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4、五十四章 ...

  •   考试前的两天是假期日,我一直闷在家里。叶欢给我打过几次电话,想约大家出来一起耍耍、吃个饭什么的。我婉拒了,理由是:等高考结束吧。
      你可能也记得高考那年的场景。无论是大雨如注还是清风如来,空气中都夹杂着一股浓浓的压抑感和窒息感。家长们像稻田边上的农民喜上眉梢地等待着丰收,学生们却像田垄上的耕牛垂着头,鼻孔里喷出团团的热气。
      走进考场的前一刻,我心里极度渴望看林晓婉一眼。可惜人太多了,最后被拥挤到考场时我也没有看到她。但我却看到了夏晓静,她和我在同一个考场考试。在我寻到座位坐下后,我能感受到她在后排一直注视着我。我回头朝她浅浅一笑,算是打个招呼。她的头发长了,遮住耳朵。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
      “坐好,坐好。”监考老师喊。
      我极不情愿的把头转过来,坐好。待草稿纸、答题卡和试卷依次分发下来后,我首先看了一眼后面的作文,我有这个习惯。可那篇作文要立意的方向实在引不起我的兴趣,所以约莫五六分钟的时间我一直望着试卷发呆。我又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夏晓静,她把头发撩到耳后,抿着嘴唇开始答题。你看出,她的样子十分紧张。
      “嘿嘿,你这个同学怎么总是回头。你不答题就给我出去。”监考老师敲了一下我的桌子,厉声说。这个老师长的清瘦,脸上的骨架全都没命似的隆起。是个难缠的老师,我看出来了。他那鹰钩似的眼睛也死死盯着我,是个不安分的学生,他也看出来了。
      “你不答题盯着我干什么?”他转了一圈,看见我还在盯着他,问。
      “您长得很有艺术感,但也请保持考场肃静。”我冷笑说。
      他生气了,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那双眼睛却要鼓出来了。我知道,监考老师是不可以得罪的。但我心里就是乱糟糟的,恐怕都能和自己打起架来。时间过了近乎一半,我却还没有动笔。我想起了自己在文化宫的演讲和在演播厅与唐妙蕊一起跳舞的场景。那是我唯一能带走,也能留下来的骄傲了。可我没办法与自己遇见的每一个人拉近距离,似乎最美妙的感觉永远是一步之遥的。想到这儿,我干了一件荒唐的事,在作文纸上动笔了。
      ‘在我面前,上帝给了两条路。一条是人人憧憬的天堂,另一条是人人畏惧的地狱。我选择了跌入万丈深渊的地狱,但我清楚,这只是开始,不是结束。’
      这就是我那跑题的作文,只有简短的一句话。而后,我站起身对那个女监考老师从容一笑,说:“老师我走错考场了。”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呀,这都多久了,赶紧去找。”她说。
      我佯装着慢跑了几步,从紧急通道绕到了学校的后院。我心里怦怦的乱跳,我清楚自己放弃了高考。也许多年以后我会后悔,但后悔的远不止这一件事,在这之前我就应该后悔的。我攀上墙,准备像叶欢那样跳过去。
      “柳、柳铭心——你去哪?”气喘吁吁的声音在后面喊我。
      我一回头,吓得差点从墙上掉下去。
      “你出来干嘛啊?”是夏晓静,她向我跑过来,要拽我的大腿。
      我迅速的把腿收上去,蹲在墙上看着她。
      “别这样,走吧,回去考试。求你了,别这样——”她焦急的往上蹦着,像是困在油坛里的小白鼠。
      “你傻吧?这是高考,回去也考不成了。你也疯了,不想考试了?”我冷笑的看着她,得让她知道跟着我跑出来是多么愚蠢的事。
      “我、我们考下一科,后面还有呢。”她哭了,蹲在地上抽噎。
      “你回去吧,我受够了,死活都不会回去了。”我别过脸,不去看她。
      “那、那你要去哪?我们、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上大学的吗?”她擦了擦眼泪,抬眼望着我。
      “会有人跟你上大学的,会遇到比我有趣的人。但我不想了,对于我来说,你们已经是最好的了。”我说。
      “你到底要去哪?”她好像没听见我说什么,倔强的眼神望着我。
      “反正是要逃一阵儿的,你——你回去之后别和林晓婉他们说,尤其是林晓婉——”我顿了顿声说。
      她没吭声,我也沉默了好一阵儿。
      “我语文能考九十分的。”她低声沮丧地说。
      我听见了,心里有股负疚感。
      “对不起,但、但我得走了。”我不想在蹲在这说一些乱七八遭的话,我想一个人走走。
      “柳铭心、别忘了,我为你丢了九十分。”她捂脸痛哭说。
      “我不会忘,你说的对——有一天我会无比的怀念起每一个人来。”我朝她苦笑一声,接着从墙上跳下去了。
      “等一下——接着——”她突然说。
      一团皱巴巴的钱从墙的另一面像蝴蝶般飞过来。我拾起来,又扔了回去。“我有呢,你拿着吧。”我说。
      “给你,我不能再跟着你往前走了,我得——我得为自己想想了。”她又一次把钱扔过来。
      这次,我攥在了手里。喉咙里像卡了一颗火球,有股说不出来的灼痛。
      “我、我之前有找你的。看见你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我心痛了。也、也因为心痛才知道自己心动了。”我贴着墙,悄声说。
      她可能走了,听不见呜咽声。只有砖堆里传来刺耳的蟋蟀的叫声。我得赶紧离开这儿,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我不见了。我想。
      顺着杂草丛生的小道穿进一条窄长的民宅小巷,没用多久就绕过了考点。我慢悠悠地走着,开始有点心慌了。我首先想到的归宿就是我姥姥家,她一个人住在乡下。需要花费一个多小时的路程才能到,因此我相信母亲不会轻易地就找到我。但我总得把去处告诉她,却不是现在。她若即刻听见了我的电话或者看到短信,一准能气昏过去。我可以到姥姥家之后再给她打电话,就这么办。
      班车在村口停下,我一眼便看见了姥姥。在车上我给她打过电话,也跟她说了我不想考试。她是个温和的老人,并没因此对我动气。她已近七十岁了,但身体无恙,除了视力有些模糊之外。她患了白内障,我母亲多次要带她动手术,可每次都被她拒绝了。她认为,在身体上动刀子更会影响阳寿。
      “你妈知不知道?”一见面,她就问我。
      “没有呢,不敢告诉她。待会你给她打个电话吧。”我说。
      她微微点了点头,浑浊的眼睛定定望着我。笑说:“时间真快,你又长高了不少。”
      是啊,时间真快。她脸上的皱纹也深了许多。
      “晌午了,给你做碗炸酱面吧。”她说。
      “行——你说我妈她会跑过来吗?”我坐在门槛上,看着菜田。
      “你妈的脾气比你舅舅还大,说不准会过来。但你爸的脾气很好,会拦住她的,都等气消了再说吧。”她把面端给我,说。
      我吃着凉飕飕的面,那股凉让我心里打怵。
      “来了我就往里屋跑,反正我是不回去考试了。”我说。
      姥姥搬来圆木墩,坐在我边上,看着我吃面。
      “你小时候常用粉笔在墙上写字呢,一边写嘴里还一边给自己读拼音。亲戚都觉得你将来也是当老师的料,怎么就不想考试了?”她拿出手帕擦眼泪,起了凉风,她总流泪。
      “再待下去我都要疯了,过段时间,我回市里找工作去。”我坚定说。
      “唉,你这么小,不读书能干什么呀。”她抚摸着我的头发。
      “我姥爷不是十五岁就当的木匠,十九岁就有钱盖房了嘛。”我吞了口面说。
      姥姥笑了,一提起姥爷的事她就会笑,笑的温暖。
      “不一样喽,那会儿条件不好,不找活就得饿死。现在你们这么大正是读书,多好啊。你不读,别人会笑话你。”她说。
      姥姥说的道理对,我不反驳。
      “你吃面吧,我去给你妈打个电话,你妈肯定气炸了。”她进屋去拨电话号码了。
      姥姥说话的声音很低,我没听清她都说了什么。但我母亲却如雷声般暴怒,喊:“你不用管他,我没他这样的儿子,爱死哪去死哪去。”
      我在姥姥家住了五天,她没来找我。第六天,我父亲一个人来了。当时我正给菜园浇水,他阴沉着脸往屋里走。
      “你进来,我跟你谈谈。”他说。
      我进去后,他根本没怎么跟我谈。前脚刚迈进去,他劈面打过来一巴掌。他把门反锁上,抄起了门后的笤帚又打在了我的腿上。
      我姥正在对面屋里缝衣服,听见动静跑过来敲门。
      “你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还打上他了——把门开开、把门开开——”姥姥喊。
      父亲装作没听见,挽起袖口,挥着笤帚在我身上一顿猛打。我闷声喊疼,差点咬坏舌头。过了一会儿,我几乎快要被打昏过去。他也满头汗珠,喘气说:“跟我回去,把该念的书给我念完。”
      “我、我不回去。爸、你、你打死我吧。”我气如游丝的说。
      又是一笤帚打在了我屁股,我平躺着,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不读书干嘛呀,你要逼死你妈我们俩吗?”他喝道。
      “我没逼你们,是你们在逼我。只要不在学校待着,我去哪都成。”
      “行,你说的啊。下午你跟我坐车回去,晚上你就去找活干。找不到,我打断你腿。干不到一个月,我还打你。”他应该气的实在不知道跟我讲什么了,咬牙切齿地冒出这么一句话。
      下午,我就跟他一路站着回市里了。到了车站,他径直打车回家,理都没理我。我一瘸一拐的顺着路边走,也不知是去哪。这时,我突然想起给叶欢打一个电话。
      “我操,你疯了吧。你不高考干嘛呀,你知道自己多幼稚吗?”他接听电话的时候也是一副成熟的腔调训我。
      “没时间听你这个,出来吧,我在车站。有的话,带点钱过来。”我说。
      他急匆匆的跑过来了,看架势也要揍我一顿。不过看到我脸上的伤后,手软了。我僵硬的咧嘴一笑,问他:“有烟吗?先来一根。”
      “就这么多了,不够的话问问方哲吧。”他把烟和一把钱递给我。
      “九十就好,剩下的回去你买盒烟吧。”我说。
      “你是怎么想的?唔——说不念就不念了。”他坐在石沿上,问我。
      “毕业了好吧,高中学历呢。”我诙谐一笑。
      “得了吧,没高考算什么毕业啊。”
      “别说这个,没用了。知道哪个饭店什么的招聘吗?”我问。
      “你还真他妈不想在学校呆了?”他一脸吃惊。
      “我知道自己今后要吃很多苦,但也算丰富多彩啊。我不想再过一成不变的日子了。”我笃定的说。
      他沉默了,呆呆地望了我一阵,似乎发觉到两个人的价值观有细微的变化了。
      “拿到成绩了吗?”我转移话题。
      “嗯,昨天取的。”他点了点头。
      “考得如何?”我问。
      “非常好,可以和佳瑜上同一所大学。”他嘴角含笑说。
      “那打算去哪了吗?”
      “还没有,她去哪我去哪。”
      “行,挺好。方哲和——”林晓婉这个名字我没说出口,好像说一次心就会被针扎一下。
      “他、他们俩大学不能在一起上了。”叶欢黯然说。
      “这样啊——谁的分数不够?”我问。
      “都挺高的,就是方哲不是和找你妈谈过话吗?他不想走艺术生这条路。”他笑了笑说。
      “什么?他学了三年美术最后不走艺术生这条路?”我惊愕地问。
      “是啊,他一开始选美术是怕考不上。但最后一次模拟他有底气了,所以就破釜沉舟试一次呗。”
      我沉默了好半晌,脑子里开始出现方哲那副深沉、略带忧郁的样子。叶欢跟我讲,他们去学校拿成绩的时候,林晓婉第一眼看的就是方哲的成绩。
      ‘563’全市艺术生第一名,她激动的险些哭了。她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也不低。‘478’如果方哲报志愿的时候稍低一点,她稍高一点,两个人是可以进一所大学的。
      她跑过来和方哲说这分数时,方哲正和我母亲在一起交谈。他看见了林晓婉,抽身与她一起走到长廊那边。六角亭下,她跳起来抱住了他。
      “你厉害呀,这成绩够你狂的。”林晓婉大笑说。
      “你的成绩也厉害呀,就是实力嘛,还是与你方哥略微一筹的。”方哲浅笑说。
      林晓婉撅嘴扮了个鬼脸,快速地翻开那本志愿指南。
      “你看看这个学校,如果我们俩同时报的话,可以考上的。”林晓婉一边指给他看,一边含笑说。方哲的嘴角淡淡一笑,但闪动的眸子散发淡淡的哀伤。
      林晓婉可没注意到,她全身心地看着这本书。继续说:“嘿,专业好多啊。你选这个,我选这个。怎么样啊?”她的眼睛是那么的亮、是那么的美丽。
      “晓婉——我、我们大学不能在一起上了。”他嘴角抽搐,说这句话时比吐刀片还吃力。
      林晓婉先是一愣,然后还是嬉笑地捶了他一拳。说:“怎么就不能再一起上了,考的分多了就开始嫌弃我了啊?”
      “怎么可能呢,我不走艺术生这条路了,我要去学计算机。”方哲说。
      笑容在她的脸上像一朵慢慢凋谢的花儿,她咬唇望着他,手一松,书掉了。她迅速的弯腰捡起来,眼泪却又掉了。
      “没——没关系呀。你——你想去哪学,我——我可以选一个离你近的学校啊。”手颤颤地翻着书,眼泪打湿了书页。
      “别找了,你一直在我心里,永远会。”他抱住她,嗅着她头发上的味道。
      “你不是答应过我要一起上大学的吗?怎么一群人就这么散了——”她在他的怀里哽咽说。
      “我有办法和你上一所大学,却还没有能力给你一个归宿。等我,等我们毕业了,我一定会在世纪公园为你铺满花瓣。”他说。
      “我等你——哪怕没了一个世纪,我也会在那样的一个公园等你。”她伸手勾住他的小手指说。
      现在回想起他们俩人的承诺,忽然觉得——原来我们日后的压力一部分也源于彼此的承诺。可世事总是难料,孰能想到当初坚定的承诺后来就变成美丽的谎言了呢?
      那晚,叶欢陪同我去了几家酒店——但都以人员已满拒聘。最后有一家应聘了我,是家歌舞厅。他们安排我做送酒的工作,虽然楼上楼下的跑很辛苦,工作内容却也简单。填好了入职申请之后,我送叶欢到楼下。他走在前,我跟在后,都没有吭声。走到门口时,他转身看了我好一会儿。脸上的表情像是含了苦胆一样,问:“就这么着了?”
      “嗯。”我笑了笑。
      “那你回去工作吧,我走了。”他摆手说。
      “等一会儿。”我叫住他,说:“再来根烟吧。”
      我跟着他走到门口,接过香烟,坐在了石阶上。
      “你们什么时候走?”我问。
      “九月一号。”他说。
      “要送送吗?”他看我一眼,问。
      “看能不能给假吧。”我说。
      他笑了,拍打了一下我的肩膀。
      “来不了没关系,哥们心里有。”他拍了拍胸口说。
      我苦涩一笑,盯着他沉思了半晌。说:“别告诉他们我在这上班,也别来找我了。”
      “咋地,要绝交啊?”他朝我胳膊打了一拳。
      “不想让林晓婉看到,她要问你就说没见过我得了。”
      “唉,行。”他唉声叹气的说。
      “中了,走吧。”我起身拍了拍裤上的灰尘进去了,再没回头看他。
      领班的刘哥带我换了工服,又跟我说了一大堆服务用语。最后端酒进包房前还不忘叮嘱最后一句,说:“歌厅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在这干活就一个字忍,骂你打你一下的就当你老子在教育你。”我点了点头,端着酒进去了。
      第一次接触工作还算顺利,碰见的都是一些斯文人。但即便是斯文人,喝大酒之后也难免会露出一些丑态来。
      我只是进门的时候瞧了一眼这群中年男人,挺着啤酒肚,脚斜搭在茶几上。一双双老奸巨猾的眼睛色咪咪的盯着前面陪唱的歌女。我把酒放在茶几上,询问:“先生,需要都开封吗?”包房里的声音很吵,再加上他们都已是醉醺醺的样子了,根本没人理睬我。
      “先生,需要都开封吗?”我加大音量,声音微颤地又问了一遍。
      可依然没人理睬我,他们的眼睛都在盯着前面歌女的那双圆润的腿。
      我弓腰站在那,滋味很不好受。
      这时,歌女唱完了歌,房间里总算恢复了一会儿平静。这群老家伙这才瞥了我一眼,冷冷地问:“你怎么还站在这呢?没小费,滚。”
      “新来的?你出去吧,酒小会儿我来开。”歌女走过来看了我一眼,说。
      那是我见到小何姐的第一眼,但闪烁不定的灯光下看不大清她的具体容貌,只听得她说话的声音很甜。对于这种情况,她是司空见惯了的。
      我灰头土脸地走了出去,听见一个老家伙在背后与小何姐说:“你们这的服务生还是这么贱皮子吗?”小何姐淡淡一笑,说:“新来的还不懂规矩,您多包涵——我敬您一杯。”
      “还是你懂规矩,长得也规矩。”那老家伙贱兮兮地说。
      我相信,若是回头看,他的手一定不规矩在小何姐的大腿上或者别的地方抚摸着。这种场合多得是这种人,我不愿瞧,所以在日后送酒时我只询问一遍就转身离开。
      下班的时候已是凌晨,刘哥对我讲楼上的员工宿舍满了,我得去老板母亲开的出租房去住。我以为路程很远,到时才发现也只是十分钟的脚力。那儿是一片民宅住,要穿过好几条小巷子才到。刘哥开着手电筒走在前面,我在一旁跟着他上了二楼。
      “楼下的都是些小商小贩,睡得早。你一个人住这是不方便,但也肃静。回来时早早睡,别打扰这片的居民。”他临走时说。
      “要不要和大姨打声招呼?”我问。
      “哪个大姨?”刘哥问。
      “老板的母亲啊。”
      刘哥笑了,说:“什么大姨啊,都该当你奶奶了。以前员工宿舍不够住都住这,她老人家知道,你以后见到了嘴甜点就行。”说完他就走了。
      等我躺在床上时,翻看了一下手机。共有二十七个未接电话。七个里有叶欢打的,也有方哲打的。那二十个都是林晓婉打的。至于我母亲,在这七天里没问过我半点消息,她的气一时半会是消不下的。我手指颤抖地给林晓婉打过去,却还未等接通时就挂断了。突然,叮叮的短信提示声吓了我一跳。是林晓婉发过来的,我看了一眼时间,已近凌晨五点钟,她居然是醒着的。
      ‘我和方哲不能上一所大学了,你也悄无声气的不知所踪。我很难受,这几天都没睡好。你若不想告诉在哪,我也不问了。但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找我聊聊天吗?柳铭心——你这个混蛋。’
      我声音哽咽的小声读着,眼眶湿了。忽然狠下心来,把手机关机放在了枕头下。脸深陷在枕头里,闷声痛哭。那一次,我哭的毫无男子气息。我像一个难产的妇人,手死死的把床单抓出一朵褶皱的花。我告诉自己,要有新的生活了,要对得起自己的残忍割舍。林晓婉,她有她的路要走。即便是爱,也只能给把自己的全部给她,却不能替她尝受自己应受的苦。
      我不知自己到底是哭晕过去的还是自然睡着的,通过第二天红肿的眼睛,确信自己的确是哭着睡的。刘哥见我情绪低落没有叫我去送酒,安排我去倒楼道的垃圾桶。倒垃圾可比送酒辛苦多了,因为你刚把四楼的垃圾倒完,一楼的垃圾桶又满了。我倒也不在乎,机械的重复着这项工作。
      待我把三楼的垃圾桶倒完,刚要拎着二楼的垃圾桶下楼时。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嘿嘿了两声,我自然地回头瞧了一眼。
      小何姐从包房里走出来,跑向我。问:“小兄弟,你吸烟吗?”我点了点头。
      她甜甜的笑着,说:“给姐来一根。”
      这一次,我清楚的看见了她的五官。她的样子一看就不像北方姑娘。圆圆的脸蛋上颧骨一点也不突出,五官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睛,我听说南方姑娘的眼睛都很水灵。这次可是见着了,比三岁小孩的还要透亮、清澈。
      她见我一脸发愣的表情,有点难为情的说:“没装吗?”
      我刚想掏出来递给她,却瞧见自己的手脏兮兮的。于是说:“在上衣兜,我手脏,你直接拿吧。”
      她伸手过来时,我瞧见她的手可不像脸蛋那么干净。手背上有好几处暗黑色的伤疤,手指间还有干粗活时留下来的老茧。
      她吸了口烟,看我一直盯着她的手。嬉笑说:“你喜欢看女孩的手啊?”
      我慌忙把目光转到别处,说:“不、不是。”
      “昨天是你送的酒吧?今天怎么倒垃圾了?”她吐出一口乳白色的烟雾,问。
      “刘哥吩咐的,见我情绪不好,怕与客人发生冲突。”我说。
      她仔细地看了看我的脸,说:“是哦,哭过啦?男子汉嘞,不要掉泪嘛——有啥子事跟小何姐说喽。”
      我没吭声,转身要拎着桶下楼。
      “你多大了?怎么不读书呢?”她问。
      “18——19.不想读了。”我说。
      她呵呵一笑,说:“到底是18还是19?”
      “18”我说。
      “那你和我弟娃儿同岁嘛,以后有啥子事找我,不许哭喽。”她说完就赶忙回包房去了。
      我愣在楼梯转角,心里觉得一阵发暖。
      我对她有了一股亲切感,那股感觉来的突然。后来,每逢送酒时碰巧遇见她在陪唱时,我都会弯腰佯装出正在系鞋带而滞留一会儿。她注意到是我时,会悄悄从果盘里抓出两颗糖果塞给我。
      在那段辛苦、疲劳的日子,寻找快乐的方式是极为简单的,谁说不是呢?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