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神也惧内》红枣大豆

1、楔子

　　她还是不同意救绯云，我有些生气。

　　我解释道：“绯云之父乃我得力属下，因我而死。如今她被困，我是一定要救她的！”

　　她拉着我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说：“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我不明白她为何执着于这个孩子，我又不是不能生。就是她有不能生的毛病，我也有法子治好。我们想生多少孩子都可以，上界没有人间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连生几个孩子都要管的。

　　我思虑一周，着实没有想到她如此作态缘何。大概确实如她所说，只因那是与我的第一个孩子……但是这怎能与阴阳两界安危相比委实胡闹。
　　想到她往常柔软听话的性子，我耐下心告诉她：“救绯云只是其次。忘川河百年平静将有变数，届时河水汹涌，河底镇压的数万厉鬼怨魂倾巢而出，阴魂入阳界，人间将有大难。他若救下人间一众，功德无量，投胎转世必是权势富贵之家。”
　　看到她要哭出来的表情，我摸摸她的脸，又道：“若你实在想他，我便叫他投生你腹中。”

　　哄了她这许久，她才终于点头答应。

　　但其实，投胎一说并无可能。胎儿初成型时的魂力还不足以镇压忘川河动乱，尚需我法力加持，又怎会有多余的魂力周全自身。况忘川河动乱不比其它，河底炼狱所在，其中镇压着数千年的怨魂厉鬼，足以颠覆人间。但若灵胎大些，虽魂力增长，却有了神识，与母体感应会更多，到时她更舍不得。至于那无量的功德，待动乱平息，灵胎魂飞破散，便会悉数转为她的功德。我要这灵胎初衷便是为了镇压此番忘川河动乱，只是不忍她伤情，才有如此一说，到时再给她个孩子，说是投胎便罢。

　　忘川河动乱那一日，河中巨浪滔天，不计其数的鬼魂叫嚣翻腾着扑向岸边。
　　我未告诉她忘川河动乱是哪一日，并不是想瞒着她，只是她每每张口欲问我，摸摸肚子又咽下了，可见她是不想知道的。我以为这实是明智之举。他注定是要消失的，不必为他烦恼牵挂许多。但我并非刻意隐瞒欺骗她的意思，只她问我，我定会告诉她。
　　那一日午饭用后，她照常午睡。我将她腹中灵胎移出，施法叫她睡得更沉，又命白无常看顾她。
　　我将灵胎投入忘川河，施以法力时，她竟冲到了河边，白无常飘在她身后叠声唤着“娘娘”。

　　我瞪了白无常一眼，白无常用双手并舌头将她拉离河边。

　　她一边挣扎，一边恶狠狠地看着我：“你一直在骗我，这孩子根本不会再投胎，他是要死的，是不是？他会魂飞魄散！”

　　不知道她从何处得知真相，我此刻知已骗她不得。
　　波浪滚滚的忘川河中，灵胎四周萦绕着微弱的光芒，那是我正在消散灵胎的魂力来镇压河底鬼魂，魂力散尽，就是忘川河平息之时。

　　眼看灵胎魂力即将散尽，我不想她看见那时灵胎的模样，就对白无常说：“送姑娘回去。”

　　她突然将我送她的玉佩扔进河中。那玉佩是我的本源法宝，若被河底鬼魂所得，恐生后患。
　　而平息忘川河即将告成，若在此刻中断，河底鬼魂得以喘息，可能会前功尽弃。于是我加快消散灵胎魂力，同时抽出神识将玉佩收回。

　　玉佩落入我手中的时候，我瞥见她在河中抱着灵胎残体，沉了下去，忘川河随即平静。

　　我送她的本源法宝本可以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保她一时安全，让我尽快找到她。但是现在，玉佩在我身上。

　　白无常讪讪地说：她……姑娘用簪子扎我的舌头……我看到他耷在胸前的舌头上插着一支醒目的白玉桃花簪，是她向我求婚时我补给她的聘礼。我一巴掌将他扇回了冥府。

　　我在河边站了好几天。忘川河水噬魂吞魄，但对我并无影响，因我亦是冥界之主，只是重开炼狱需要做些准备。

　　几日之后，我正要打开忘川河底的炼狱。

　　绯云跪地哭求：“主上，两次平息忘川河动乱，您已元气大伤。再次打开炼狱之门，又要镇压数万厉鬼，您会……属下被困炼狱时日中，无意中得知北方息泽有一处通向忘川河底，只是有神物守护，属下不能接近，主上您应当得以通过。”

　　说完她还在哭。她现在才说，平白浪费那么些天，我真想踹她一脚。但她在炼狱中待了几百年，又才从忘川河中爬出来，我这一脚下去，三界以后只怕都找不着这么个神了。我亦会挨罚。

　　我即刻动身前往北方息泽。找到绯云说的那块地方，确有神物守护，是紫微大帝的顶冠。这东西在那老头喝醉酒和共工干了一仗后就不见了，原来是把息泽和炼狱砸了个对穿后就此安家落户。

　　我是紫微老头的直系，通过那处十分容易。在里面找了一圈，炼狱中的厉鬼见了我就鬼哭狼嚎，但我没有找到她。

　　我回去以后，没有告诉紫微老头去取回他的顶冠，也没有通知上界修补息泽。因为我还要时常去看看的。
　　而且我不知道除了这里，还能去哪里找她。
　　我有些慌，她不见得太突然了。
　　我还有些后悔，若是我当时叫她睡得更沉，或者多找些人来看着她，干脆把她关起来，就不会成就现在这般境况。
　　或许，我不该用她的胎儿。

　　我不找到该怎么找她。数万年来，我从未听说过有凡人进忘入川河。我应该早些与她成亲，脱离肉体凡胎，即使身处炼狱也有几分自保之力。

　　我去查了冥府的生死簿。又去找了北斗星君，和玉衡老儿打了一架，看了他的时运簿。因为我的介入，生死簿和时运簿上关于她的记载，都已消失了。我气得头晕，上界万年如一日的迂腐，这些破本子，凡人哪里看的到看得懂，自己人看了又会泄露什么天机？若是我早早地授予她正神之位，如今便是另外一幅景象。

　　我经常去看她父母的棺冢。彼时她初怀身孕，为邪道觊觎，我因前次忘川之乱所受损耗未恢复，无法时刻在她身边护她周全。她的父母却为护她被邪道掳去炼魂，救回来时只剩三魄，投胎都不能够。我一直以自身阴气滋养，保他们三魄不散，肉身不腐。虽然他们没有再醒过来的可能，但是他们现在是她最牵挂的人。我想她若是回来，一定会来这里。

　　我还是经常去炼狱，从来没有找到过她。时间越长，我越生气。我和她说了很多遍，我和她还会有孩子，为什么她偏偏要纠缠这个孩子？还只是个灵胎，神识也未生，根本不会像她说的那样会伤心——她从前劝我留下孩子，想其他办法平息忘川河，总是说，这孩子知道父母不要他会伤心——和一般的神物灵器没什么区别，为什么要为他不顾性命？

　　这样过了几十年，我觉得这日子太长了。可我过了几万年，几十年于我不过是睡一觉的功夫。但我不敢睡，我每天都要去炼狱看一看。万一她还在那里，那里对她来说太过危险，我一天不过去，就有可能错过救她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