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座城的记忆坍塌时》沙少

2、种子

　　她自然是被救了。

　　但是那夜的雨冲刷掉了所有的证据。却冲刷不掉她蒙受的灾难。

　　这件事情就像是一颗钉子，重重的钉在了她人生的耻辱柱上。开始，她是觉得委屈，为什么是我，揪着自己的衣服，重重的捶着自己的胸口。

　　她乞求着不要将这件事通知她的家人。既是怕他们担心，第一次独自生活，就遭遇至此，今后父母铁定是要把自己牢牢锁在他们身边，再无半点自由。也是觉得自己这个样子无法面对他们，以前她有过不自信，但是没有过自卑。她现在自卑于自己这副不堪的躯体。

　　单位也将这件事保密下来，只有几个领导知道，也很是同情她。只告知同事她是生了一场大病，职位仍然保留着。

　　可是未见过世事纷扰如她，也最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从未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些许硬骨头。

　　她只对一人开口，吐露心思。

　　灰警官，是一个诚实稳重的中年人。是他最先发现了何欢。尽管后来警局有派女警官来陪同她，派心理疏导员来开导她，但她只对灰警官一人开口。

　　那天，黎明破晓之前，在人们还在梦中酣睡之际。值夜勤的灰警官发现了她。

　　她以为自己就要像个垃圾，被扔下不管不顾。却被灰警官一把抱起，她还拼命拍打搭救她性命之人的臂膀。只当所有人与她为敌。可终究在灰警官有力的臂弯中熟睡，甚至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来。

　　那之后，她发了一场死去活来的高烧，昏沉中，灰警官每天都来看她，向她汇报破案进度。

　　“证据都被雨水冲走了，在你身上找到的证据也与我们的数据库比对，没有发现匹配的嫌疑人......”

　　“根据你的描述，应该是周围的居民，在那条路上夜跑，不是惯犯。我们画了嫌疑人的肖像，在向市民悬赏通缉......”

　　“已经过去一周了，还没有线索。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

　　“现在已经一个月了，这个案子大概要归档押后了......”

　　她康复之后，每个月都有一次心理疏导课，灰警官是她的疏导员。

　　“我24了，可是我还没有过恋爱经验，我也觉得我不会爱人了，我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何欢双手捂着脸，似是痛苦。她以前从不在人前多表现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是现在常常情绪失控。

　　“我觉得我不恨那个人。”

　　但是说这句话时，她却眼露凶光，仿佛对那个人恨之入骨。

　　“我几乎夜夜从噩梦中醒来，梦的结尾都有那个人的背影，还有讽刺的冷笑。好像在嘲笑我脆弱的躯体不堪一击。”

　　灰警官温柔的看着她，眼神中不带一丝情绪，只温和的对她说，

　　“我虽然无法亲身经历，但每每看到你这样受伤的女孩子，我都觉得你们比我坚强。她们有的因为这件事厌弃自己，自暴自弃，把所有过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过分的轻贱了自己。而你，何欢，你比她们都要坚强，你是仇恨大过了一切，你不要被一时的冲动蒙蔽了双眼。我希望你能过得好。”

　　“但是灰警官，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我的肉里，如果我不把她拔出来，我是无法得到解脱的。”

　　“时间是流动的，凭一己之力无法驻足不前。你可以把这件事当作人生某个阶段的不幸，但它不是你一生的不幸。”

　　尽管每次何欢都觉得无法摆脱掉这件事，但和灰警官说说话后会好许多。

　　这天她从警局出来，发现手上提的带给灰警官的家乡特产还没有给他，就又折返回去。

　　于是，她遇见了一个人。

　　灰警官介绍说，这是李积耳，在大学当体育老师，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李积耳长得高大帅气，笑起来特别阳光明媚，一看就知道是受各个年龄阶段女性都欢迎的类型。

　　何欢和他握手，客气的笑了笑。尽管何欢心上有一片阴霾，但还是感受到了李积耳微笑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