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寒馋

1、第 1 章

　　樱雨把脖子上的红绳吊坠摘下，拿在手里把玩。她戴着的这个吊坠很简陋，是特意求来的，木质佛像，红绳没有穿过，只是绑缚着佛像，看上去很特殊，据说能保平安。佛像的部分寻常到可以说是简陋，樱雨甩着红绳，越看越感觉吊坠很眼熟，提远了些再看，这个佛像的头身比例相差不大，现在磨损得看不清面目，像串了一颗花生……
　　捋顺玩得一团乱的红线项链，樱雨摸了一下手腕处的琥珀。琥珀里是小时候郊游的纪念品，也属于戴习惯了没再脱下来过。把东西放在枕头下摆正，再用枕头盖好，樱雨扯了毯子准备睡觉。
　　已经十点半了，寝室里的其他人还没有要休息的迹象，门半开着通风，有人在走廊尽头的水房洗衣服，声音听得很清楚，还有嬉闹和聊天的声音夹杂在水流声中。
　　对床的妹子在打电话，轻声的方言，樱雨一个字都听不懂。旁边的那位做了二十分钟的睡前护理。另外两位估计在看剧，对着手机定着一个动作好久了。还有一位同学回来的晚，才开始洗澡。
　　她盘腿坐在床上握着手机，翻看着班级的群里。群里还在热闹着，活泼的人，刚认识就能聊得热火朝天，估计没那么快消停。
　　樱雨无法主动开口和室友交流，也不想参与群里关于班级的讨论，她一向不习惯这些事情，她把自己置身事外，习惯性整个世界隔离。她只想看，慢慢地默读群里刷过去的消息，又翻一翻学校里的论坛，保存一些景色图片。
　　樱雨的作息太固定了，十一点半门外女生尖叫打闹的声音还没停，她揉了一下眼睛，真的撑不住了。再次摸了摸枕头下的东西，躺平下来，把薄毯盖好肚子。尽管还顶着明晃晃的白炽灯，她没受影响，很快睡着了。
　　睡眠很浅，意识模糊中，她听到周围衣服磨蹭凉席的窸窣声，空调转换模式的提示音，锁门的咔哒一下，最后关灯——
　　像一个信号，樱雨瞬间坠进梦里。

　　樱雨小的时候，因为“失魂症”，没有处得要好的朋友。失魂症就是老人们常说的，被鬼吓到丢了魂，症状是在半夜或其他时间突然大哭，没有原因，也哄不住。那时她年龄小，好好地突然哭起，嘴里说不清一二，大人不知道从何哄起，只能自己哭够了歇息着平静下来。后来大了一些，懂事了，自己意识到是做了梦。这时候哭泣会给他人带来很大困扰，就不哭了。
　　做的无一例外，全部是噩梦，频繁并且清晰的噩梦。有的是生理战斗，与妖魔鬼怪展开追杀砍逃的惨烈战斗，醒来之后浑身疼痛。有时候又心理折磨，绑在上帝视角看精彩的生离死别，刺骨锥心，醒来以后能有好几天的消沉。
　　这次的噩梦简直像是新手村难度。梦里的自己还是睡在宿舍的床上，听见有兽爪踩在地砖上的声音，那家伙在寝室中来回走动，呼吸声呼噜噜的。脚步声有多段同时响起，要么是有二或三只两足兽，要么是一只四足兽。樱雨熟练地做出了判断…
　　怪物走近的时候，樱雨的本能反应是要有所动作，但她的经验告诉自己，只要安静就好，危险不大。尽管安慰着自己，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应激反应，她感觉自己小腿的紧绷到开始抽筋，只能蜷身按住了自己的小腿肚，更咬紧了牙关。后背透着凉气，每一根神经都紧绷，随时能跳起来就逃。
　　不知多久，怪声完全消失，樱雨感觉到额前的汗滴在了枕巾上，她放松下来，睁开眼感觉到寝室里还有微弱的光，是有人在玩手机。确定从噩梦中回到现实，樱雨揉了一下眼角，摸索着早已准备好的纸巾，囫囵擦了一下，催促自己入睡。
　　“明天还要军训，再不睡要完了。”已经熟练到不再过多计较，樱雨默默地心疼了自己一下。

　　夏天天亮得早，樱雨良好的作息让她坐起身，时间是七点零二分。室友们都没醒，她没忘记把吊坠戴好，轻声下了床，在卫生间用湿毛巾擦了全身换了衣服后，拿了用具去水房洗漱。
　　没休息到，还在犯困的樱雨肩上搭着毛巾，晃晃悠悠地回到寝室，岑之从床上坐起来了。比起樱雨的睡眼朦胧，岑之显得很精神，她神色夸张的口型：你真早！
　　没办法。樱雨仰头，无声地说道。
　　岑之大幅度地点头：理解理解。
　　樱雨放好洗漱用品，做了个电话的手势：要吃早点告诉我。
　　岑之：OKOK！又躺下了。
　　樱雨没什么东西要带，戴上帽子，轻轻地出了门。

　　其实樱雨不用那么早，顾老师吩咐的是，八点半，班干部带着一些人在F楼前面集合领军训服。她提早出来，是为了吃一块昨天没买到的蛋饼，然后再熟悉一下校园。
　　就是闲逛。
　　晃悠到篮球场旁边，仰头能看到钟楼，老建筑在朝阳的金光下确实有一些独有的韵味。快八点了，有课的学长学姐从她身边匆匆的过，声音嘈杂。
　　手机在腰包中震动，樱雨接起来，是班长明快的声音：“我出来了，你在哪儿啊？”
　　新生都是有精力的，语调都听得出朝生的太阳的感觉，樱雨受不到一点感染，提了点精神回应：“嗯，我在旧篮球场和食堂之间这条路上。”
　　班长还没再说，樱雨就把电话挂断了。
　　接电话之前，头痛就突然发作，毫无预兆，先是耳鸣，而后眼前发白，揉了一下再睁眼，视野里已经有大片的光斑，随之右侧太阳穴上方几乎炸开的痛。她把帽子摘下，立在树荫处，扶着篮球场外的铁网调整气息。
　　樱雨去检查过，医生说是偏头痛，让她好好注意作息，提防中暑受风之类有可能发病的诱因，樱雨有十分注意，奈何还是摸不着规律，每年都要犯三四回，常备着的药物只能缓解疼痛没办法根除。
　　刚换了环境，还没来得及备药，她扣紧了铁丝网，咬着牙分散注意力，盘算着只能等待会儿缓过劲了，去医务室看看了。
　　此时已经过了八点，路上人烟稀少，只有偶尔几个夹着书跑的飞快的老油条，使得樱雨一眼就望见了隔了整个篮球场的另条路那两个人影。
　　在发光？
　　人身旁的光很微弱，还是能分辨单薄不同于阳光的颜色，白色带蓝绿色，典型的磷火。大白天是不可能有磷火的，樱雨正常地过了这么多年，是不会相信这种灵异事件的，她迅速回头看向篮球场一角在打球的几个青年，尽管视线还被光斑影响，依然能够确认别人身上并没有出现相同的情况。
　　她们的步子有些快，在发愣以及确认自己没有因为头痛出现幻觉的半分钟时，樱雨就落在二人的后方了。
　　突然，她记起自己做过一个类似的梦。
　　梦里的风和此时的一样滚烫。
　　在梦里，那位主角，与她同样在一个操场旁边，在炽热的风里。她与男子分隔在操场两边。男子身影边是凭空燃起的多团苍蓝色火焰。她在逃跑，却没有什么实际作用，男子近乎瞬间就环住她的腰侧，把她抱了起来，力气很大，限制了她的行动。他说安静些，语气十分平静近乎疲倦。他在她身后，单手圈禁住她，这动作恍如一对打闹着的恋人。
　　接下来会出现什么？一把匕首，被身后的人缓慢地，坚定地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代入感越强烈，越勾起了那个梦里保存的恐惧，樱雨感觉到热意散去，后心口处疼痛太真实了，樱雨反手摸了一下，确认那里没有血窟窿。

　　奇怪的梦带着死亡模样的预警，樱雨根本没打算管这些，戴上帽子就去追二人的脚步，一边跑一边估量着。二人都是老师的样子，一个披着长发，大约与自己一般高，另一位头发短的个子就矮些，她们穿着整齐的西装裙，相互之间很熟，一边走一边交谈，短发那位还扬起手做了些动作，另一位笑得肩膀抖动。
　　太远了，看不清。她小跑了起来，眼睛一直盯着披着长发那位老师。
　　怎么会这样呢？
　　越过了整片八个篮球场合并的场地，樱雨和二人的距离只隔着十几米，到了那种大声喊能回头的距离。樱雨犹豫了五秒要不要喊住她们，老师啊或者什么称呼都行，没注意已经到了教学区。两位老师拐进办公楼的侧门。侧门的铁门是用教师专用的磁卡刷开的，由于学生也可以从正门自由出入，是一道掩耳盗铃的锁，此时却阻隔到了樱雨。
　　樱雨啧了一声，绕圈到正门进楼找到电梯，电梯已经吱呦呦响着回到了一楼，打开门，空无一人。
　　喊了出来就好了。樱雨有些懊恼，胡乱摁了一下电梯按键。守门大爷在窗口喊：“嘿！小姑娘走楼梯去，这电梯教师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