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二公子》沈剪灯

2、第二章

　　我把手中的竞标计划书翻得哗啦响，不满地：“尽是低端型号的产品配置，为何不用今年研发的新品？”
　　年轻的销售代表被问住，一时无法作答。
　　施凡不由皱眉：“程经理，造纸行业不是你擅长的领域，请不要质疑销售团队的专业判断。”
　　我面无表情，“我没有质疑，只是提出问题。”
　　这里为何会这样，那里为何会那样。
　　年轻的销售代表手足无措，大概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内部会议遇上如此难缠的角色，偷偷用眼神向施凡求救。
　　施凡不动声色将竞标书从我手中抽走，声音冷淡：“程经理，这不是你发言的场合，我只让你来旁听。”
　　“哦？”我挑眉，“程氏的方案决策，我还需要你的允许才能过问？”
　　周围几个会议参与人员明显感受到低气压，默默挪开距离。
　　施凡沉下声：“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椅子转过半圈，打量他略微不快的侧脸，好笑道：“那敢问施总经理是什么意思？程某不才，还请您明示。”
　　施凡在众人的注视下脸色越来越黑，终于忍无可忍，把我请出会议室。

　　门外众目睽睽，一双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
　　私人办公室的门被重重打开，又重重关上。
　　我将手腕从他手中抽离，揉揉被捏疼的关节。
　　施凡开口：“小简。”
　　我抬手止住他，从架上取一份报纸，把自己的身体扔进沙发里。不管这个人说什么，此刻都没有兴趣听。
　　施凡低声叹气，在沙发另一端坐下：“在对行业和市场充分了解前，请不要发表任何意见。”
　　我放下报纸，直视他的双眼。
　　施凡缓缓道：“机型配置要考虑客户预算，市场定位，竞争对手方案，如何取舍，是平衡的艺术。”顿了顿，“配置产品的出发点是客户实际需求，不是越新越好。”
　　我仍旧冷眼看他。
　　施凡不予理会，“过于高端的产品超出客户所需，大部分功能闲置，在竞标时只会拉高报价，给对手公司可乘之机。”
　　我扯起嘴角勉强给个笑容：“施总经理高瞻远瞩，渊图远算，算无遗策，是程某欠考量。”
　　施凡眉头蹙起：“小简，你不要这样。”
　　我咋舌。
　　我尚未指责你，你倒先来指责我。
　　真是反了反了。
　　桌上电话铃声骤然响起，打破尴尬的局面。
　　施凡起身按下通话键，那头传来助理的声音：“施总，程经理订的午餐已经送达前台，是否给您二位拿进来？”
　　施凡略微一顿，回应：“好。”
　　不多时有人敲门，也不入内，只从门缝中伸手递入几个纸袋。
　　我立即从沙发上弹起身，三两步走到门口，高高兴兴接过。
　　施凡瞥一眼包装，脸色顿变：“小简，这是什么？”
　　“施总经理只出入高档餐厅，没见过此物也是常理”，我差点大笑，“这个牌子叫肯德基。”
　　施凡不高兴地：“我让你少吃垃圾食品，怎么还叫这种外卖。”
　　我不予理会，把纸袋放在茶几上，一一撕开，取出鸡翅鸡块辣堡可乐，摆开朵颐的阵仗。
　　施凡一把跨过来拽住我的手，沉声地：“不许吃。”
　　我垮下脸：“你不要逼人太甚。”
　　施凡道：“我替你的健康着想。”
　　你没有，你要把我气出心脏病。
　　“小简，我劝你适可而止。”
　　“施凡，这话应该我对你说。”
　　为何施凡总在这种非原则性问题上纠缠不休？真是烦死，只想即刻开除此人，让我安安静静吃点东西。
　　最终他松开我的手腕，长叹一声：“小简，下不为例。”
　　口气听得我想翻白眼。
　　施凡在茶几旁坐下，打量我极为不雅的吃相，谆谆道：“你父亲去国外养病前，交代我照顾你周全，希望你尽快熟悉程氏业务，早日独当一面。”
　　顿了顿，“所以才带你出席内部会议，把你介绍给各部门，将来接手程氏，阻力也小些。”
　　言辞切切。
　　我的眼神仿佛看到鬼：这个人好可怕，他是不是还要当场背诵出师表。
　　施凡道：“小简，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含着鸡骨头，犹豫要不要吐出来。此人睁眼说瞎话功夫一流，明知道我连大学都没读过，勉勉强强拿到高中文凭。
　　施凡仿佛看穿我，笑了下：“你在市场部也呆了不少时日，我跟人事谈好，近期把你调到财务部门，好了解程氏资金运作。”
　　我不大情愿地：“那我目前负责的几个客户怎么办。”
　　施凡故作惊讶：“难道你已经有所突破，就要拿下订单了？如此喜讯，我怎么没有听说。”
　　我干笑两声：“施总经理真是幽默。”

　　在施凡的关照下，人事部行动迅速，不出数日就已为我办好转职。
　　我拿着新做好的门禁卡，去财务部门报道。
　　施凡已经等在办公室，见我到来立即一把拉过去，“程经理，我来替你介绍，这位是公司财务总监，肖文宇。”
　　“肖总监”，我把手伸过去，“幸会幸会。”
　　肖文宇也伸手，笑声清亮：“久闻程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气度不凡。”
　　我也笑：“肖总监青年才俊，业界翘楚，程某自愧弗如。”应和两句，想把手抽回，一下竟没能抽动。
　　我心内冷笑，原来不是个软柿子。
　　肖文宇面上温温和和，一脸人畜无害，手掌却越收越紧。
　　我被捏得生疼，还得维持笑容，嘴角隐约要抽搐。
　　施凡丝毫没觉察，拍拍我的肩：“文宇入行十数年，上上下下有口皆碑，对程氏资金规划，财务运作也极了解，跟着他好好学。”
　　又对肖文宇：“我就把程经理交给你了。”
　　肖文宇道：“施总放心，肖某定当毫无保留，倾囊相授。”
　　施凡点点头，转身离去。
　　那道身影甫一消失在门外，我顿时敛了笑容，甩开肖文宇的手掌。
　　他也不生气，慢悠悠道：“听闻程氏二少爷在公司各个部门轮岗已久，还在想什么时候会转到我们这里来。”
　　我尴尬笑两声，想必各部门都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又不敢得罪施凡。
　　肖文宇在皮椅上坐下，笑意盈盈：“程简，你在我们财务部很有名。”
　　“哦？”我干笑两声，“不敢当，不敢当。”
　　“程经理何必谦虚”，肖文宇耸眉，“平日没少让负责报销的小姑娘难堪。”
　　“……”
　　“怎么”，他笑，“手底下人受委屈，真当我不计较？”语调温和，然而眸光陡然锐利，直射而来。
　　真要命。
　　这个姓肖的怎么看也不像好惹的角色。
　　“不过施凡既然把你交给我”，他语气缓了缓，“我少不得悉心教导，从今开始你跟着我。”
　　“……肖总监日理万机，程某怎敢劳您大驾”，目光左右乱觑，思索如何逃离此处，“将程某交与下面部门经理就好。”
　　“那怎么行”，肖文宇语气惊讶，“程二少爷可是程氏少东家，程氏企业未来掌门，岂可如此怠慢。肖某责无旁贷，理应亲自授业解惑。”
　　……
　　我平日作孽太多，终于掉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