶紧上来。”

　　猴儿试探性地压了一下，发现身下的小女子还挺稳，这才勉强的把全身重量压到荆楚背上。

　　饶是荆楚力大，被个男人一压也禁不住身子一沉，呼吸一窒，两条纤细的筷子腿颤巍巍的立了起来，咬牙向前走。

　　“你住所，在哪？”

　　“直行。”猴儿在背上逍遥道。

　　荆楚犹如腿上灌铅，每一步都走的无比艰辛，一路上无论背上的人如何搭话，她都一概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不是她不想说话，而是实在没力气说话了。

　　猴儿看着荆楚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憋得通红，心软的问，“喂！你要不要放我下来歇会。”

　　“不用。”荆楚牙关里挤出两字。

　　一个时辰！顾洵还在等她去永和宫呢！

　　“然后，怎么走？”

　　“南南南。”迅速的，他又改了口，“停停停！还是去北边吧，先去阿宁那里看看人都到齐没。”

　　荆楚咬牙切齿，“你该不会是在溜我吧！”

　　猴儿义正言辞，“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荆楚很想说，像！

　　可话到嘴边又忍了回去，提示道，“我师傅的事……”

　　“哦哦哦！对，顾洵。”猴儿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小女子如此坚持呢！

　　“原本吧，顾洵有个相好的，后来吧，那个女人不知怎么的就把你师傅给抛弃了。”

　　听到此处，荆楚心里都在滴血，这女人是得多瞎了眼啊！居然抛弃了顾洵，她可是想得都得不到得啊！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女人，很漂亮吧？”

　　猴儿歪头想了想，“是挺好看的，天生一张狐媚子脸。”

　　唉……

　　“那后来呢？”

　　猴儿道，“说来，你师傅也是个痴心人，那女人把他抛弃之后他居然还去找她，问她要不要回来？结果，第二天便传出了那女人的婚讯。你师傅伤心啊，出任务也心不在焉，后来任务中突然出了意外，文茵你知道吧？”

　　她眼前浮现出文茵那张温柔明艳的笑脸，“知道，尚书府的那个千金小姐嘛。”

　　“对，就她，她以前也是六扇门的捕快，算是你师傅的第一个徒弟吧！”猴儿摇摇头，“
　　可惜啊，因为顾洵在任务中的一个失误导致文茵受了重伤，险些丧命。大约是你师傅愧疚吧，就此立誓绝不再收徒弟了。”

　　猴儿看着底下的小女子，忽然俯下身贴近她的脸颊道，“哎！我就很好奇了，你是怎么让顾洵收你为徒的？”

　　荆楚似乎很不适应陌生人靠的自己太近，头往旁边躲闪了几寸，扯了扯嘴角勉强一笑，“被忠叔逼着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