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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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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燕飞卿看着对面三人,头痛不已。
他虽然厌烦官场上的尔虞我诈,但现在才发现,面对头脑太过简单的人,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搅和了两天,金银寨最终还是拒绝招安。
第一次,他们的理由竟然是不能没有女人和酒。——好吧,这对他燕飞卿来说,不算什么很难的问题。
燕军治军严明,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纵然眼下急需金银寨八十好手的加入,他燕飞卿也不能置军纪于无地。但没有关系,兵来将挡,水来土淹。不用请示燕将军,他也知道给金银寨安排别的名目。
胤朝“玉连别骑”——如何?这名头可足够动人了吧?他亲眼看着秦七月的眼神一亮。于是缓缓地、略带得意地继续诱惑:不纳入正规燕军,享有特殊待遇,当然,也需要执行特殊任务。总之,是“玉连别骑”,只是暂寄管于燕军之下。
却见金银寨那虬须老大秦七月,兴奋喝道:“好!不过我们要叫玉连□□。”他心下盘算着,□□可是要比燕子听起来强多了。于是自觉占了个便宜,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那燕飞卿暗自好笑,表面却迎合道:“这也甚好,我可以和燕将军申请。待他上报朝廷之后,即可领旨封号。”
——到这份上,此事本应是皆大欢喜。谁知道隔了两天,双方一起讨论招安后的具体细节时,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什么?要老子听你的?”秦七月愤然站起身来,骂道,“呸!办不到。叫你们家燕昭出来说话!”
若是在安国将军燕昭手下,他也无话可说。可这燕飞卿连他也打不过,叫他秦七月如何能服?
燕飞卿脸上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秦寨主,燕元帅此刻正在胤朝边界,追击北武军。在下虽然只是三品武官,却得了元帅吩咐,这幽城的事儿,在下皆可便宜从事。秦寨主若是不服在下,自然也可耐心等得燕元帅回令。”
他心里早将秦七月骂了个狗血淋头,表面上却还恭谦客气的很。一旁的慕容白看了,虽然觉得好笑,却也依然佩服的紧。只是还未待他张口说话,那厢秦七月已然站起来,大喝一声:“那等他回来再说。阿白,黑子,咱们走。”
慕容白顺从地站起身来,也不去看黑哥暗自叫苦的模样。他本来就不甚希望被招安,索性由得秦七月胡来。且这燕军的临时府司虽然看守严密,但毕竟比不得军营有重兵把守。区区上百号精兵,又分散四处,倒确实拦不住金银寨的三个好手。
他们三个转身就走,这般任性无礼,倒真让燕飞卿措手不及,心里头一把火起,直想叫兵士们拿了弓箭,阻挡下来。但随即又想到毕竟是要依仗金银寨在边关的势力,若两败俱伤,总不是件好事。一念之间,竟眼睁睁看着那三人走出大厅。
正在这时,正门迎面却来了三辆马车。几个女眷正从马车上下来,缤纷绚丽,刹时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其中一个,一袭朴实的青裳,脂粉不着,行动举止却十分端庄沉稳。走在众人后面,连眼角也不曾瞄一眼金银寨三人。
秦七月一眼就看呆了。
眼见得这些人从侧边走过,他不假思索,几个跨步上前,一把抓住那青裳女子的手臂。
“寨主!”“大寨主!”慕容白和黑哥一时愣住,纷纷劝止。这可不是玉连山脚下的路人,想劫财想劫色都可以。要真得罪了燕军,剿杀起来,那金银寨也可以关门了。
却见那青裳女子不惊不惧,微微转头,抬眸看向秦七月。眼神平静而略带质询之意,并不开口。
此时燕飞卿早自大步流星,赶了过来,怒喝道:“大胆!”
秦七月完全不理会燕飞卿,只是看着那女子,咧嘴一笑,问道:“你是女夫子?”
他虽是问句,却没有多少要答案的意思,心里已然认定了青裳女子是女夫子。——很奇怪,他并没有接触过太多识字的人:慕容白是他见过最有学问的人了,却也是军武出身;当年金银寨也绑架过一个老夫子,没几天就死翘翘了。这个女子和慕容白、老夫子都不相象,但他就是一眼认定,她一定是读过许多许多书的。
——不是读过许多书,怎么会看起来这样斯文,又这样淡然平静?
所以他笑得更开怀,得意地重复一次:“你是女夫子。”
这回语气肯定,不容置疑。
黑哥和慕容白闻言,双双呻吟一声。山寨里谁不知道,秦七月年少时候被恶龙帮帮主刺激,自此许了一个愿望,将来非要娶一个女夫子为妻,以报被人嘲笑不识字之仇。
那青裳女子闻言却只是抬了抬眼睛,把手臂轻轻一挣,待秦七月放手后,方才淡淡应答:“不是。”
秦七月也不惊讶,只是追问道:“那你识字吗?”
那女子不知他卖什么关子,眉尖稍蹙,略点了点头。
秦七月笑开,兀自决定道:“那你就是女夫子了!——女夫子,你做我的压寨夫人吧!”
青裳女子一怔,怪异地看了他一眼后,转过身去,对燕飞卿略欠身,示意道:“飞将军,有劳了。”
言迄,便欲转身离去。
“别走!”秦七月一个跨步,拉住她的手臂,稍一使劲,便把她带入怀中。
随即一个翻身,险险避开燕飞卿迎来的长枪。
燕飞卿怒道:“秦七月,你真当我燕军无人么?”一个挥手,一队弓箭手便将长弓对准金银寨三人,把他们团团围住。
秦七月依然抱着青裳女子不肯放手,只是笑呵呵讨饶道:“那个……我看上这个女夫子了,你将她许配给我可好?”
燕飞卿冷笑道:“凭你也配?”
那青裳女子,即阿罗是何等样的人物,秦七月也不睁大眼睛看看!纵然他武功再好也不过是个草寇,更何况,还是个草包。倒敢痴心妄想起来了。
但秦七月听了这话,居然也不生气,只是低头看了看自己怀中的人儿:温温的,软软的,居然没被吓坏,只是抬起眸子冷静地看着他。秦七月看着她,只觉得满心欢喜,半天才舍得抬起头来看着燕飞卿,认真道:“我喜欢这个女夫子。——你要怎么样才肯将她许配给我?”
燕飞卿一愣。这秦七月自见面到今,一直是个暴躁脾气儿,这般认真恳求,倒真不知让他如何反应。
燕飞卿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倒是在秦七月怀中的阿罗,抬起头来看着秦七月,再一次冷冷纠正:“我不是什么女夫子。”
她既不惊慌,也不羞怯,语气甚为平静。
“你是!”秦七月肯定道,“你就是那天在军营里吹曲子的人。那小子说过,你会弹琴吹笛,还会写诗作画。”
阿罗蹙眉,瞥了燕飞卿一眼。
却原来是他乱说话惹出来的麻烦。
燕飞卿眉头一皱:那日里秦七月只看到阿罗的侧面,她又身着男装,秦七月究竟凭什么这么肯定?
但他也无心和秦七月讨论这话题,只是喝道:“放开她!”
秦七月挺直了腰身,大声道:“不放!”
燕飞卿转身看向慕容白,慕容白也只能苦笑。他家寨主看人别具一格,谁也不知他的规律。据说几年前,寨里也曾下到城里,掳掠了一个识字的女子回来,但人家秦七月一眼就否定掉了。而这次……慕容白看着秦七月怀中的女子,心下有些莫名的担忧。
——这姑娘看起来太过冷静。衣着简单,言谈举止中却隐隐透着一种清贵,且又是在燕军中随军的人物,燕飞卿对她的态度分明是谨慎……种种迹象看来,她恐怕不是秦七月能沾惹的。
慕容白叹道:“寨主,你先放开这位姑娘吧。”
秦七月闻言,反而把阿罗搂得更紧。他正要开口说话,怀中的阿罗却因为他控制不住力道,痛得呻吟出声。秦七月赶紧松开些,还未安抚她,燕飞卿已勃然大怒,喝道:“秦七月,你再不放手,就真是和燕军作对了!”
慕容白心下一惊:这姑娘究竟是何等人物,令燕飞卿这般小心,竟顾不得与金银寨的虚与委蛇?
眼见得情形不对,他赶紧走到秦七月身边,低声严肃道:“寨主,你先放手。——回头再想办法。”
金银寨可以和官府作对,但如何有实力和燕军作对来着?秦七月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这才不情愿地放手。看着燕飞卿将人拉了过去,还差点想伸手夺回。
燕飞卿见人已安全,这才脸色稍霁。正欲开口,秦七月却已截了他的话头,直截了当道:“姓燕的,你将她许配给我,我就投诚。”
燕飞卿当即想骂“荒谬”,不知为何,转念一想,却看向了阿罗,缓缓道:“你们投诚也罢,不投诚也罢,阿罗——阿罗姑娘的事,都不是我能做主的。”
秦七月也不笨,马上看向阿罗,问道:“那你肯跟我吗?”
阿罗这才认真地观察这个人:秦七月身材高大健硕,一脸虬胡,令他看起来颇为粗鲁——事实上他的性子也相当莽撞,莽撞而直接,所以浑身上下散发着骇人的生命力。
这样的男子,她几曾正眼瞧过一个?
阿罗嘴角泛起一抹自嘲的微笑,转首看向燕飞卿,问道:“他是金银寨的么?”
秦七月挺直了腰,不待燕飞卿回答,抢先大声道:“我就是金银寨寨主秦七月。”
阿罗转回头,看着他,微笑道,“我很想帮飞将军这个忙,但是……”
她冷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言下的轻视之意尽显。
慕容白皱眉。秦七月正要说话,却被他制止住,恭谨作礼道:“既然如此,此事容后再议。”
又转向燕飞卿,“飞将军,投诚之事,金银寨确有诚意。只是可否容我们回去再做商议,得个万全之策?”
幽城帅府本就拦不住他们三人,何况慕容白言语得理,燕飞卿也不好为难,只道一句“也罢”,便双双散场作别。
* * *
秦七月一行人走出帅府二里,慕容白忽然顿住,正色道:“寨主,这个姑娘我们招惹不起。”
秦七月看着他,问:“为什么?”
慕容白叹道:“看燕军对她的态度便可知,她不会是普通的人物。寨主,她摆明了对你无意,再招惹她,恐怕会有麻烦。”
一旁的黑哥,此刻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是啊,婆娘多的是,千万别找个带刺的。麻烦!”
秦七月先瞪了黑哥一眼,骂了一句:“没用的家伙!——带刺的婆娘才有劲。”
又转身看慕容白,正色道:“阿白,你给我听着。你是金银寨的三寨主。金银寨的规矩就是,没有什么不敢抢,也没有什么不敢杀!咱和他们那帮子官兵老爷们不一样——天塌下来,咱也要今天吃个够饱!”
他直视着慕容白,口气蛮横坚决:“这个婆娘,我要定了!”
慕容白直直看着他,忽然叹一口气,笑道,“刘伯说的对,你是寨主。寨主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干!”
秦七月一掌拍在慕容白肩上,大笑道:“这才是金银寨的汉子!够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