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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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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巍淼堤决口与前一任工部任职者有牵扯,但其中仍有几名被革职的官员早已成了欧阳槐的人。欧阳槐接连损兵折将,这一次益州正在筑建的水坝又塌了,眼见苏桓的工部尚书之位岌岌可危,他更是犹如强弩之末,短短数日似乎就苍老了好几岁。
是日休沐,欧阳槐派人早早地在宫门口守候,下朝后就把苏桓和丁侍郎叫到了府里。
“听闻水坝坍塌是因为坝址没选对,可有此事?”欧阳槐看了一眼心事重重的苏桓,“为何犯下如此低劣的错误!”
苏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并不知道欧阳槐在同他说话。
丁侍郎由苏桓一手提拔上来的,有心维护,是以紧忙替他答话:“回禀相爷,坝址若是经验老道的能工巧匠选的,自然不会有错。坏就坏在,当地的郡守硬塞了一个人进去,坝址便是那人强行敲定的。”
欧阳槐冷哼一声:“愚蠢至极!”顿了顿,“幸甚为筑坝截断了水流,没有造成过多伤亡,只是死了十几名工匠。”
又道:“既然是郡守导致的,那就把他供出去吧。及时止损,弃车保帅!”
丁侍郎心有余悸地说:“确实死伤不多——不过,当地一些百姓认为水坝坍塌是水神发怒了,他们原本就不同意筑坝,这下更是借此大做文章,阻挠工事进展。”
“水神?老夫竟忘了这一茬。”欧阳槐端起热茶吹了吹,“近来接连天灾,上天是在警告苍生,主君不贤啊!”
此话一落,室内登时寂静无声,丁侍郎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苏桓不知何时回过了神,冷不丁低声说:“陛下已然颁下了罪己诏。何况而今既无战乱,又轻徭薄赋,百姓安居乐业,上天这些‘警告’,怕是还掀不动龙椅。”
欧阳槐微敛眸光,乜了他一眼:“掀不动,那是因为风浪还不够大!丁侍郎,你以为如何?”
丁侍郎陡然被点名,吓得浑身一颤,余光瞥了瞥一副四大皆空模样的苏桓,顶着压力说道:“既然风浪不够大,不妨助助势,派人在前往益州途中放出言论,煽风点火。”
欧阳槐微不可察地笑了笑,脸色顿时缓和:“只是一条线还不够,最好举国上下人心惶惶、群情激愤!”
如今陛下不再听话,已然成了烫手的山芋。那他欧阳槐只好丢了,寻一个既不烫手又听话的来。至于苏桓,倘若心意已变,也不必执着,毕竟他需要只是一个听话的工部尚书,谁来担任并不重要。
不知欧阳槐心中所想、尚被蒙在鼓里的苏桓,还在为水坝之事懊悔郁结。当初他提议筑坝确实是为了利民安.邦,想有所作为。可如今弄巧成拙,他不禁怀疑是自己错了吗?
不是的!他要证明他没错!
回府的路上,苏桓突然扬声大喊:“掉头!进宫面圣!”吓了马夫一跳。
见马夫呆愣地看着自己,他瞪大眼睛呵斥:“快啊!”
马夫连连应声,扬起鞭子骤然一挥,马车立时飞奔起来。但苏桓心急如焚,恨不得飞进皇宫,他再次催促:“走近道,再快一些。”
苏桓进宫从来不抄近道。一来,他喜欢行在平坦大道上的感觉;二来,他总觉得人烟稀少的地方容易出事。
好巧不巧,他第一次抄近道,果真就出了问题。
一名黑衣人从天而降,一刀便将车夫捅断了气!好在苏桓早有准备,听到异样后,当即抽出藏在座椅下头的短刀,趁其不备忽然袭击!黑衣人被伤到了腰腹,苏桓则急忙脚底抹油钻下了马车。
黑衣人没有完成使命,自然不会轻易放手,于是紧随其后追了上去。就在即将砍中苏桓时,不料横空冒出一人,赤手空拳夺了他的兵器,又踹了他一脚。黑衣人自知敌不过,不再纠缠,纵身一跃消失无踪。
苏桓站稳了方才看清救命恩人是谁:“钟汶?”
钟汶道:“大人您没事吧?”
苏桓点了点头:“你怎么在这?”
钟汶道:“这是下官家中后门。大人您为何会被追杀?”
苏桓沉默不语,心中大概猜出了杀手的来历。过了片刻,他重重叹了声:“没想到钟郎中拳脚功夫了得。老夫想进宫面圣,钟郎中可否送老夫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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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聿听闻苏桓求见,颇有些惊讶:“水坝之事尚未平定,他来做什么?”疑惑归疑惑,江聿还是放下案头堆积如山的奏章,接见了苏桓。
苏桓甫一进门便行跪拜大礼:“臣有事启奏。”
通常单独谒见屈身长揖即可,不必行大礼。
苏桓如此诚恳,却没有感动江聿。江聿一看见他就想起了近来工部闹出的那些破事,顿时语气不善地说:“没事也不必进宫来了,说吧。”
苏桓跪着禀述道:“益州水坝当初是臣提议修筑的,如今尚未建成却突然坍塌,臣有监管不力之罪!是以,臣愿辞去尚书之位,亲临地方。届时必将严加监督!倘若再生事端,臣自当献上人头告慰苍生!”
江聿不动声色地注视着,苏桓此番言辞十分恳切,不像是有意糊弄试探他的态度,也不像在憋什么坏主意。难不成真是辞官来了?
过了良久不见江聿任何回应,苏桓心里慢慢地打起了鼓。正当他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倏地出现一只手扶他起来。
江聿道:“苏卿拳拳忧国忧民之心,朕委实感动。若是朝臣都能如苏卿一般,何愁不能早日谋得一个太平盛世。”
苏桓站起身,却不敢抬头挺胸,只垂首叹息道:“臣愧不敢当。”
“辞官便免了,毕竟水坝坍塌与苏卿没有直接关系,”说着,江聿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是当地郡守犯的蠢!”
苏桓暗自大惊:陛下果然什么都知道!
江聿又说:“朕不允许这种废物占着官位吃着皇粮,还干着蠢事。既然苏卿有意亲自前去监管,那朕即刻颁旨,郡守革职查办,由苏卿接任。”顿了顿,“不过,有道是国不可一世无君,工部也不能缺了尚书。苏卿以为,你不在的这段日子,由谁代理为好?”
说是不让苏桓辞官,转眼就把他贬了官。不过依然比苏桓料想得要好很多,他原本抱着去当工头的念头提议请辞的,如今却还能换的个郡守做做。算是意外之喜了。
苏桓道:“臣同丁侍郎共事良久,此人能力有余,就是底气软了一些。”
江聿微微一笑:“底气不足?那朕给他做后盾,能否为他提一提气?”
苏桓倏地再次下跪:“有陛下撑腰,丁侍郎定能尽心竭力、鞠躬尽瘁!”
江聿笑着“唔”了一声,随即轻声道:“很好。”
苏桓告退后,江聿没能继续批阅奏章,转而进了密室。密室里站着一个内官打扮的男子,此人正是江聿先前派去保护霍不离的死士――老九。
老九见了江聿,当即下跪:“属下拜见主公!”
“免了,”江聿开门见山地问,“此行如何?速速报来。”
老九道:“不出主公所料,霍中丞在梁州确实遭遇了暗杀。且据属下探查得知,暗杀者其实是两帮人。其中一个是云悠郡主派去的――此人已当场被属下用暗器所杀;另一个则是安远将军田易派去的,不过这名杀手功夫不怎么样,且不恋战,似乎只是试探一下霍中丞身边的防卫如何。”
江聿冷笑道:“怕是霍不离抓到了他的什么把柄,他不敢贸然出手,于是先刺探敌情。”
老九说:“属下也是这么想的,便自作主张让老七代替属下保护霍中丞,自己先行回京。说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霍中丞好像发现了属下。老七的轻功比属下好,让他跟着,更为妥善。”
江聿叹了叹:“发现就发现吧。他早就知道朕豢养死士,只是不清楚到底有多少人。不提也罢。你回京以后,可有别的发现?”
老九道:“属下回京以后,直接去了相府继续暗中监察。两日来都没什么怪异之处,直到方才,属下发现丞相派人盯住了苏尚书。原以为只是监视,没想到丞相居然要杀他!彼时属下正要出手,不料竟被十四抢了先。之后,是十四亲自送苏尚书进的宫。”
“这个钟汶!”
江聿脾气上来得急,怒火卡着嗓子,不由地剧烈咳了一声,顿时喉头溢出淡淡的腥甜之味。
周子临吓得紧忙询问:“陛下?”
江聿抬手:“无妨。”
老九道:“十四确有冲动之处,幸而属下已经解决了那名杀手。只要苏尚书不提,丞相便不会知晓。望主公,保重金体!”
“一传十,十传百,谁又能保证苏桓日后不会告知他人。”江聿叹息一声,“事已至此,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
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他就不该让死士活在日光之下!
缓了片刻,江聿又道:“欧阳槐再断两臂,如今手里只剩了户部。想来往后他定会更加警惕,钟汶想要探查到核心怕是难于上青天――告诫钟汶,日后务必谨慎行事!”话到末了,愈发有气无力。
“陛下……”
江聿闭眼摆了摆手,让他们都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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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日,苏桓启程前往益州,等他正式上任,已是四月。
四月初六,江聿突然收到一个刻有“风调雨顺”四字的锦盒——锦盒来自豫州汝阴郡莘县。
记得去年莘县冯县长做了一首诗,彼时江聿批语:不知所云。当时心情不好,今日闲来无事,江聿便好奇地打开来瞧了瞧。
周子临看了一眼,笑问:“陛下,冯县长可是在庆贺今年将是个丰收年?”
锦盒里只放了一截长势颇为雄劲的麦穗,别无其他。
江聿捏着麦秆转了转:“恰恰相反。”
“奴才不明白。”周子临从江聿手里接过麦穗,蓦地大惊,“没有麦粒!”
继而又念叨一句:“麦穗长得不错,不应该没有麦粒。”
江聿道:“想来这些麦粒都被冯县长挤掉的。”
周子临问:“为何如此?可是在暗指什么?”
“怕是暗指,虽大获全收,可那些粮食却被人巧取豪夺了!”江聿道,“冯县长做事如此隐晦,估摸对方权势不小。”
周子临心头骇然,当即请示:“十三现今正在豫州,是否让他先去探查一番?”
江聿“嗯”了声,忽然想起:“对了,正好十一在兰台,这次就让他与霍不离一同去豫州,以免十三擅自行动,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