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空册》一片桃花林

13、击空明兮溯流光

　　【1】

　　玄武观的馆主含辛茹苦，把大弟子培养成了头号镖师，把二弟子栽培成了天网的指挥使，让四弟子武举第一进了狼营。玄武观的所有人都已有所作为，师父却对三少侠的前程漠不关心，每天就让三少侠去烧水劈柴，或去玉门观抓药。

　　三少侠情场得意，功名场却郁郁不得志。四姑娘见之不忍，便偷偷找了玄武观的馆主，问三少侠的前程。

　　馆主心满意足地吃下一颗送上门的糖后，耐心地把四姑娘劝了回去。馆主告诉四姑娘，总有一天三少侠会成为天下第一刺客，名震江湖。但现在要耐住寂寞，静等时机。

　　四姑娘陪着三少侠等这个时机，等得三少侠的剑都结上了蛛网，等得三少侠都不再喜欢看太史公写的刺客列传。

　　三少侠怯怯地问四姑娘，如果真的等不到那个时机，四姑娘会不会后悔嫁给他。

　　四姑娘摇摇头扳着指头把历史上以命搏命的刺客数给三少侠听。四姑娘说人死不能复生，玉门观再妙手回春也医不活死人。所以四姑娘私心并不希望三少侠等到那个时机，如果三少侠可以在玄武观一辈子劈柴，一辈子来玉门观抓药，那多好呀。

　　四姑娘没有把她的小心思说给三少侠听，四姑娘不是一个自私的人，四姑娘明白实现抱负对三少侠的意义有多大，说起来他们幼时的结缘都还是因为那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刺客。她不想阻着他。

　　四姑娘不再满足给来客抓药，她悄悄跟馆主和师姐们学起了医术，以此绸缪，将来的一天她兴许可以把三少侠从死门关拉回来。

　　师姐劝四姑娘，与其寻找起死回生的方法，不如让三少侠打消当刺客的念头。去天网，去禁卫军，去押镖，去做什么都比当刺客来得安全。况且三少侠如此心悦你，你说什么他不听啊？

　　四姑娘再三考虑师姐的话，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同三少侠说。

　　【2】

　　眼见安平乐世，朝堂有贤君良臣，江湖有黑白两道制衡，武馆馆主说的时机似乎再也不会到来。春山楼却忽碰上了事端。

　　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带着一小队人马站在春山楼前，喊楼上的美人们下来喝酒唱曲。花魁夫人红颜大怒，冲下楼挡在门口，下令这帮人一个也不准接。

　　领头人飞扬跋扈地掐了花魁夫人的脖子，把人提至半空，笑嘻嘻地介绍自己是从漠上来的，身份显贵，美人还是识相一点好。

　　花魁夫人被掐得喘不过气，忽有一剑凌空而来，直硬生生把领头人的手臂削掉一片，领头人不禁惨叫一声松了手，大骂用剑人放冷剑，很是卑鄙。

　　使剑的姑娘手腕一转将剑背在身后，一撇嘴冷笑道:“同姑娘人家动手，你又有多磊落？”

　　领头人盛怒之极，将金灿灿的腰牌一亮说要进宫告御状。

　　拿剑的姑娘定睛一瞧举剑便要劈那腰牌，却被赶来的白道探花拦腰抱住。

　　“杀不得杀不得！”

　　“松手！你左手抱我我就剁你左手，右手抱我我就剁你右手！”

　　“剁不得剁不得！师父不能那么早守寡。”□□的榜眼壮着胆子空手把师父的剑夺了过来丢到地上，朝领头人吼道，“还不快滚？！”

　　领头人捂着血淋淋的手腕滚了。一滚滚进了宫中，跪在大殿上，高举着腰牌求陛下做主。

　　陛下听毕二话不说拔了尚方宝剑，从龙椅上走下来，举剑就要削那蛮人的头。

　　丞相拉住陛下的袖子，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说:“他手有免死金牌，君无戏言，不能这样杀。”

　　朝臣们纷纷跪下身附议，说这是蛮王的公子，杀不得。

　　陛下忍气吞声将剑收回鞘，颓然地挥挥手让臣子们退朝，另外吩咐了御医替这公子包扎包扎，给点赏钱打发，那蛮人乃心满意足而去。

　　待大殿退得空空荡荡只剩陛下与丞相时，陛下气急攻心地在殿上踱来踱去。

　　“爱卿啊，朕三岁时就见过这贼人一次。朕听太后说他进京时就骑马撞了孕妇，当年边疆战火四起，无力再同蛮人开战，先帝不能治他。这厮偏偏犯了死罪，先帝只好赐了他一块免死金牌。今他落到朕手里，居然还是不能杀他？”陛下一拍桌案怒道，“天道何在！”

　　丞相摇摇头:“谁说陛下不能杀他了？”

　　陛下错愕道:“不是爱卿说的吗？”

　　丞相微微一笑道:“臣说的是，不能这样杀。”

　　【3】

　　陛下派了一支人马护送犯了事的蛮王公子回漠上。蛮王公子大摇大摆地经过街巷时，江湖人士纷纷忍气吞声地怒目而视，义愤填膺窃窃私语之际却发现不见□□榜眼和三少侠的人影。

　　“天道无亲！天道无亲！”花魁夫人怅然若失地一杯一杯喝着酒，喃喃着说这么多年过去了，白道状元夫人的公道竟依旧讨不回来。说着说着竟哽咽不成语，哭得妆也花了。

　　在玉门观磨了一天药的四姑娘没等到三少侠来抓药。

　　四姑娘不动声色地放下药槌，从架子上搬了一壶药酒叩开了玄武观的门。

　　玄武观的馆主正在交代三少侠事宜，四姑娘走进去把三少侠的剑拿了过来，用药酒把剑擦得锃亮锃亮，映得月华愈彰。

　　四姑娘双手捧着剑递给了三少侠，悄悄地告诉他，不许死啊，受多重的伤我都能把你救回来。

　　三少侠笑盈盈地接过剑，亲了一下四姑娘的额头，一出玄武观，终以不顾。

　　【4】

　　三少侠在城门外三十里的地方截住了护送蛮王公子回漠北的人马。

　　蛮王公子毫无畏惧地看着来人，问身边的美人，猜猜这不要命的家伙能挨过几招？

　　身边的美人说了声不知道便跳下车，蛮王公子不甚满意这一回答，伸手想把那美人抓回来，后者却一个后仰很是轻松地避开了。

　　蛮王公子有些恼火地厉声问，这是何意啊？

　　美人将挂在腰上的小狐狸面具戴上，意味深长地一字一句道:“月黑风高杀人夜。”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三少侠走去。三少侠拔了剑，朗声朝那队人马喊道:“夜出关口有通敌之嫌，论罪当杀。在下奉丞相命讨贼，皇恩浩荡，手持免死金牌者，可免死罪。”

　　一时间护送蛮王公子的人马纷纷卸甲丢刃，将手里的牌子高高举起。

　　蛮王公子亦伸手去掏牌子，却怎么摸也摸不到，正万分焦急时，忽见刚才那美人笑嘻嘻地在暗淡的月光下举起了他的腰牌。

　　不听他解释不听他求饶，三少侠的剑游若蛟龙，破夜色而来，刹那间血溅黄沙，剑刃却依旧白净如霜。

　　遮月的乌云慢吞吞挪开，照在半梦半醒的花魁夫人手里的酒杯上。

　　白道状元递给她一块手帕说，莫哭啦。

　　花魁夫人用手帕擦了擦花掉的妆，听白道状元悠悠然道: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