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寒馋

3、第 3 章

　　门卫拦下樱雨签字，樱雨留下顾辞宋和林晨禹的名字，门卫大爷满意地点点头：“小姑娘字不错，现在可以去坐电梯啦。”
　　樱雨没有动身，问道：“您认识一个长得个儿挺高，黑头发的女老师吗？”还长得挺好看的。这句樱雨没说，怕人与人之间对颜值的标准不统一。
　　大爷答：“多得很，老师姓什么知道吗？”樱雨黯然，还是躬身道了谢，蹭地窜上了楼梯。大爷看了咂舌，小声嘟囔：“年轻哟就好哦，脚步真的灵活。”
　　樱雨到二楼，按亮手机。十一点半了。稍空闲一点的办公室都开着门，也能看到和自己一般的学生拿着文件在跑腿。
　　粗略地扫过，都是一般的制服，类似的背影。实在没得特点可以分辨。也看见几张正脸，樱雨没有体会到恐惧感，直接排除了。
　　从二楼去往三楼的楼梯上，樱雨就碰见了顾辞宋。她没认出顾老师，她往上走，顾辞宋往下行。
　　“老师。”都错肩过了，被搭了一下肩膀才看见，属实有些心不在焉，还是认真地打了招呼。顾老师道：“去七楼很累的，怎么不搭电梯？”
　　“人太多了，我赶时间。”是无害的，小小的谎言。这也会让樱雨内疚，她双手在背后交握着。
　　顾辞宋笑着：“辛苦你了，下午请你们喝东西。”
　　老师在感谢全部班干部，樱雨推辞也没意思，赶紧道了谢就跑了，怕再碰到会被怀疑在教学楼里找什么，只好把找人的事情放一放。到了七楼，签字，点数，端着一个箱子出来。东西不多，但仓库没合适的小箱子，大得抱在樱雨怀里几乎遮挡视野，不方便走电梯。掂了一下把箱子抱起来些，往楼梯走去。
　　还没下半层楼，在第一个拐角处，樱雨平地一个踉跄。是又感觉到了，那阵刺骨的寒冷。往六楼那边看，走廊被视角卡死，但听得见有人在走出来。
　　脚步很杂，有平底鞋有高跟鞋，四人以上。
　　樱雨端着箱子走出楼梯道，站在电梯前左侧，目不转睛盯着电梯跳动的数字，那几人也从走廊里出来。是几个学生，围着两个老师，站在了她的右边。
　　学生们都很礼貌，让老师站在更前些，结果导致那位老师与樱雨肩并肩站着。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到抑制住了呼吸，小腿如昨晚一般紧绷发热，是身体自然产生的逃跑预兆。也不知道是恐惧化成了实体，还是真的有杀气这种东西，樱雨甚至感觉右半边身体冰凉努力地深呼吸了三次，心里默念提醒自己放松这只是普通学生看一眼普通老师。这才能勉强转动一下颈脖，往右看，是一张果然不熟悉——却十分好看的脸。
　　这样的老师像顾辞宋一样，长相很有优势，气质高雅，有大学青年人向往的成熟持重，如果性格也比较好，很容易被学生拥簇着。两位老师在说到几个菜名，身边的学生也笑着搭腔。这个点儿确实要赶去食堂了。

　　樱雨没动作，也没开口，她又坠入了记忆。
　　与早晨感受到的幻觉不同，早晨她回忆起被人追赶着用刀刺死的噩梦，这次换的是溺水。换了个场景，慌不择路跳下矮崖，极速下坠时，面对如明镜的潭面，短暂看到杂毛一样的短发和陌生的女孩眉眼，知是换了个主角。
　　矮崖下是一方不大却够深的潭，潭水幽绿，女孩猛地撞进沉寂多年的潭水中，污泥翻滚遮住了她的视野。岸上那个追杀的也换成了个女子身影，她低着头望着樱雨。而渐渐失去生命的樱雨已经没办法看见对方的样貌和表情了。

　　电梯开门的声音唤回了樱雨的意识。一共六个人，进去了五个，那位老师站在正中面对着外面，给了樱雨一个正脸。明明是面对面的位置，但她没有直视樱雨，手里抚着一把纸扇，目光游离若有所思。一位同学摁住开门按钮，招呼着：“同学你进来吗？”
　　樱雨深深地望了一眼她。再不看过来，就是明显的闪避了。
　　心里有数以后，樱雨退了一步，想着算了。
　　一是觉得这家伙肯定有诡异，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没必要做被怀疑发疯的事情。二是她避开的眼神实在是太能阻止人了。电梯里所有人都坦然又淡漠地看着樱雨，矮个子老师甚至对她笑了笑，只有那位……磷火老师，站得那么笔挺，捏着扇子的双手骨节都泛白，完全不敢看她的脸。这样感觉，樱雨甚至预感到自己一开口这老师就会破坏美好的形象哭喊着不是我。之类的。
　　她摇了摇头，掂了一下箱子作势要走，电梯门关上，缓缓下行。樱雨盯着数字，等电梯停在了一楼后，才转身往楼下走。

　　林晨禹还是贴心的，樱雨走到半路，她就带着一个男生迎了过来，分掉男女生的部分，提了个塑料袋，解放双手，两个人肩并肩往寝室楼回去。
　　“情况怎样？”林晨禹对这件事情很有兴趣的样子，就早几天的了解来说，现在正好是问人生三大哲学问题之二的时间。
　　樱雨本不想把这件事情说给太多人听，有种剖析自己黑暗面的感觉，也怕自己放松警惕说漏了嘴惹事。但念在班长还算帮上了忙，答了一句还行。
　　“还行是什么，需要买游艇吗？”林晨禹接四个小时之前的梗。
　　这梗还能不能过去了。“就知道在六楼办公室，有空再看吧。”
　　“有空我也去看看，长得多么怪力乱神才能吓着你。”
　　樱雨回忆了一下那张脸，发现还记得她眼角上扬的弧度，被长发遮住一些的耳垂软糯的形状，薄唇挺鼻，避开的目光中还透着一丝不耐烦，身高明明踩上高跟鞋才与自己齐平，气场却拔高到两米三……记得太清晰，以至于小小地怀疑了自己前十八年脸盲这个人设。
　　林晨禹见樱雨不回答，以为自己猜中了：“不是吧你真的那么恐怖吗！”
　　“没，没。”樱雨赶紧否认，还摇了摇头把那张甩出去，“就太好看，想起发呆了。”
　　“哦那就是你难得看到颜值比你还能打的人。没关系，自信点，你在我眼中是最美！”
　　樱雨在所有话题里，最不爱提及自己，现在得加上第二个不想提起那位磷火老师。她知道自己脾气很坏，平时都在努力克制，就是表情还是无法完美管理，到不高兴时能明显看出有些阴郁。
　　林晨禹在樱雨短暂的耐心消耗完以前，觉察到不对劲，赶紧转回了哲学大问题之二。
　　“中午吃什么？”
　　“不饿，我回去休息了，下午再来。”
　　“这样不好……”饶是再粗神经都感觉到樱雨的低气压了，“那我先去吃饭啦。”
　　“好的，谢谢了。”

　　回寝室没人，樱雨赶紧冲了个澡，刚收拾完要爬上床的时候室友推门回来了，带了一下话，说晚上还要开班会。程渊很自来熟，抱怨了两句开会多又杂，接着自然地抬头问已经坐在床上的樱雨要不要拉上窗帘，两个人熟得好像多年的朋友。
　　樱雨道了谢，设了一个四十五分钟的闹钟便躺下了。
　　寝室里的人要补觉地回了床上，坐在位置上的也戴了耳机。
　　盯着虚无的一个点发呆，樱雨在想一个月后找到那位老师应该说些什么。

　　您好，我问一下——是不是不太礼貌？还是用‘请问一下’吧。
　　您好，老师，请问一下，您有没有见过我？我是大一的学生，偶然碰见您，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叨扰到您，抱歉。
　　——不对啊。樱雨翻身面对着墙。
　　如果对方否认，或者根本就欺骗我，那我还在纠结什么呢？
　　不想还好，把自己引导向这个方面，突然就感觉到很焦虑，樱雨抿着食指关节，毫无头绪。
　　或者有气势一些，直接把她办公室门扣上，拍着桌子大声点问她是不是——
　　用什么妖魔鬼怪魑魅魍魉来形容？
　　再退一万步说，若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我的错觉？
　　想着想着又走了神，脑中模拟出那张脸，扯了一下她的唇角。这人眼角有些上扬，笑起来应该很魅惑吧，看气质又不像会大笑的人。对，也许是一个好看的杀人魔呢，杀人魔怎么会笑。

　　手机震动了一下。樱雨没管，她屏蔽了大部分的通讯方式，也许是没屏蔽到的推送。没半分钟，是很密的频率，又震动了两下。是班干部群。
　　摸了过来，戳进去，顾辞宋圈了所有人。
　　“@全体成员各位，下午四点到六食堂这边的茶罐，开一个会。”茶罐是个奶茶店，看来是要兑现请喝东西的事情。
　　下面是那个皮班副。“找不着路啊老师！”
　　团委先站出来：“我认得，求我，我带你。”
　　“得了吧，就在男寝往尽北走……”
　　再后面又聊起来了。樱雨干脆屏蔽，闭眼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