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天上恶水闲 ...
-
鬼界的科举选拔考试地点在鬼故乡,鬼故乡是鬼界第一文化中心,文人在此雅集。此地有两处高级学府,一曰墨香居,二曰文阁,其他众多云云。离鬼乡二三百里处有一鬼都盛京,简称鬼京。那里车水马龙,繁华无比,各式店铺林立,众多商鬼云集。
“我叫茅溪,茅边青青草,溪头翁与媪。茅屋有绕溪,溪边林树老。”
“嗯,名如其人,你人长得也好看,像溪上青青草,灵秀至极!比姑娘还……” 自知失言,和焱懊恼地吐了吐舌头。
茅溪开玩笑道:“果然自古才子多风流,不过也许很多很多年前我的确是个姑娘呢!” 两人相视一笑。
有些人,相视已抵千言,挥袖别过。
身转之时,谁又神色突变,谁又挥袂决绝?天地不曾变,只道人易变。汪和焱死死盯着茅溪离去的背影,目光深沉,眼里风云突起,有巨浪翻腾,水面泛着夺目的金光,一条小小的金龙探出头来,嘴里说着什么,随而消失。瞬间风平浪静,原本的金灿被浓浓的墨黑代替,像一个洗砚池规规矩矩地呆在那里。黑得看不出水的流动,压抑得有些沉重,又似乎盛着千言万语,呼之欲出。
当梦想永远只能成为梦想时,那是一个凄美的故事结局,众人扼腕叹息,面上慈悲,却不知当事者演绎得有多痛苦和绝望。那些没有梦想的人,不会明白苦争无果的无奈和最终舍弃的痛苦。他们只会以为那些所谓的自称的寻梦人是自找苦吃,梦就像远至大洋彼岸的人,素未谋面。梦是什么样子呢?是所幻想的七彩么?还是泡沫般的透明呢?
并不是每个人的梦想都能实现,那些实现了的驾着七彩祥云远离尘世喧嚣,那些个未实现的又去了哪里呢?被所谓的寻梦人遗忘到某个角落,蒙上岁月的沉灰,又或许像泡沫一样在空中破碎飘散。不公平吗?太不公平了,为什么上苍不能给每个人以同等希望同等能量?为什么上苍不能让每个人都平分苦厄?如果上苍不能,那我为什么不能取而代之实现可能呢?天地为什么不能任我主宰呢?天下需要新的制度和变化了,世间并不需要这么多的芸芸众生,来衬托和见证那某几个人的成功和幸福。他们无需衬托任何人,他们只需见证他们自己。我要让所有人都不再怯懦,我要创造一个新的世界,一个所有人都能以梦为马驰骋远方的世界,慰梦碎之痛,养众人之梦。世界的重生也定当是梦的新生,我要颠覆的是旧世,我要成就的是旧梦重温、新梦重生。我要为这天,成就这可能。以梦造世,成就众生。何人能懂我呢?
一道光从上空劈来,银光乍现,一个身影出现,一双白嫩嫩的肥手熟稔地捻起一个兰花指,像一坨大的白玉菠菜穿着朴素却偏爱搔首弄姿。一头银发像是下满了霜,一身银衣绸缎,像是盖满了一身雪。
银衣诡异的笑,表情丰富,神秘兮兮,“你听见了么?那字字铿锵落地的声音多么动听!啧啧,不过,他太认真太当真了。”茅溪看了好久依然不知道他到底是男是女,稍稍回神,声音?什么声音?
银衣又笑了,仿佛洞悉他的心声,“嘿嘿,当然是心声咯!”
茅溪看他很无语,仙人之姿,却偏生猥琐之态。
银衣绕着他跳来跳去,活泼欢脱。茅溪问:“你是谁?”
银衣不理,卖萌嘟嘴:“师傅说*裸的形体是人们丑陋心灵的一块遮羞布,把布拿开,方可坦荡。”接着就要去扯茅溪的衣服,又恢复邪笑,转而又天真无邪的歪着头看他,红唇轻启,溢出活泼欢快的语调:“师傅说得是不是很有道理!”
茅溪挣扎,口中挤出声音,“穿着挺好~”银衣再次嘟嘴,展现孩童般天真的面容,手中的力气却不亚于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膀子,透着一种执著和认真。
茅溪灵光一闪,“既然你师傅说的这么有道理,你不脱实在对不起师傅的教训。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银衣听了,点了点头,茅溪有点开心,接下来却似乎有一盆冷水扑面而来,银衣说:“所以我已经脱了啊?你什么时候瞎的?嘿嘿”
茅溪惊,伸出手在眼前晃了晃,我怎么看不见?什么时候瞎的?刚刚吧!有点晕,身上陡然一片凉意,只见银衣掂了掂手中的衣服,露出得逞的笑容,嘿嘿,有些猥琐。“其实我可以用法术的,不过我更喜欢这样抢过来哦!嘿嘿!”
茅溪毛骨悚然,脱口而出:“脑子有病吧!你是疯子还是傻子?”
银衣不怒反笑,“哎!是你李某人太飘?还是我王某人太孬?一件衣服都护不住的人请不要和我讲话!”一脸傲娇。
茅溪吞了吞口水,怒气和屈辱哽在喉头,“不好意思我不姓李,希特玛雅王刚,我劝你善良!”忽而灵光又一闪,“你不孬不孬,那我问你,你师傅说的是不要形体,为什么就不要衣服了呢?”
银衣嘟嘴:“压缩一下句子成分就是形体是遮羞布,不要形体就是不要布啊!那不就不要衣服了么?”语气里充满了该死的稚气。
茅溪突然觉得这非常有道理,简直没毛病。看着银衣越发觉得他很不正常,诡异又神经,疯傻兼有,灵光再一闪,语气顿时软了几分,“嗯,你师傅这话说得是很有道理,呵呵,你师傅真是高人啊!你和你师傅之间荡气回肠不同寻常的故事,一定十分令人羡慕。上可感动日月,下可惊泣鬼神!你师傅一定特别伟大,特别喜欢你,特别宠你。你快把衣服还给我,万一被你师傅看见就不好了!”某人痛心疾首,请原谅我的软骨更生。
银衣仿佛看破了她拙劣的言辞和把戏好笑的看着他,充满了鄙夷,但不知为何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看了看四周,好像有所察觉,把衣服递给了他,不知想到什么嘴角莫名生出笑意,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似乎对什么感到颇为满意,然后迈着步伐径直走开,茅溪看着他的背影自行体会,然无解。
只见一个圆球从几米开外以一种饿狼扑食的速度飞了过来,茅溪条件反射的伸出手去接,然后等看清圆球的真容后,啊一声后立马扔走,再低头好生检查自己的手,手变黑了,手上还沾了几缕头发。那是一个蜷缩着身体的畸形婴儿,头像海浪退潮归于平静后留下的礁石一样的突出,脸上有紫藤萝颜色的血往四周滑落下来,像一场要下不下不得酣畅淋漓的蒙蒙细雨,像谁的优柔寡断?是谁的沿溯阻绝?脸上坑坑洼洼凹凹凸凸,是不平的山地,是绵延的起伏。浓密的头发像是有人故意用胶水牢牢粘在上面,用一根根黑线绑起,像夜一样漆黑,流动着黑色的流光异彩,是有人在上面染满了墨迹。
吓了一惊,看了看远处的一抹银色,一副得逞的笑容,笑容阴森森,嘴里像是露出了人的白骨,令人毛骨悚然。
一声暴喝如平地响雷般炸起,惊得人忍不住一抖。“茅溪,你干了什么?他是我哥!”风天若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手里拿着那个被他扔走的小婴,小婴闭上了那双满是可怖血丝的眼睛。
茅溪吓得不敢动了,风天若把身在远处的银衣揪了出来,咬牙切齿,“钨珠,把我哥从土里翻出来,真是辛苦你了!”
钨珠笑了笑,“什么你哥,你哥不是呆在你的身体里么?我的好哥哥~”
尾音尖细悠长,听的风天若鸡皮疙瘩掉一地,声音冰冷,“你越来越喜欢恶心人了!”钨珠翘起兰花指拿出一块绣着梅花的帕子放在鼻端轻嗅,指着风天若咯咯笑,两肩微微发颤,“你们才是最令人作呕的,哎~明明自己恶心的人总喜欢说别人恶心,恶心的不自知啊!哎~这世道啊就是这样,让钨珠我说什么好呢?”
风天若看着他的动作神态、眉目神情,看着他的癫狂,惋惜叹气,“钨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还是钨珠么?纵然岁月更迭沧海桑田,你也不该变,不能变,你不该是这样!”
钨珠闭上了眼睛,深深吸入一口气,一脸尽情放松享受的迷离,像是迷失在罂粟的香味里不愿清醒,良久,睫毛微动,像蝴蝶的翅膀轻轻颤动,他缓缓睁开双眼,吐出一口仿佛憋了太久的气,冷笑:“呵,钨珠是谁?是那个怂蛋么?是那是那个大声也不敢出一声的闷葫芦么?是那个总感觉矮人一截的矮子鬼么?还是那个骨子里低贱腐朽的懦夫?老风,抱歉,让你过去认识那么糟糕的我!”
钨珠以前是不会叫他老风的,风天若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加认真地看着他,“其实我一直很高兴认识你!”
钨珠翘起兰花指,抚弄眼角,风情万千,“老风,昨日之日不可留,我想变了,想挫去我这一身的软骨和怯懦。我突然发现人活着就像站在一个舞台上,让我好好表演吧!”
风天若皱眉,“我哥你在哪找的?”
“风天若,终于肯切入正题了?不再对我嘘寒问暖寒暄寒暄了?想问你哥啊?你早说嘛!要不要这么虚伪?我本来还打算告诉你的哎!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因为你成功地恶心到我了。虚伪小人你装什么冷艳高贵,装什么空谷幽兰的君子啊!”
风天若看着他,坦白答道:“起码我会装!”
钨珠看着他又在装出一副高雅的样子,兰花指微微向上抬起,轻点自己的额头,“哎呀,都怪我,怪我,我都忘了,我们的风先生多么会装啊!堪比那天生惹人疼爱的优伶啊!就是个给人摸给人上的命呢!”
“在哪里找到的?”风天若咆哮。
“恼羞成怒了呢!怎么办?这可有损你的君子风度呢?”
“说!”
“哎~这里好挖坟的还能有谁呢?你以为我会亲自去的么?我怕会脏了我这双如玉的手。”钨珠叹了一口气,看着他由他白皙的双手弯成的兰花指,弧度优美,似笑非笑,大步流星地走了,留下了一个昂首挺胸固执倔强的背影。
茅溪慢慢走到风天若的身边,小声说:“你知道我胆子小的哈!”风天若笑了笑,重重地说:“没事!”随后一道影在眼前闪过,手中一沉,咬牙切齿道:“你把我哥拿好了,要再摔着了,我就把你头给拧下来!”
茅溪心下一凉,抱紧怀里的婴儿。婴儿面上似乎露出了笑容。
风天若本来黑沉的脸色缓和了下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柔声道:“没吓到你吧!”茅溪摇摇头,怯怯地伸出其中一只手,漆黑一片,风天若握住他的手,眼里是一片蔚蓝的海洋,海风温柔的抚过,“没事,是墨水,回去洗洗就好了。”
“额,那个钨珠是什么人?”
“恶水之畔,恶水一滩,嗯~是个很厉害的恶水仙呢!不过现在恭喜他发展为最恶心的水仙了!”
“哦。”恶水闲吧?有病不在家呆着,出来乱晃啥?出来搞一些色情□□,还要不要纯洁了?恶水咸吧!口味这么重!
风天若和茅溪回到了阎府,将别之际,风天若叫茅溪去买一首尸,茅溪问:“何处可得?”风天若瞥他一眼:“鬼市一条街。”
刚才在外面为什么不买,现在回来叫我去买,故意的吧!折磨人呢!茅溪撇撇嘴:“话说鬼市一条街搁哪儿?”
风天若抱臂:“哎,我说你来这么多回了,咋对这儿还不熟呢?”
茅溪也抱臂,“我轮回来轮回去的,我哪不忙?”
风天若笑了笑,“你自个找找去吧!”
话落像一阵风一样的刮走了,携走了那个沉睡的小婴。
茅溪牙咬的咯吱响,“风天若,我劝你善良。”
风天若摆了摆袖子,卷起了几阵风,不一会儿功夫就到了鬼都盛京难得的一处僻静之地,一座梨树院落静立,穿过迷阵,只见门前倒了一块牌子,上书:让我们聊聊沧海。抹了抹上面的灰尘,真是不少啊!
进去一看,就看见云不羁横七竖八地躺在一张龙榻上,头发乱而不散。云不羁眼睛睁开,“妖风,你来了!”
风天若哼一声,“家兄的坟都给你挖了,能不来么?”
“天天忙着休养身子呢!哪有时间挖坟啊!”
风天若:“哎!你忙着生孩子啊!”
云不羁无语,“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云中一向都闲着发慌休养生息崇尚无为之道的,就知道瞎说,风若尘比你好多了!”
风天若笑了,“嘿嘿,那你不还是更喜欢我!”
云不羁摆摆手道:“妖风,恶不恶心啊!谁喜欢你啊!”
风天若笑了,“额,我是说,你更喜欢和我打交道,打交道。”
云不羁推他,“哎,你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嘛?套哪门子的近乎啊?走走,绝交绝交。”
风天若无语,这厮变得真够快的。语气软下几分,“我错了,错了!”
云不羁稍稍满意地点了点头,“嗯,错在哪里?”
风天若想了一会儿,“错在我不该兴师问罪,冤枉了你这个大好人。”
突然噗嗤一声笑抑制不住得从不远处传出来。云不羁脸严肃了起来,“北大,云中的公文批完了么?太闲,没事做是吧!走走,再去云中领一打过来。”远处的青花瓷瓶动了动表示不满。
风天若看着几千年未见的老友依然如昨不禁心生感慨,有些人啊,即使相隔千年,再见,亦能如昨日不曾分离的我们互相调侃,说笑谈乐,好像时间的船穿过莲花塘从未留下尾波痕迹。时间是个不努力的小三,它没有撬动我们的墙角。实乃三生有幸,万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