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真》李某欧

1、第 1 章

　　“接下来我将会给大家看一组图片；这是世界著名的盐湖——乌尤尼盐湖，以湖面能够呈现镜像而出名……”
　　讲台上的那个张口就滔滔不绝的人，西装上别着的名牌上刻了两个正楷：袁至。翻看他的简历，还能了解到他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心理医生。这位青年才俊除了拥有让人羡慕的学历，还有一张英俊潇洒的脸庞。虽然他胡子拉碴，而且头发长度都可以扎辫子了，但是他个人以为这丝毫不会影响他的美貌。
　　果然，优秀是不用刻意修饰的。
　　他的讲座一结束，台下就响起热烈的掌声，许多女同学还在下面躁动，想要上来合个影。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授走上来，激动地握住袁至的手：“袁至呐，老师我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有型，这么风度翩翩啊！”
　　“哐！”
　　一声巨响，袁至从床上滚到了地下。
　　“我特么……哪个搅乱老子的美梦？”
　　眼前站着个高瘦精干的老女人，嘴上掉根香烟一脸不屑看着他：“干你娘啦死老狗？你他妈天天不交房租还有理啦？楼上那婊子接客都开张了你他妈还在这儿装死？”
　　……袁至忍气吞声地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挤出一脸灿烂的笑容：“朱大婶，我这不是刚刚失业呢么，等我找到工作……”
　　“找你妈啊！你他妈混吃等死小半年了吧，要不是看在你那死鬼老子的份上，老娘让你喝西北风去！滚！别挡着老娘拿东西！”
　　袁至立马让到一边。他从梦里醒来，然后发现自己住的是地下室，不仅只有一张床，而且还有老鼠蟑螂作伴——第一次见到可把他吓一跳。
　　而这就是年不过三十的袁至的生活现状，总结起来就是：惨不忍睹。
　　袁至从床上拿起外套，郁闷地套在身上就出去了。外面太阳过于刺眼，一下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让他非常不舒服。
　　袁至在水池旁边刷牙洗脸完毕，抹了抹脸上的水。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是安谨之打来的。
　　安谨之是他认识的朋友。
　　“喂？”
　　“你好啊，袁至。”安谨之懒懒地说，这种懒散的说话方式一直是她的标志。“找到工作了吗？”
　　“没有。”
　　“哦……那你昨天给我打电话了？什么事？”
　　“我和你说个事。”袁至深吸一口气。“你也许不相信……我觉得我可能有抑郁症……你相信吗？”
　　“嗯，我信。”语气很真实。
　　就像是堵在胸口的气突然消失了，袁至感到如释重负：“怎么办？我是不是该去看医生……”
　　“我知道了。”安谨之慢慢地说。“我正好认识一个医生，可以帮到你。这样，你今天没有事做吧？到我家里来谈？”
　　“好，好。”
　　一个小时后，袁至出现在安谨之家的楼下。有个男子从楼道里出来，看见袁至，上前询问道：“您是袁至先生？”
　　“是，您是……”袁至不记得见过这男人。“谨之让我下来接您，请跟我上楼。”
　　大概知道是谁了。这男人叫轩哲，听说是安谨之男友。看上去很能打。
　　安谨之家是公寓房，面积不大，但是两个人住很足够了。袁至进门时特意注意了自己不要弄脏人家的房间。
　　“呦来啦袁至？你在沙发上坐吧。阿哲你快来，这只鸡我搞不定。”
　　安谨之走过来坐下，笑眯眯看着袁至：“袁大爷，你觉得自己抑郁症多久了？让我猜一猜，你大概从半年前辞去工作就开始了吧？”
　　袁至苦笑：“你这么关心我，轩哲先生不会说什么吗？”
　　“我知道你闲了很久，我觉得啊，你是时候重新出山了。”
　　“不是说给我介绍医生？怎么现在还要来管我的工作？”
　　“两个不冲突嘛。你的医生我给你安排好了，下午就带你过去。你放心，我不给你介绍事业单位，只是我最近遇到一些棘手的事，想让你帮个忙。”这时候轩哲端来两杯茶，平放在桌上：“安谨之，你今天上午喝了几杯水？”
　　“现在就喝，现在就喝……”安谨之仰头猛灌一大口茶。
　　“我不想接你的活。我没兴趣。”袁至安静地说。
　　“有一个姑娘，现在是大学学生。一个月前她自杀了，没有人知道原因。她的父母不同意警方给出的结论，通过某些渠道找到我，想让我查出女儿的死因。”
　　“哦。那么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想把这个交给我？”
　　“袁至，我觉得你会喜欢这个工作的。”安谨之脸上的微笑始终没有变过。袁至没有吭声，他从内心不拒绝这个想法，但是懒散久了，习惯让他拒绝。
　　“你的直觉，基本上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准确的。”
　　“谢谢夸奖。”安谨之点点头。“袁至，你是个人才，只不过现在看不出来。你把自己给锁死了，藏在他们后面，试图让他们保护你——对了，现在和我说话的是袁至本人，还是他哥哥姐姐或者朋友？”
　　“是我本人，他们都没出现。”
　　“那就好，正好袁至你可以顺便去问问自己人格分裂的事——当然你不去也没有关系。”
　　好像这就说定了？他可还没答应安谨之？
　　“加油干，袁大爷。”安谨之跷着二郎腿，惬意地倒在沙发上。“这个还蛮重要。你有什么要求，就对我说，钱的问题不用你考虑。”
　　“嚯，你这就给我内定了，你不怕我搞砸。”
　　“如果你委托了人某件事，你就应该绝对相信他的能力，这是我的原则。”
　　喔，那很好。袁至觉得，至少和安谨之说话，他觉得很自然。
　　“谨之，过来吃饭。”轩哲突然冒出来。
　　“留下来吃个饭吧。”
　　“哦。”
　　下午安谨之有事，是轩哲把他送到诊所的。他预约的医生姓陈，是个漂亮女人，看着也很年轻。她的声音很温柔：“您好，我是陈瑶。您就是袁至先生吧？”
　　“陈医生你好。”
　　“请不用客气，把这里当家就好。您能够主动来咨询我们，真的是很不容易了。很多人都不能正视自己有抑郁症的事实，其实这并不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
　　“我……我只是觉得自己有可能……我不确定。”
　　“您不用担心，我们会负责判断的。”陈瑶很有耐心。“能和我说说，您为什么觉得自己可能有抑郁症？”
　　“我有……我有很多不同的面，我是说，我有人格分裂。”
　　陈瑶看起来很惊讶。“您是说真的吗，您有不同的人格……是专业鉴定的吗？”
　　“是的，是的——那个病叫什么——人格身份识别障碍，好像是这个。”
　　“那真是——不多见！我当医生这么久，这种案例也有见过，您别担心。我们所说的人格分裂，一般是由于个人经历造成的，这不是您的错，所以请您不要因此而感到自卑。”
　　“我知道，接受自己——对吧。只不过我觉得抑郁不只是因为这个……我之前遇到了很多事，几乎毁了我的一生……”
　　袁至说到一半说不下去了，他没有办法面对接下来要说到的内容。
　　“如果您觉得现在不能说出来，我们不强求的。”
　　“……好的，谢谢。”
　　正说着，房间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位不速之客闯了进来。那是一个打扮很庄重的女人，只是全身穿黑，脸上化了厚厚一层妆。她毫不客气地说：“陈医生，我是预约的病人——”
　　“预约时间还没到，前面的人还没有结束，请您不要突然闯进来！”
　　女人被冲了一下，大概是之前没人用这种语气说过她，使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时门口出现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男性，身材瘦瘦高高的，皮肤白皙而气质儒雅，鼻梁上架着的金丝圆框眼镜平添几分书生气息，笔挺的西装让人有一种禁欲的错觉——
　　那是袁至第一眼眼中谭方休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