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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十九章 ...

  •   “太上皇——驾崩了——”

      随着周子临一声长呼,众人高高低低痛哭起来,好像来之前商量好了似的。

      刘拂越始终低着头,她并不悲痛,但此时此刻如果不跟着哭,颇像个异类。于是只能硬着头皮,拼命挤眼泪,然而效果不明显。为了不被人发现,便把头又低了些,同时发出模糊的声音,不仔细听,倒是听不出异样。

      可这样的姿势久了就会很累,累极,她只好偷偷把脸转向身旁的琳琅。两人正面撞见,琳琅见她一直在装哭不禁一愣,她看琳琅泪眼婆娑更是震惊。电光火石之间,琳琅突然把手朝刘拂越眼上一抹。随即,刘拂越便感到双眼火辣辣的,睁眼极为费力,很快眼眶便湿润了。

      那东西味道呛鼻,抹在眼皮上还有些微刺感。若猜的没错,应该是葱挤出来的汁。接到消息后,琳琅便去了厨房一趟,估摸就是准备这个的。

      眼泪的事解决了,刘拂越又开始为腿伤的事烦恼。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只期盼多一时是一时。

      -

      老皇帝驾崩,子孙们都必须为其跪灵诵经。男女还不一样,男子跪灵、女子诵经。白日里,刘拂越才跪送冥驾跪了几个时辰,到晚间吃了一些素食,又跟着贤贵妃去佛堂继续跪着。

      另一边——停放棺木的房间里,江聿似乎在想什么怔怔地出神。周子临不忍心打搅,可一想到刘拂越的境况,心中着急,只好咬咬牙说了:“陛下,主子的双腿受过重伤,奴才担心她腿疾未愈,眼下长久跪着……”

      江聿一听到刘拂越的消息顷刻便回过神,当即就要下令免了她跪灵。可再一想,如今太上皇驾崩,自己尚且在此披麻戴孝,还有那多双眼睛盯着,于情于理,都不能让她太特殊。“你有什么法子快说吧。”既然周子临开了口,心中必然有了主意。

      “德妃娘娘前段日子大病一场,如今只怕还没好透彻。太医本千叮万嘱要好生调养,可眼下娘娘跪灵诵经太久,难保不会再复发。”周子临点到即止,他没有说得太深入。一来担心惹恼了江聿,二来凭江聿的才智,又岂会不明白个中含义。

      火盆里的稻草结闪烁着明明暗暗的光,有些凑到一起,像是孩童玩闹似的蓦然滋一声脆响。江聿抓了一把草结添进去,好一会淡漠地说:“你倒是提醒朕了。不过这人选,朕以为有个人更合适。”

      -

      刚过戌时一刻吃的饭,这工夫约莫亥时了,期间刘拂越一直跟在众妃身后跪经,原本以为吃过饭少说能撑到跪经结束,不想还没熬过一个时辰,她就受不了了。不仅仅是腿疼,此刻心慌无力,大有晕过去的势头。

      这时候周子临来了,他先后经过刘拂越、高倩萝,末了走到贤贵妃身侧,窃声耳语了几句。

      此刻耳目众多,刘拂越不愿做出头鸟,一边极力克制,一边思考解决办法。怎么办?怎么办!情急中灵光一闪,听人说掐手上的穴位有助于保持意识清醒,可是掐虎口还是大拇指肚?

      不管是哪,刘拂越囫囵都掐了几下,然而却丝毫不见效果,反倒更加心慌。片刻后,连视线也渐渐模糊了。不晓得是刘拂越眼神有问题,还是高倩萝身子不适,只见高倩萝轻轻晃了晃,下一刻,整个人忽然就倒了。

      佛堂没有婢女侍候,众妃见状纷纷上前,倒是德妃异常冷静,她朝外大喊:“高美人昏过去了,快去叫太医来!”

      话音将落,刘拂越再也撑不住,也晕了过去。

      等她再睁眼,身旁只有琳琅一人。

      琳琅哭着说:“女郎可算醒了!吓死奴婢了!”

      刘拂越拍了拍她的手,同时打量了一下房内的布置——陈设简单,约莫是随处找了间厢房就把她抬进来了。“给我倒杯水。”

      “是!马上来!”琳琅转身去倒水,见杯子太小,便把水壶一起提着,“小庆子跟来就好了,他若在,也能出去探探情况。女郎、高美人、二殿下,一连三人昏迷,太医们乱成一锅粥了。”

      刘拂越接过水仰头饮尽,而后又喝了一杯才问:“高倩萝怎么样了?”

      “不太清楚,只听说陛下刚去看望了。”琳琅放下水壶水杯,接着端了一碗药汤,嘀咕一句,“陛下为何不来看望女郎。”

      刘拂越皱皱眉头坐远了些,同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药汤说道:“众星捧月,未必是福。”

      她受不了药的酸苦,却经不住琳琅软磨硬破,最后还是把药吃了。吃过药,跟琳琅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些话,迷迷糊糊又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窗子豁然咯噔一声,刘拂越惊醒。一睁眼便看见有抹黑影站在琳琅身边,手法极快,似乎给她点了穴道。

      “谁?”此人身形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黑影回身,走到刘拂越面前摘掉面巾,拱手一笑:“宝林安好?”

      刘拂越怔了怔,没想到居然是周子临:“大内官深夜造访,有何要事?”

      周子临讳莫如深地笑了笑:“这个,呃,宝林还是自己去问陛下吧。”顿了顿,陡然出手,点了刘拂越的睡穴。

      -

      江聿每次见刘拂越,看到的都是面色红润生龙活虎的人。偏这一回刘拂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模样甚是可怜。江聿心如刀绞,却不忍打扰她,只能忧心忡忡地望着她的双腿。

      刘拂越乍一醒,撞见江聿的眼神,委实被吓了一跳。几乎顷刻间双腿蜷缩,整个人往床里侧退了一截。

      是了,床,江聿临时休卧的龙床。

      江聿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倒不是生气,而是心疼。他小心翼翼地把刘拂越的双腿又掰回眼前,不容拒绝地轻轻揉捏:“可还不适?”

      刘拂越揣摩了一番他的举动,没揣摩明白,于是只能强装镇定,语气淡然道:“不打紧,只是跪久了有几分恍惚,请陛下放心。”

      “当真无碍才好。听说你昏迷不醒,我想去探望,又怕惹人注意。”江聿松了一口气,望着她的眼神像蒙了一层温柔缱绻的白雾。

      两人沉默了片刻,江聿明显感到刘拂越的双腿愈发僵硬,再看她的神情,视线飘忽,却偏偏不看他。

      江聿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刘拂越抿了抿嘴,颇有些心虚地说:“陛下这般……给嫔妾揉腿,教人看见了不好。”

      江聿瞪了她一眼,竟像埋怨她不解风情似的:“朕是皇帝,谁敢多嘴?你也不准瞎想!”刘拂越咯噔不吱声了。江聿偷瞄了一眼,自省语气太重,继而轻轻一叹:“生气了?”

      “嫔妾不敢。只是,先前陛下告知过嫔妾,私下见面不必拘礼,此刻又以身份压着嫔妾,理都被陛下占尽了。”

      江聿低低笑出声:“还不因为你不乖。”

      说到这,不知有意无意,他的指尖在腿窝处若有似无地划了一下,刘拂越不由自主颤了颤。那一瞬,仿佛有电流从指尖拨出,沿着经络一路窜进她的心里。

      江聿疑惑:“怎么了?”

      刘拂越哪里好意思承认是怪异的生理反应,便下意识说道:“疼。”

      江聿手上当即停住,不大会复又揉捏起来,同时安抚她:“眼下不能传太医前来,否则太招摇了,于你无益。你且忍一忍,我给你揉揉就好了。”

      刘拂越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却又挑不出毛病。江聿是皇帝,名义上她是他的女人,他自然可以碰她。何况他还能顾虑到她最忌讳的,想她所想。她忽然庆幸,遇到的是他这样的男人。

      烛火摇曳,两人间的氛围渐渐变了味。刘拂越生怕再产生莫名的念头,便不再看江聿,更加不主动说话。江聿则是难得享受片刻宁静,只一心一意给她放松。

      不大会,周子临突然在厢房外求见,手里拿了一卷画轴。江聿似乎知道是什么事情,是以放开了刘拂越,向她伸出手:“陪我一同去,可好?”

      听上去是邀请,对刘拂越而言却是皇命难违。

      跟着江聿出了厢房,刘拂越这才发现停放江平的棺木与他们只是一墙之隔。奇怪的是,棺木有两副,另一副装的不知是谁。

      惝恍时,江聿已经靠近了棺木。他从周子临手中接过画轴,缓缓展开了一半――是那晚在延信宫找到的宜妃画像。

      画中宜妃笑意清浅,全然不似当年饮下毒酒时那般烈性决绝。

      -

      宜妃最后一程,是吴皇后亲自送的。那晚下着零星的雨,她带着江平赐的毒酒,以胜者姿态驾临延信宫。

      “刚嫁进东宫的时候,本宫也曾像你这样看着殿外的景致,一坐就是一宿。”顿了顿,吴皇后陡然讥笑一声,“没想到,只是数月罢了,数月以后就风水轮流转了。”

      宜妃自顾自吹奏陶埙,曲调缠绵如泣。一曲终了,宜妃放下陶埙,斟了一杯茶,眼睛仍然盯着殿外。“我第一个孩子是你害死的吧,我一直想不通,你是怎么做到的。还有那个木偶,应该也是你找人送进来的。我知道你恨我,万众瞩目的婚嫁,换来的却是半年独守空房。呵……也是啊,如何能不恨啊?”

      “可你不该打阿满的主意,什么活不过八岁,什么天谴警示,都是放屁!”

      两人原本离得不近,却没想到宜妃忽然起身一把扼住吴皇后的颈部:“不准过来!谁若敢靠近一步,我就拧断她的脖子陪葬!”

      吴皇后被勒得几乎喘不了气,却仍然一副倨傲的语气:“本宫一旦有事,你儿子必死无疑。而本宫的儿子,却会登上皇位,君临天下!本宫终究是赢了。”

      宜妃不怒反笑:“皇后娘娘,您说反了吧!你以为没了阿满,太子还能安安稳稳当上皇帝?”

      吴皇后以为她在暗指代国公不会坐视不管,可这个念头眨眼间就被捻灭:“你不过一个庶女,娘家数百口人怕是不会为了一个黄口小儿与皇室为敌。”

      宜妃笑了笑,在她耳畔轻声说道:“不知皇后娘娘可曾听过李千雄的大名?”

      吴皇后微微一怔,没想起哪个李千雄。

      “富可敌国的李二爷总该听过吧。妹妹不才,幸得李二爷收为义女,当初比娘娘丰厚百倍的嫁礼,便是义父所赠。”

      李千雄白手起家,如今名利双收,在官商两道混得风生水起。全蓟京百姓,大约没有不知道李二爷的。听闻宜妃的嫁妆满满堆了五间厢房,没想到还有这层渊源。

      吴皇后难以置信,不停地重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义父为人乐善好施,偏偏记仇得很。一旦阿满有所不测,想来太子殿下也活不长久。”

      “你放肆!”吴皇后心中愤慨,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废话这么多,只是让本宫放过你儿子?好啊,如你所愿,一个八岁的孩子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宜妃满意地笑了一笑,手中的力气却又加重几分:“但愿皇后娘娘不会出尔反尔,否则妹妹必将每日探望太子殿下,搅得他寝食难安!”

      ……

      末了,宜妃还是端起了毒酒,望着殿外,嘴巴无声翕动了几下。最终,一饮而尽。

      躲在暗处的江聿被乳娘死死抱住,他的双眼被雨水打得全然模糊了,但他知道,母妃最后说的什么。

      她说:“活下去。”

      -

      回忆至此,江聿卷起画轴低语道:“母妃当年对父皇是彻底心灰意冷,才选择了自尽。若让他们合葬,只怕母妃来世也不得安宁。”抬眼看了一眼周子临,随即吩咐道,“开棺。”

      另一副原来是空棺!

      “就用这幅画像代替母妃入陵吧。”

      吴皇后被废,宜妃作为兴帝的母亲按规矩是要与太上皇合葬。可江聿却为她选了另一条路。

      刘拂越静静地看着他,那一瞬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人。

      处理完宜妃的遗物后,刘拂越便陪着江聿一起守灵,听江聿讲了很多儿时的事:关于太上皇和宜妃、关于他和江沁。

      以及高人的判言。宜妃为了证明所谓高人天谴都是假的,便托李千雄在宫外找到巨石,运进皇宫,可江平却不信。宜妃一怒之下让人把巨石劈开,设置了机关。而今那块巨石正安放在延信宫偏院的花池里。之所以每月十五会自动触发,因为江聿就是孟冬十月、十五月圆之夜出生。

      时辰倏忽而过,不知从何时起,刘拂越困倦极了,眼皮子重得抬不起来。朦胧中,好像有个人把她温柔且小心翼翼地搂住。不大会,那人在她耳畔低声哄道:“唤我阿满。”

      阿满——这个名字好熟悉啊。“满”字听起来就让人愉快。刘拂越心头一软,不由地又靠近那人一些。

      过了会才轻轻地唤了声:“阿满。”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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