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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第 2 3 章

      在饮马屯公所的东屋里,年轻的牛得千和几个人在商量事儿,小时候的牛广娣坐在屯公所的桌子上,那是牛得千办公用的桌子。“广娣,你下去中不中啊?”牛得千撵小广娣下桌子。牛广娣不说话也不下那张桌子。“你下去!”牛得千提高了声音。“哇——”小广娣坐在桌子上“哇哇……”大哭,“我要娘,我要找娘!”“好闺女不哭啊,爹不说你了,你在桌子上面玩吧。”“哇哇哇……”小广娣还是哭。“别哭了,爹抱抱。”“我要到饮马河去摸鱼。”“好,爹抱你去。”“不要,我骑在爹的脖子上。”“好,骑在爹的脖子上。”屋子里的人们都同情这个从小就没有娘的孩子。“广娣不哭啊,广娣跟爹去摸鱼。”屋子里的人们都散了。

      年轻的牛得千在饮马河摸鱼,摸到的都是小鱼。“爹,都是小鱼,不要,我要大鱼!”“好,爹去给你摸大鱼,广娣听话坐在河边不动啊。”小广娣坐在了饮马河边,几只蚂蚱在牛广娣的身边蹦来跳去,小广娣在饮马河边的草丛里抓蚂蚱,小广娣追着追着跑到了饮马河里。牛得千回过头来看见了喊,“广娣快回去,不要下河!”牛广娣不听话,还是往河里面跑。牛得千过去把小广娣抱上了河岸。“广娣,你不害怕吗?”“不害怕,有爹在啥也不怕。”“走,回家,爹给你做好吃的。”“走,回家,爹做好吃的。”回家的路上遇到了牛五爷,“广娣快叫五爷。”广娣叫了一声,“五爷!”牛五爷夸广娣,“广娣真听话,广娣是个好孩子。”

      牛得千家还是过去的三间平房,牛得千躺在炕上抽大烟,小广娣也摆弄大烟枪,小广娣凑到爹的跟前,抽了一口大烟。过了一会儿,小广娣又抽了一口大烟,小广娣笑了,幸福地躺在的爹的怀里。牛得千也笑了。

      “哇哇哇……”小广娣大声哭,牛得千用笤扫疙瘩狠狠地打小广娣。“我不裹脚,我不裹脚,我脚疼!”“啪啪……”牛得千还是打。“你不裹不中,你没看见五爷家的女人都是小脚!”

      侯牛氏从梦中醒来,天已经大亮了。她还想睡觉,睡觉能和爹在一起,睡着了能梦见爹,睡着了爹就会来,侯牛氏真的又睡着了。不过,这一次睡着了再也没有梦见爹。

      昨天下葬以后,侯牛氏趴在爹的坟头上哭,是牛大嫂和几个老牛家的媳妇们强行把她拉回家。给爹住的东屋烧了炕,又铺上了被褥,让她睡觉了。侯牛氏也实在太累了,躺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她也不知道侯大山啥时候回来的,侯大山就睡在她的身边,粗心的侯大山没有把尿盆拿进来,她半夜里起来接手,害得她去一趟后院的茅楼。侯牛氏睡了一宿,又睡了半天,外面的嘈杂声音把他吵醒了。她睁开眼睛一看,外面很亮,她也不知道啥时辰。

      “哎,醒醒,看看是啥时辰了?”侯牛氏推醒了睡在自己旁边的侯大山。他们两口子没有孩子,他们不能象老牛家那样叫大狗他爹或者叫大狗他娘。两个人有事都叫哎!

      “晌午歪了。”侯大山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坐了起来,趴在窗户台上往外面看太阳,冬天的太阳是斜射的。

      “起来吧,做饭吃饭。”侯牛氏说。

      侯牛氏穿上了棉袄棉裤在炕上坐了一会儿,又想起爹,爹没有了,再也看不见爹了,心里仍然有些难过。想了一会儿,侯牛氏就转身下地,饿了,先吃饭要紧。

      侯牛氏穿上衣服下了地,推开屋门到了窗户地,窗户地的景象把侯牛氏吓了一大跳,窗户地的两口大锅都不见,锅台的里面都是黑灰,还有灰白色的草木灰,刮进一股风来,草木灰就轻轻地飘动。两个锅台上,有两个大黑窟窿,仿佛是两个大深坑,令人恐怖的摆在侯牛氏的面前。

      “这是咋回事?谁把我的两口大锅给拨走了?哎、哎、哎!大锅哪去了?我的两口大锅哪去了?侯大山,我的两口大锅没有了?”侯牛氏冲屋子里睡觉的侯大山喊。

      “哎,哎,来了!”侯大山连忙穿上衣服从里屋出来,站在窗户地。

      “大锅呢?我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还有呢!咋地,睡这一觉大锅就没了?两口大锅都没了?”侯牛氏质问侯大山。

      “昨天晚上,广信带人拨走的。”侯大山回答。

      “他凭什么拨走大锅?”牛娣又问。

      “是你答应的,广信还跟你说话了,你躺在被窝里答应广信了,你说,拨走吧,我答应五爷了。拨吧。说完了你又睡着了。”

      侯牛氏似乎也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她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听到外面有拨大锅的声音,她在睡梦中还问了一句,“谁呀?”小信子跟她说话,“大姐,我爷让我来拨大锅的,你也答应了,我打完灵幡以后象征性地继承家产,拨走我大爷留下的两口大锅。”“你拨吧,我答应了,让你姐夫帮你拨走。我再买新的。”

      侯牛氏翻身又睡着了,侯牛氏在昏睡之中听到了窗户地撬大锅的声音,接着又是拨大锅的声音,最后是把大锅抬走的声音。侯牛氏太累了,侯牛氏睡得很沉,睡得很死,过了一会又把这一切都给忘记了。

      她半夜里起来接手的时候,黑灯瞎火的也没瞅锅台,也没看大锅还在不在?她回来到屋子里又睡着了,侯牛氏太累了。

      侯牛氏不能接受这眼前的现实,侯牛氏不可忍受当闺女受的窝囊气。两口大锅都没有了,她拿什么做饭?这日子怎么过?她怎么活?这两口大锅是爹活着时候留下来的,是留给闺女的。当时,牛五爷说拨走大锅是一个象征,侯牛氏也没有在意,没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两口大锅吗?今天,当她真看到两口大锅没有了,留下两个大黑窟窿的时候,侯牛氏惊讶不已。这哪是拨走了两口大锅呀,这是剜走了她的心!她不能做饭,她没处去吃饭,她出来进去就是看见那两个黑洞,比剜走她的心还要难受。剜走她的心,她可以眼不见,她可以去死!拨出了两口大锅,她不能做饭,还要天天见,日日烦。

      “哇哇……”侯牛氏坐在窗户地的地上嚎啕大哭,比哭爹的声音还大,比死爹还要难受,侯牛氏的心碎了,她恨老牛家,她恨牛得万,她恨牛五爷。

      “我出嫁了,我不是老牛家的人啦,你们老牛家的人就祸害我,还要我爹的一半家产,不给家产,拨掉我爹用过的大锅,我让老牛家的人都不得好死。最坏的是牛得万,他一直就惦记着我爹的财产,他一辈子都贪心不足,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他,我恨不得把他们家的房子点着。老侯,你记住这是仇,这是恨,不报这个仇,不雪这个恨,我侯牛氏誓不罢休。还有那个牛老五,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是假仁假义,说的比唱得还好听,是他主张拨掉咱家大铁锅的。牛老五的这一招太损了,太缺德了,都是你牛老五出的坏主意。这日子可怎么过呀,牛老五你是成心不让我过日子,你比牛得万要一半的家产还狠毒。牛老五,今天跟你没完!牛得万我也跟你没完!你们合起伙来,要算计我一个妇道人家。”侯牛氏坐在地上发誓。

      “别坐地上了,地上凉。”侯大山扶起老婆。

      “你是老爷们吗?你老婆被人家欺负成这样,你连个屁都不放!”侯牛氏又开始骂侯大山。

      “老牛家哪有我说话的份啊。”侯大山委屈。

      “他们来拨你家的大锅,你也不拦着!”

      “我不敢,你都答应了,我更不敢了。”

      “大锅没有了,咋办?咋做饭?”

      “买两口大锅再安上呗,你当着那么多人面答应了,你还能要回来呀?”

      “那今天咋办?你用啥做饭?”侯大山让老婆给问住了。

      侯牛氏没有预备现成的大锅来安上,她想过日子就要自己去买大铁锅。不过,还不能马上去买,买大锅要到城里去,来回得一天时间,今天是爹去世的第六天,明天是爹去世的一七,一七要给爹上坟,上完坟才能到城里买大铁锅。过了一七就是腊月二十九,三十过大年,城里的店铺也放年假了,大过年能开门吗?只有等到过完正月初五,正月初六才有店铺开门。

      正月初六去买大锅,这几天的日子可怎么过呀?这个年可怎么过呀?他们俩没有锅拿啥做饭哪?他们俩不能到老牛家任何一家去,她已经不是老牛家的人了,她是老侯家的人,侯牛氏也没有娘家了,她的娘家就是一个爹爹,已经埋葬到老牛家的祖坟里去了,她只有自己做饭,她只有自己想办法。侯牛氏怎么也想不出办法来,她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做饭,没有锅就没法子做饭,没有锅真的没有家了。爹活着的时候,家里有天大的事情都用不着自己去操心,有爹哪!只要有爹,牛广娣时代衣食无忧。今天是侯牛氏了,侯牛氏没爹了,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操心。

      侯大山也很着急,他恨牛得万,也恨牛五爷,不过,当下之急,恨谁也没有用,吃饭要紧,他们俩个人要解决的是做饭问题,他们俩不能不吃饭,急需一口大锅,一口能做饭的大锅。侯大山把侯牛氏送到屋子里,让老婆坐在炕沿边上,自己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到各屋子去看了一遍,他想找出做饭的办法。

      “哎,我找到了一个能做饭的地方,怕你不乐意。”侯大山转回来,跟老婆商量。

      “你就说吧,啥地方都中,只要能做饭,只要能吃饭,只要饿不死,只要我侯牛氏还有明天,我就要和老牛家势不两立!”

      “那你就跟我来看看吧。”

      侯大山把侯牛氏带到了下屋做猪食的铁锅面前,那只大铁锅脏兮兮的,锅里锅外和锅台上沾满了猪食,铁锅除了脏兮兮和猪食之外,那只铁锅还是锈迹斑斑。这口大锅能做饭吗?做出来的饭能吃吗?人敢吃吗?侯牛氏看了以后皱起眉头,站在那里什么话也不说。

      “哎,你先回去,我叫你,你再来。”侯大山说。

      侯大山劝走了老婆,自己动手收拾大铁锅,他先把猪食掏出来,把大铁锅用水洗刷干净,又拿半块青砖在大铁锅里一个劲地除锈,最后又拿猪油把大铁锅炼出来,这一切拾掇好以后,侯大山回到上屋去叫侯牛氏。

      当侯牛氏再一次来到下屋,再一次看到那口大铁锅,那口大铁锅已经面貌一新了,当侯牛氏看到这口崭新大铁锅的时候,她楞住了,这只大铁锅能做饭,做出来的饭人能吃!侯牛氏看了看大铁锅,又看了看侯大山,看了看侯大山,又看了看大铁锅,侯牛氏感慨万千。

      “哈哈哈……哈哈哈……”侯牛氏坐在锅台上“哈哈”大笑起来,“我的大铁锅呀,我们老侯家还有过日子的大铁锅呀,我用不着求着你们老牛家了,只要我们老侯家的人不死,我就让你们老牛家的人不得好死!”

      “你别笑了,你回上屋等着,我给你做饭吃!”侯大山又劝老婆回去。

      “老侯,你中,我看你中!”侯牛氏不笑了,从锅台起来,仿佛不认识侯大山一样,死死地盯着他的脸。

      “你这样看我干啥?我的脸有啥好看的?”侯大山被老婆看蒙了,他不知道老婆这样看他是啥意思。

      “大山,你能把这口大锅刷干净,说明什么?”侯牛氏第一次叫大山。

      “刷口大锅能说明什么?”侯大山反问老婆。

      “说明什么?说明你大山能活下来,只要能活下来,大山,你记住了,从今天起,这个家所有的家产都是你大山的!从今天起,我也要指望你了。大山,只要你听我的,你就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只要你听我的,咱们老侯家能有自己的祖坟。只要你听我的,你大山还要当官,要当大官,以后,让老牛家求着咱们老侯家!”

      侯大山直楞楞地看着老婆,今天的老婆是怎么了?他跟老婆过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到象今天这样,侯大山的心里非常纳闷。此时,侯大山还真不明白他老婆是啥样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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