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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长篇小说:

      弯弯的饮马河

      苏俊杰

      有人说,人的一生是有命运的,命运是上天安排的定数:
      有人说,人的一生是没命运的,命运是自己所走的道路。
      ——作者题记

      第 1 章

      一九四四年农历八月十七的早上,淡淡的晨雾从饮马河升起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饮马河畔的饮马屯也弥漫在晨雾之中。天蒙蒙亮的时候,饮马屯东头老牛家的大门“呀——”地一声从里面打开了,牛老大背着粪箕子准备出去捡粪。牛老大习惯地倒着身子把大门带上,突然,他在轻雾中看见大门外面插着一把匕首,匕首上还挂着一块白色布条,匕首尖深深地扎进大门的木板里。
      晨曦中,雪亮的匕首闪着寒光把牛老大弄得一楞。心想:玩什么不好偏要玩刀子。牛老大看看左右没人伸手撼动几下把匕首拨下来了,连同白布条“团吧团吧”扔到大门边上的土沟里,牛老大关上大门往屯子外面走,赶早捡粪去了。
      牛老大是有名字的,他的大名叫牛广孝,不过,没有人叫他的大号,家里的人和外面的人都叫他牛老大,或者直接叫老大。牛老大今年三十六岁,中等的个儿,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庄稼汉子。牛老大每天清晨和他的爹一样,早早起来捡粪,这是他们爷俩多年的习惯。
      秋天的早上有点凉飕飕的,牛老大身上穿了一件破棉袄,他一边走一边四处看哪里有粪便。每天,牛老大跟爹一起出来捡粪,爷俩出了大门一个往东走,一个往西走,今天,他自己一个人出来,爹去县城了,昨天晚上没回来。
      牛老大走到村口,刚到饮马河的边上,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来。刚才,那个挂在大门上的白布条上可能有字?他不认识字,也没仔细看,是不是有人故意把刀子扎在大门上的?是不是有字?当时天不太亮再加上雾蒙蒙的,他已经记不清楚了。牛老大带着疑惑返回身,他要看一看白布条上是不是有字?
      天色已经渐渐地亮起来了,雾气也消散了一些,大地的草叶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牛老大急匆匆地往回走,他到了大门口,看见匕首和布条还静静地躺在土沟里。牛老大从土沟里重新捡起那把匕首和白布条,打开卷着的白布条一看,布条上果然有字,布条上的字是用毛笔写上去的。牛老大觉得这个刀子和布条有些蹊跷,便回到院子里,放下粪箕子,把刀子和布条拿到上屋去了。
      牛老大的家在饮马屯是一个富裕人家,老牛家是标准的东北大院套。上屋座北朝南木石结构的五间大正房,中间开门,中间的一间是通往后门和东西两屋的过道兼厨房,东北人管这一间叫窗户地。东西两边各有两间正房,木棱格的窗户上贴着白色的窗户纸,窗户纸为了防潮还有星星点点的油迹。窗户分上下两节,上面的窗户是朝里吊着开的。下面的窗户是固定的不能打开,下面的窗户上还有一块方方正正的玻璃,是为了采光和往外面看人用的。
      牛老大家进了东屋,屋子里有两间房子的南炕,两间房子的炕中间放着隔板,地中间有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上放着茶壶茶碗和烟笸箩,八仙桌子两边各有一把太师椅。地上靠北墙有两口柜子,两口柜子是紫檀色的,擦得干干净净。从这几件家具就能看出这家的女人是个干净利索能干的人。
      这家的女人,也就是牛老大的媳妇坐正在炕上穿衣服,饮马屯的人管牛老大的媳妇叫牛大嫂,她是八个孩子的娘,这八个孩子还在炕上躺着呢。
      “看看这个。”牛老大进了屋,看见媳妇已经穿好衣服准备下地,牛老大对媳妇说了一句。说完,他把刀子和布条扔到炕沿边,正好是媳妇要下地的地方。接着,牛老大就蹲在屋子地上抽旱烟袋。
      “大狗他爹,这刀和布条是不是扎在大门上的?”牛大嫂拿起刀子看了一眼,牛老大的媳妇似乎懂得刀子和布条。
      “你扎的?”牛老大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媳妇,反问一句。牛老大就是这么一个人,一句话能噎死你。
      “我扎什么呀?我……我吃饱了撑的。”牛大嫂有点不乐意了,转过身去开始叠被,不再搭理牛老大。
      “咱大门,还有字。”牛老大一着急,说出了六个字。
      牛老大抽完一袋旱烟,在屋子地上磕了烟灰,把烟袋放到了八仙桌上,走到炕沿边,拿来起刀子和布条。牛老大天生就是这个脾气,火上房都不着急,除了干庄稼活,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每句话也就是那么几个字,最多是五个字。倘若,他说过的一句话要超过五个字,老牛家就要出大事情了,今天,他说的话就是六个字了,“咱大们,还有字。”老牛家的祸事,就从牛老大说六个字开始了。
      “啊——”牛老大的这一句话把媳妇吓一大跳,牛大嫂“啊”的声音也拉得很长,她那两只眼睛惊恐地盯着牛老大。紧接着,牛大嫂又惊讶地喊了一句,“什么?你说什么?这刀子扎在咱家大门上?你咋不早说呀?”
      牛老大仍然没有吭声,他把刀子和布条扔到八仙桌上。牛老大又拿起烟袋,装上旱烟,这回是坐在八仙桌旁的太师椅上,“吧嗒、吧嗒”地抽起来了。
      “你快说,倒底是咋回事?真是急死人了!”在家里没有大事和急事的时候,这两口子自然相安无事。一旦有了事情,象今天这样让人着急的事情,牛大嫂就要耐不住性子,就要着急发火,牛大嫂走过去夺下牛老大嘴上的烟袋,追问了一句。
      老牛家两口子的性格迥然不同,一个是不紧不慢,四平八稳。一个是火急火燎,一刻也不能等待。真可谓是性格的互补,就这两个性格完全不相同的人,在一起生活了十八年,两个人有了八个孩子,七个儿子,一个闺女。牛大嫂生的八个孩子,一个没死全都活下来了,这在饮马屯简直是奇迹。牛大嫂料理一大家子的家务事,洗衣服、做饭、喂猪、喂鸡、喂鸭,伺候爹娘。牛大嫂不光是个急脾气的女人,也是个极其要强的女人。
      “大狗他爹,你念念布条上面写的是啥?”牛大嫂来到八仙桌跟前,拿起布条看了一眼上面的毛笔字,问了一句。
      “睁眼瞎。”牛老大吐了一口烟,抬起头来白了媳妇一眼。
      牛大嫂被气糊涂了,着急之中把牛老大也不认识字给忘记了。
      “我在娘家当姑娘的时候就听说过,蛇山的胡子绑票,都是把刀和布条扎在大门上!咱家的大门上的刀子和布条是不是蛇山的胡子干的?”牛大嫂手拿着布条开始絮叨起来。
      “嘁!娘们家!”牛老大噎了一句。
      坐在太师椅上抽烟的牛老大并不相信媳妇的话,因为他听说过,蛇山的胡子从来不绑票庄户人家,更没有听说蛇山的胡子绑票一个无冤无仇的人。他们老牛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从来就没有招惹过胡子。所以他对媳妇说的话不屑一顾,他歪了一下头,又抽旱烟袋去了。
      牛老大不相信媳妇说的话是真的,他不相信那个布条和匕首是蛇山胡子扎上去的。不过,牛大嫂却说对了,老牛家大门上的白布条和匕首的确是蛇山胡子干的,牛老大的爹被蛇山的胡子绑票了。
      狼山和蛇山是东北的两座大山,两座大山相连,在饮马屯西北面,有一条三岔路口,向两边分开,距离饮马屯都是三十里地。两座大山雄伟险峻,山峰高耸,插入云端。狼山狼多而有名,蛇山有蛇也有胡子出没,蛇山上这股胡子在饮马河一带已经有百十个年头了。
      牛大嫂对牛老大的话很不乐意,因为,牛大嫂娘家住在狼山脚下,狼山连着蛇山。牛大嫂在狼山娘家的时候,经常听一些关于胡子的故事。小的时候多次听说过,胡子绑票都把刀子和布条扎在大门上,让本家人带钱上山去赎人。牛大嫂对不懂装懂的牛老大是很反感,她想发火,可是一看躺在炕上的孩子都在睡觉,所以就没发火,忍了下来。
      “去、去、去,拿下屋去,让老四看看上面写的是啥?”牛大嫂还是没有好气地说。
      牛老大一想也是,媳妇和自己一样,一个大字不识,拿个布条给她看,那是瞎子点灯——白费蜡。牛老大收起烟袋,站起来到下屋去了。
      老牛家的院子里东西各有三间房子,叫东偏房和西偏房。此时,牛家的老三和老四正在下屋的东偏房的北屋睡觉呢。
      “醒醒!”牛老大走到窗户底下,用手拍了几下子窗户棱。
      “哎,醒了,有事啊?大哥!”牛老三已经醒了,他不想起来,正躺在被窝里琢磨今天到哪去玩呢,牛老三在屋子里面应了一声。
      “都出来。”牛老大在外面说。
      “老四,醒醒,大哥叫咱俩出去,有事!”屋子里面,牛老三赶紧叫牛老四。
      牛老四在被窝里“哼哼”两声,又没动静了。
      此时的牛老四睡得正香,他每天晚上看书都要看到半夜,他早上不起来已经成了习惯,有时候起来太晚,大嫂子就把早饭送到他的屋子里,让他先在被窝里吃饭,吃完饭再起来,牛大嫂和小叔子牛老四有特殊的感情。
      “老四,醒醒,大哥叫咱俩出去,有事!”牛老三一边晃动牛老四的肩膀,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牛老四这回是听清楚了,是大哥叫他们出去有事。牛老四不敢怠慢,麻利地穿好衣服,牛老三和牛老四脚前脚后地走出了东偏房,来到院子里。
      天已经大亮了,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从饮马河弥漫过来的晨雾被灿烂的阳光驱散得无影无踪。这是一个明媚的秋日早晨,蓝蓝的天空中,悬挂着淡淡的彩云,丝丝缕缕彩云在天际中飘游,仿佛少女身上的薄薄轻纱。
      牛家大院里又多了两个年轻人,牛老三今年十九岁,大名叫牛广仁,在饮马屯也没有人管他叫大名,都叫他牛老三。他也是中等的个头,上身穿一件粗布的夹袄,脚上是一双家做的布鞋,光头上长出了半寸长的头发,腰间扎了一条布腰带子,象一个地地道道地赶大车的老板子。
      牛老三旁边站着的是牛老四,大名叫牛广义,屯子里也没有人叫他大名,都叫他牛老四。牛老四今年十七岁,个头比牛老大和牛老三都稍微高一些。他衣着有点像城里人,穿一身学生制服,脚上穿一双球鞋,留着一个分头。牛老大看见两个弟弟都站在面前,他看看老三,又看看老四。
      “念!”牛老大把布条交给象小少爷的牛老四。
      “糟了,爹被胡子劫去了。”牛老四接过布条,揉了揉眼睛,把布条上的字大概扫了一遍,没等念就说了一句。牛老四抬头望了大哥一眼,心里紧张得“突突”跳,接着开始念:
      蛇山大蛇头拜见牛家大先生:昨天半夜,路过县城,偶遇贵父牛得万遍体鳞伤,我弟兄将老先生送往蛇山,望牛家来人将老先生接回家去,山脚下自会有人引路。只可一人前往,如多人,或有人跟踪,老先生此命休矣。带上“大长垄”地契即可,勿带金钱。蛇山大蛇头。民国三十三年阴历八月十六。
      空气仿佛凝固了,老牛家的院子里立刻没有了动静。牛老大和牛老三傻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对于老牛家来说,这是一个意想不到变故,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灾祸。
      “大嫂子!大嫂子!”牛老四念完以后就往上屋跑,一边跑一边喊。
      “老四别着急,有话慢慢说。”此时,牛大嫂已经出来了,她就站在上屋的门口。
      “大嫂子,爹被胡子劫到蛇山去了。”牛老四冲着大嫂子举起布条。
      “啥?老四,快,再给我念一遍,这上是咋说的?”牛大嫂立刻紧张起来。
      牛老四接着又给大嫂子念了一遍白布条上的内容。
      “爹呀,胡子劫你干啥呀?我的爹呀!”牛大嫂听完以后,急的直跺脚,一边跺脚一边喊。
      此时的牛老大蔫头耷脑地蹲在东偏房的墙根下,一声也不吭,掏出旱烟袋又抽起旱烟来了。牛老三也掏出了旱烟袋,挨着大哥蹲在墙根也抽起来了。
      “大狗、二狗、大芹你们都出来。你爷叫胡子绑去了。”牛大嫂又冲着屋里面喊。
      “大哥,是不是把城里的二哥也叫回来,看咋办好?”蹲在墙根抽烟的牛老三问牛老大一句。
      “找老二有啥用,一个教书先生,就会‘之乎者也’,胡子要的是地契。再说了到城里来回最快得半天,不找了,救人要紧。”牛大嫂不等牛老大说话,没好气地给老三扔过一句话,把老三给噎了回去。
      “大嫂子,你别着急,咱想想办法,看咋能把爹救出来。”牛老四走过去劝大嫂子。
      “老四啊,你是不知道啊!刚才在上屋,我跟你大哥说,刀子扎在咱家的大门上,是不是胡子扎的?胡子是不是要劫咱家的啥东西?你猜他说啥,‘嘁,娘们家!’我这是为啥?我这是为咱老牛家好!要不看那一炕的孩子我早就不让他了。”牛大嫂喘了一口气,变了缓和的语气对牛老四说话。
      “大狗他爹,这回你咋办吧?你去把爹救回来呀!”牛大嫂又转过身对牛老大,说话的语气又变得很气愤。
      牛老四不但没劝住大嫂子,牛大嫂反而把刚才在屋子里受的气又撒到了牛老大的身上。
      牛老大自知道理亏,就象没听见大狗他娘说他一样,蹲在墙根下一声不吭,要不是嘴里往外冒烟,别人还以为不会出气呢。
      “我问你大哥,这刀子是不是扎在咱家的大门上?你猜他咋说,他反问我‘你扎的?’老四,你听听还有这么气人的话吗?”牛大嫂的气头还没有过去,她接着对老四诉说委屈。
      “爹昨天不是去县城了吗?咋能到蛇山呢?咋能让胡子劫去昵?”牛老四一时劝不了大嫂子,就把话题引到正事上来。
      牛老四这么这一问,全家人都在想昨天的事儿。对呀!前天晚上屯公所的侯瘸子给爹送信,让爹到县里问点事,问完就回来。爹临走时说晚了就不回来了,在老二家住一宿。一家人都莫名其妙,不得其解,爹怎么就让胡子绑去了呢?牛老四这句话给大伙都问懵了,牛大嫂也开始想昨天的事情。
      对呀,爹咋天是去县城了,这一宿咋到了胡子窝了?”牛老四的话说到点子上了,牛大嫂也不吵吵嚷嚷了,也跟着牛老四的话反问了一句。
      前天,也就是农历八月十六的晚上,屯公所的跑腿的候瘸子到老牛家来了,说屯公所接到信儿让爹到县里去一趟,宪兵队问点事。问候瘸子有啥事?候瘸子说不知道。所以牛得万到县城走一趟,顺便到二儿子家在住上一宿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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