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断纯情》三春生

15、尤寻篇 第 13章

　　一路无话，尤寻虽迟钝却也察觉出今晚老师的情绪有些异常。发生了什么能令一直以阳光示人的老师不经意间流露出如此落寞的一面？尤寻偷偷去看高楚的侧脸。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尤寻不得而知，第一次他不去提前设想一切，而是把自己交给时间和命运。

　　车子沉默地，沿着灯火通明的高架桥疾驰，像是要驶往一片虚无的黑暗。

　　可是即使不去想，人也不能下一秒毫无征兆地由阴转晴？尤寻无语地看着原本阴翳得吓人的高楚一到商场就扑向麦当劳的甜品销售窗口。没错，是扑向，尤寻绝对没有看错。

　　“老师，你……（都28了）”尤寻看着老师欢脱地跑回的身影。

　　“一起吃。”回来的时候，高楚孩子般舔着奶油蛋筒，还递给尤寻一个。

　　“不开心的时候，吃这个最好了。”听到高楚这么说，尤寻接过来。

　　虽然外面天寒地坼，但商场内却温暖如春。所以吃起来没有想象得那么寒冷。凉凉的冰激凌在舌尖融化之后，则是绵长又绵长的回甘。超出想象的好吃，尤寻这才想起自己从未吃过这等人间珍馐，不由得有些悔恨。

　　高楚带着尤寻漫无目的地在鳞次栉比的商店里逛来逛去。他是要买一条配新西装的领带？是要买一件新样式的衬衫？或者要添置一双皮鞋？尤寻不断猜想，但是路过这些气派的专卖店时，高楚目不斜视，他只是走啊走啊，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在这里啊，终于找到了。”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门口，高楚却突然停下来，门口挂满各种奇形怪状的帽子。

　　“老师，你要买帽子吗？”尤寻奇怪地问。

　　“我不买。”高楚一边微笑着一边走进去，尤寻追上去：“那你为什么……”

　　话音未落，高楚拿起一顶染着彩虹的颜色的针织帽套在追上来的尤寻的头上。

　　“南方来的孩子不抗冻，你的耳朵再不保护起来就要烂了。”尤寻这时才明白原来高楚找来找去是为了给他找一顶帽子。

　　“冻了？”尤寻有点傻了。

　　“如果冻了就会红肿甚至发脓，多好看的孩子要是因为耳朵变丑了多不划算。你妈妈怎么没发觉这一点呢？”高楚在货架前转来转去，拿起那个戴戴这个。尤寻摘下帽子，想说她给我亲手织了一顶，可是很丑。

　　高楚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这些花花绿绿帽子所织构成的奇妙世界里，他突然停在一处，小心翼翼地捏起来。尤寻走过去，是黑白交织成的色块，简单而明快。似乎蛮普通，不知为何高楚却小心翼翼地举着像是举着一件珍贵的宝物。

　　“好看吗？”高楚在镜子前戴上了那顶帽子。尤寻看过去，带着那顶帽子的高楚仿佛一下子变成了高中生，看起来可爱而且温暖。

　　“还行。”尤寻勉强给出了一个中肯的答案，其实戴起来看着很傻，但是他看得出来老师钟情这顶帽子。

　　“那就给你买这件好了，老板包起来！”

　　“哎哎，等等！老师你不是给自己买吗？”尤寻反射弧还是长了一截。还没来得及伸手制止，高楚已经领着袋子走出去了。

　　尤寻叹口气，那个人，给我买帽子不是应该先给我戴戴的吗？

　　“老师，给。”从附近的自助饮料机中买来的罐装红茶还有余温，尤寻递给坐在河边长椅上的高楚时，宽阔的河面吹来一阵风，凌乱了两人的头发。

　　“谢谢。”被刘海遮住眼睛的高楚看不清表情。

　　想和高楚说说话，不知什么时候因为是师生关系所以无法消弭的隔阂与疏离慢慢变淡。或许这是一个过程，在高楚给他一生中的第一个冰淇淋的时候，在高楚把一顶彩虹色的帽子扣在他头上的时候，更是在高楚每天晚上即使打着哈欠也要想尽有趣的办法教给自己知识的时候。
　　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尤寻想起自己在高楚面前第一次鼓起勇气用土里土气的口音读英语时，高楚没有笑话他，更没有皱眉头，他只是拍拍尤寻的肩膀，说：“每一个学生都有自己的特色，我不想逼成长中的孩子做自己既不擅长又不喜欢的事，这很残忍。可没人能抗衡这个世界，就像一直很反感传统教育方式的我现在也来当辅导班老师。但是我会竭尽所能，把你们交给我的每一刻变得有趣而充满意义。我希望我交给你们的，不只有英语，还有生活。”高楚做到了，至少尤寻是这样认为的。他是一个优秀的老师，甚至比学校里的正规教师还称职。然而此刻，高楚不是老师，他是他，他是一个此刻有些低落的普通人。甚至尤寻觉得，现在的高楚需要帮助。

　　“没想到Z城还有一条这么大的河。”尤寻举起易拉罐，大声说道。

　　“嗯。”高楚诧异地看着身边的这个男孩，然后不由得想要微笑。他还太单纯，神色藏不住心思，担心显而易见。

　　“它的名字是白浪。这条河支撑起这个内陆城市的生态环境。是一条很了不起的河。”高楚缓缓道。

　　“为什么叫白浪？”很好，终于引起高楚的兴趣，尤寻决定再接再厉。

　　“唔，可能以为风大的时候浪花比较大。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本不是Z城出生的人，小学时搬过来的，从南面一直往北走。哥哥带着我，走得很辛苦，像逃亡一样。”高楚笑了出来：“不过很刺激，跟拍电影似的。”

　　“你还有个哥哥？”高楚注意到，尤寻不再经常喊他“您”了。他很满意这个变化。

　　“嗯，把我养大也是最疼我的人。”高楚眯起眼睛，神情变得复杂。

　　最疼他的人，那父母呢？尤寻一时不知该不该问，想想还是作罢。喝着变冷的红茶，尤寻觉得自己还是要关心一下。

　　“老师，您今天好像心情不好。”

　　又喊“您”了，高楚苦笑着看着尤寻试探的神情。

　　“你对我很好奇？”

　　“不是。”

　　“有没有听过关于我的传闻？”

　　“没有。”

　　“没有？我的事可是街巷间的当红谈料，听过的人都会认为我是一个不好的人。你害怕吗？”高楚突然用胳膊搂住尤寻的脖子，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尤寻吞了一口口水，可他不想自己显得很怂，便也就着这个姿势，强装镇定继续追问。

　　“怎么不好？我，我男子汉，不怕！”

　　“好，那比如这样……”话音刚落，高楚用强力，把尤寻突然推倒在长椅上，按住他瘦削的肩，并凑了过去，鼻尖快要贴到鼻尖。

　　似乎世界静止，而两个人也像凝固了般一直保持着这样暧昧而怪异的举动。很快，尤寻感到快不能呼吸了。就在尤寻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高楚终于松了手，他隐在阴影中的脸神情怪异，似在后悔又似悲伤。

　　他声音沙哑地问：“就这样，你不怕？”

　　“不怕。”坐起来整理衣服的尤寻努力平静下来。高楚吃惊地看过去，尤寻此刻淡定得仿若方才的调戏不存在。

　　“不觉得恶心吗，我这样做？”

　　“还好。”高楚没从尤寻那里听出一丝嫌恶。

　　红茶的罐子被碰倒了，只听得在两人脚下噗咕噗咕地流了一地。

　　等心情像炸裂一般膨胀鼓动再慢慢平复，高楚发热的头脑在河风的吹拂下慢慢冷却。高楚后悔不迭自己刚才多么失态。他不该越过那条线。

　　“对不起，尤寻，我今天太不正常了。”

　　尤寻却拍拍他的肩膀。

　　“我知道老师你有自己的故事，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也有自己难以言说的故事。”

　　“不过，没想到你能包容到这种层面啊。”高楚带着些许探究的眼神瞧着尤寻，尤寻扭开了自己的头。不想被看到。

　　“抱歉，”高楚挠挠头，“今天，碰到了我的初恋。”

　　“哦。”

　　“我的初恋。当初是那个人引诱的我，最后却将深陷泥沼的我抛弃掉。”高楚从内口袋摸出香烟，却被尤寻一把夺走。

　　“既然是这样，就不值得为那样的人伤害自己。”有一刻，高楚恍惚间从对面的眼睛里看到了什么。

　　后来的后来，高楚曾在信中写道：那一刻，我们是如此相似，如此接近。那一晚，我们皆重新认识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