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四.小兵 ...
-
我是一名小兵。
爹被抓服役死了，弟弟在那场饥荒里被拿去换回了米。
仅剩我和老娘相依为命，但她也因为对弟弟逐年加增的愧疚而在寒冬走了，走的很安详。
自此我无牵无挂，对什么都不太在意。
幸而一腔热血未冷，五年前投身军队。混到如今也算是个老兵油子了，毕竟和我一起来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跟着肖候时，没什么感触，他是个“候”吗，虽说也是西北守将，但他平日里沉迷享乐，又无战事，与我们没有太多接触。
而且肖候简直是色令智昏，据说痴迷于那个女人，消息传的很广，我们这些小兵也私下笑他。
不过他的正妻不是京城第一才女吗？果然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呢。
听说他在妻子孕时去打南蛮，连儿子都没看过几次，就来守西北，如此便不难理解了。
因为肖候和将军那张脸的缘故，我们一开始是对他有些看不起的。
毕竟他在我们看来只是毛都没长齐，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白脸，虽说打过几次胜仗，可都不是大战。
西营能和西北大营比吗？
他来的第二天清晨，召集全军。
大家站的懒洋洋的，眼神迷迷瞪瞪，明显还沉迷在昨夜的美梦里。
当然，也不乏是瞧不起这位‘小将军’，要给他给下马威，挫挫他的面子，让他从此对老人“恭敬”些。
将军环视这群人，皱了下眉头，却什么也没说，他清了清嗓，
我们心不在焉等着，都以为他要开始长篇大论的训.诫或是亲切的慰问肯求，总之便是要避免产生矛盾冲突。
可他只开口道：
“不服，来战!”
大家这才醒了，议论纷纷，抬眼看着这个说的不知真假，带三分挑衅意味的人。
我们盯着他看，他的表情严肃且认真，他的身体挺拔直立，不似玩笑，逐渐有人站了出来。
以己之长，来压他不知长短。
他全赢了，赢得漂亮，还赢得人舒心。
我也上去试了他一试，是个有真才实学的，也没落我太大面子，会做人。
我心服口服。
军心开始齐了，将军开始操练兵马，整顿军队，方法大家都没见过，累的新兵老兵都叫苦连天，成日喊爹骂娘的。
但我们都知道将军是跟着训的，甚至把自己训得更狠，不当人看的架势，倒也咬着牙坚持下来了。
成效是肉眼可见的，我们这群昔日得过且过的兵，被一点点地激励着，对将军愈发信服。
我能清清楚楚地看见，士气，起来了。
未过几日太平日子，变故突生，海州筹来的粮草在南疆边处被劫。
消息穿来，已过了五日，跑死了一匹马。
报信的在黄昏时到的，不知是急到失了智还是怎的，入军营就开始喊，大家忙将他扶到军医处，等待他的却不只是军医。
流言开始在军中传播，大家纷纷猜测是“她”的手笔，好在大家都很信任将军，等待着他的指令。
庆幸的是新皇立即指派新粮，日后是不用担心的。可眼下怎么办呢？
于是我前去找将军。
他正拿着舆图沉思，闪烁着的烛光斜斜打在他挺拔的侧颜，迷离的光影衬得那一双眼平静极了，就像最广袤的沙漠，狂风刮过，只让它变得平滑，更看不到一点痕迹。
将军一直是严肃的，持重的，他的背脊永远是挺直的，他的背影永远是坚定的。
他不像是个十六岁少年。
“禀告将军，粮草……”
话未说完，他先一抬手招我上前。
我注意到他的手骨肉匀称，却覆着厚厚一层老茧，那手正在图上移动着，缓缓点着后方四个城邦。
那些地方还没有被战乱波及，是比较安定富庶的。
他道：“句宁城胡家有大量陈粮，其家主胡雁早年曾参军，令黎军师前去……”
“另唤二、三、五营营长，去凌峰涯西开垦荒地……”
“命医师，饲马师……”
我见他一一指派，丝毫不乱，分明是早了解过时势的，而且肯定是深思熟虑了许久
我不由捡回了信心，转身，也去完成自己的任务了。
一月后，粮草平安到达，我们在将军的指挥下，也没遭受太大影响，敌军开始频频派将掠阵，后来气焰被打压下。
又一月，攻下雁荡，雁回二城。
在雁回，我注意到一个少年。
不是因为他那褴褛肮脏的衣服，在战乱的城邦，穿那样衣服的人太多了。
而是将军看他的眼神，
我看不懂那样的眼神。
不过，收复失地事务繁多 ，那样平凡的人也不值得将军耗费精力，将军只是给他安排了住所，我也就不太注意了。
谁又能料想到，料想到以后呢。
就在将军营帐旁。
在雁荡一役，将军受了伤。
箭伤。
夜间，精兵突袭匈奴。
我在他身侧，见到三点寒光，直冲面门，将军先拔出佩剑，斩断冲两边将士飞来的箭，又一歪头，让第三支箭落了空。
恰逢敌军背后偷袭，将军一个回马枪干净利落，但转身又有两支箭破空而来，很可惜，将军只躲开了一支。
另一只直中胸口。
我知道射箭的人是谁了，匈奴大将、箭术高手——赫拖。
他的箭，有毒。
这是在报复我们烧其粮草，斩其大将，对也是其亲弟。
呵。
将军带着伤痛打赢了这场仗，不过伤势变得触目惊心。
将军没死。
但伤的很重，军医说伤及心脉，回天乏力，只能在一边看护。我作为被救之人，在一旁站着，虽没多少用处，但也能递个水什么的。
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忽而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忽而显现出不正常的潮红，汗聚成小股流下，嘴唇干裂起皮，正喘着粗气。
他的胸脯一起一伏的，弧度并不安稳，我只能在一旁干看着。
为我一个小兵，值得吗？
将军以强烈的求生意志熬过了半夜。
然后他被一个游医救了。
是雁回城那个少年带来的游医。
那游医留下来成了军医，那少年也留下来了。
起初我们都把他当做小孩看待，
经过了两次小战役，我们改变了看法。
有一次，我军在前平后险的地形作战，敌军撤回，我们本要趁胜追击，那少年却阻止我们，提出先派出一支小队充做主力，做鱼饵钓鱼。
将军思考后同意了，那场战役我们胜利了。后来我才了解到那叫“挂”，易入难出。
从此少年开始成为非正式的军师。
又过三月，收郁关，平阳。
将军的内卫兵死了，我主动替补。
才知道他病的很重，远比表现出来的重得多。
他要求军医遮掩伤势，给他下很重的药，用起香料来遮掩血腥味，除大事大战外，愈发深入简出，常唤将领入营商讨战事，眉也锁的愈深，只在无人时。
平常人是看不出来了，但身边人留神还是可以察觉的。
那位不知底细的少年应该就察觉到了，这几日来的特别勤，一待就大半天。
将军仍是以我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并且每次都叫我出去，他们谈论的事情似乎不是他人可以知道的。
我只一日比一日担心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大钰的救命恩人。
将军面上无事。
他不能退一点。
否则整个大钰就退很多。
决战，五日后。
将军愈发不把自己当人用了。
一灯如豆过长夜，几番推演布局。
忽吐一口黑血，洒落地形图，他只用袖擦擦图，就又俯身看起来。
决战，今日。
将军赢了，我们赢了。
他获得了一个士兵的最高荣耀。
决战，七日前。
我们寻到了将军的银枪。
那个狗娘养的，无踪。
凭什么，凭什么连马革裹尸都做不到!
凭什么啊？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四.小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