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公子》沈剪灯

5、第五章

　　我一扬手中的材料，质问道：“为何不肯在价格上妥协，害销售团队失掉订单？”
　　年轻的价格经理嘴唇紧抿，面色通红，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突然门外喧嚣，一队人马闯进办公室，直奔这里而来，为首那人正是施凡。
　　他扫视一圈现场，面色不渝：“程经理，请不要打扰价格部门的决策。”
　　谁告的状，动作真快。
　　我目光绕过施凡，落在他身后的价格团队上，狠狠瞪一眼。
　　“销售团队业绩受到影响，诉求无门，我过问不得？”
　　“程经理”，施凡面色凝重，“你已经不是销售部一员，不要替不相干的人强出头。”
　　这是什么话。
　　我刚要开口，施凡三两步跨过来，不由分说抓住我的胳膊。
　　我不由愠怒：“施凡，你要干什么。”
　　施凡不予理会，径自将我拉离现场。我数度反抗，挣扎不过，场面一度十分丢人。
　　私人办公室的门在身后被大力关上。
　　我甩开他，气道：“真是反了反了。”
　　施凡眉头皱起：“小简，你有没有听过你每天在说些什么。”
　　我不知道。
　　我被你气到糊涂。
　　“小简，价格决策是公司最精密，最复杂的决策流程，需要众多因素纳入考量，不可以肆意妄为。”
　　我仍是生气：“但销售团队确实因此丢掉订单。”
　　施凡叹口气，伸手想拉我坐到沙发上。
　　我僵着身子不肯动。
　　施凡双手握住我肩膀，把我按进去，“那个客户的订单，本来就不属于程氏。”
　　我道：“此话怎讲。”
　　施凡缓缓地，“该客户曾连续数年向程氏询价，次次要价极低，但无一次下单。无非是想从程氏得到低价，去打压主要供货商，倒逼他们降价。程氏只是夹在中间被客户利用，无论如何拿不到订单。价格经理通晓缘由，才拒绝在定价上提供支持。”
　　我不解道：“既然如此，为何销售经理震怒？想必他们也知道希望渺茫。”
　　施凡叹道：“销售部门和价格部门本就存在利益冲突，双方积怨已久，这次不过寻了个缘由发泄怒气罢了。”眸光闪烁，看过来，“小简，程氏盘根错节，水深不可测，不要被人利用了。”
　　我扯扯嘴角，干涩地：“施总经理教导得是。”
　　他伸手来抚我前额头发，被我躲开。
　　“施总经理为程氏效劳多年，自然对各党羽了然于心。”
　　施凡轻笑一下，“整个程氏各部门利益捆绑在一处，只要对外一致，尽心御敌，其他也无法过分苛求。”
　　我也笑，打量他，若有所思：“施总经理沥胆濯肝，一片丹心，想必不会做出对程氏不利的事情。”
　　施凡一顿，“小简，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凉凉地：“夸你的意思。”
　　“这倒提醒了我”，施凡道，“后天有部门会议，讨论近期几个失败案例，你来听一下。”
　　我故作惊喜：“难得施总经理肯让我见见世面。”
　　他拿指头戳我脑袋，“是让你长长脑子。”

　　从私人办公室出来，外面仍聚集着一群窃窃私语的员工，不时有鄙夷眼神朝这边抛来。
　　我不过区区一个客户经理，只因父亲是程氏总裁，底下人才毕恭毕敬。若不是这道身份加持，早已血溅当场。
　　出了程氏大楼，司机早已等在外面，见我到来立即俯身拉开车门。
　　我跨坐进去，道：“去之前订下的餐厅。”
　　下了车，熟门熟路进入，跟随侍应生到一处僻静的包间。
　　甫一打开门，就见里面一个年轻的男孩拼命招手。
　　二十出头的年纪，尚未褪去青涩，却着一身刻板格子西装，见我到来瞳孔闪亮，直呼：“快来快来，等死我了！”
　　我拉开椅子，笑道：“谁叫你不先点菜。”
　　对方眼睛瞪得圆滚滚，仿佛一头幼熊：“你嘴那么刁，菜品不如意又要怪我。”
　　不不不，这你所有不知。
　　我近来吃得猪狗不如，只要有肉，哪怕清水煮的也不会抱怨。
　　少年眸光闪闪，欢欣道：“来一盅清炖狮子头，还要杭椒鱼，龙井虾仁，荷叶糯米鸡，桂花年糕。”从菜单上抬起头，“够吗？”
　　我道：“再来一盘脆皮烤鸭，给我打包带走。”
　　少年怪叫：“程简，你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饿死鬼投胎？”
　　我瞪他：“我要带回公司，藏在咖啡室冰箱里，趁人不备偷偷吃。”
　　“不是吧”，少年惊诧，“堂堂程家少爷，程氏企业未来掌门，过得竟这样凄惨。”压低声音，试探地，“可是下面人企图夺权篡位，挟天子以令诸侯？”
　　我斜眼瞧他，“你电视剧看多了。”
　　菜品一道道送上桌，我不与他计较，拿筷子开吃。最近过得太惨，现在尝什么都觉得是人间美味。
　　少年止不住笑，边捂嘴边道：“程氏谁虐待你，说与我听，我替你出头。”
　　“可不敢劳齐少爷大驾”，我放一块鱼肉进嘴里，“不怕齐老爷子撕了我的皮。”
　　齐家老爷子中年方得一子，生得白白净净，取名齐笙，自幼捧在手心养大，要什么给什么，恨不能揽月摘星，舍不得受丝毫委屈。又兴致勃勃四处征战凯疆拓地，指望独子将来继承家业，他可以从容身退，过过品茶观鸟的退休生活。
　　谁料齐笙对经商丝毫不感兴趣，死活不肯学管理，只想读英语言文学，去大不列颠追随莎士比亚。齐家老爷子捶胸顿足，悔不当初，但拗不过孩子，忍痛应允。
　　好容易熬到齐笙大学毕业，以为终得团聚，没预料齐笙还想继续读硕。这下齐老爷子终于忍无可忍，一日之内十二道金牌把儿子召回国内。
　　齐笙还是孩子心性，不愿受束缚，又不得不接管齐氏部分家业，整日长吁短叹。所幸他家老爷子身体康健，一时半儿不会退位，又舍不得自家孩子受苦，稍不得替儿子悉心打点江山。
　　我放下筷子，打量齐笙粉雕玉琢的侧脸。
　　他伸手去抓桂花年糕，吃完又忍不住吃手指，一团孩子脾气。末了长叹：“我这辈子也戒不掉甜食。”
　　我哈哈大笑。
　　侍应生打包好脆皮烤鸭，我小心翼翼接过纸袋。
　　齐笙圆溜溜眼睛看过来，有些感慨地：“程氏二少爷，也是生活不易。”
　　似乎想起什么，道：“你们那个姓施的总经理，倒真有些手段，有下属若此，叫人生羡。”
　　别别别，这个姓施的够我喝一壶的。
　　我撇撇嘴，“我把他送给你，可好？”
　　齐笙完全没听我在说什么，继续道：“还有一个姓肖的，也是个玲珑人物。”
　　我挑眉：“我把他二人打包送给齐氏，齐少爷务必接收。”
　　齐笙摆摆手，“我可无福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