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殉道》青执为枳

10、10

　　现场与两年前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在警队封锁下现场保护地很好。阿霖带了手套一步一步摸索，他不知道自己具体要找什么，不过凡存在的，必留下证据，查案方向变了，只要仔细找肯定是有的。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高照、阳光明媚，其实大晴天也不适合查案，太热了，很容易分散注意力。

　　过多的汗水从额上滴下来很可能会落进眼睛里，头晕晕沉沉也会影响判断力。师兄笑骂他是少爷身子下人命，阿霖能言善辩，很快给自己台阶下：“做警察本来就是为人民服务。”

　　师兄说：“我看下一次去大陆进修的任务可以交给你了。”

　　阿霖笑一声，在屋内一片安静中忽然自自己的笑声下还感觉到了什么。这是一种警察的直觉，阿霖后背的汗毛瞬间立起来。

　　他取枪转身，同时给自己找了掩体。

　　身后是一堵墙，通往另一个封闭房间。阿霖指着那堵墙，墙后有人。

　　“香港警察，墙后的人双手举过头顶慢慢出来！”

　　没动静。阿霖放缓呼吸，举着的枪也没落下，一直稳稳地指着前面。

　　过了半响，墙后传来一声低笑，一个声音说：“阿霖。”

　　声音很熟悉，阿霖听了很多年，亦如师兄手上的婚戒那样熟悉。

　　一个人举着双手从墙后面露出身。

　　阿霖不由自主地站直身子，他甚至把致命点也自掩体后露了出来。“师兄？”

　　对面的人在警队人称华仔，下属们叫他刘Sir，阿霖叫他师兄，从警校第一年叫到现在的NB督察。

　　阿霖的枪口抖了几下，持枪的手抖源自于他全身都在抖。“师兄？师兄！”

　　师兄笑一下，他看起来憔悴不少，可依旧是当年风华正茂的样子，“我没死。”

　　他这句话就好像是验证了阿霖一直萦绕在脑海却始终不敢去细想的推断。阿霖的枪口只是抖了两下，就又恢复平稳，他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再次睁眼已经带了质问：“这些年你在哪里？”

　　落入毒贩手中不可能全身而退，那枚婚戒不可能无端出现在现场，抓进赤柱监狱已经死了的毒贩和两年前、五年前的那些人是同一伙，阿靓、师兄、他，三条线都串了起来。

　　“原来你真的……为了报仇什么都干得出来？”

　　师兄在阿靓龛位前说要报仇的话，阿霖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他的神态、动作、表情、语气……

　　刻骨深仇。

　　“师兄，你疯了。如果阿靓知道你为了她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甚至还有你的同仁，你觉得她会瞑目吗！”

　　师兄坦荡荡站在阿霖的枪口之下，语气也很平淡：“阿霖，你很出色，不过你的推断都是错的，我不是鬼。”

　　阿霖从不怕犯错，没有错误就没有进步，这一次他也希望如此，自己是错的，一惯做正确事的师兄也依旧是对的，“如果你不是鬼，那你为什么不回警队？”

　　“我不是鬼，有人是。”师兄单手插着兜，仿佛还是阿霖面前那个不可一世的师兄，他指引着阿霖：“你已经有答案了。”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

　　“警察成黑警无非两种原因，一为权，二为钱，姓梁的两种都占。”师兄回答，看着阿霖好似在循循劝导。

　　阿霖垂下眼避开师兄的视线，恰逢手机在兜里震动一下。来时为了防止分心，他习惯性地设置了静音，不过又怕有什么紧急事件打不通电话，才给信息设置了震动。

　　就算在如此情景之下，阿霖还是选择下意识相信师兄，他分了心自兜中掏出手机看一眼，上面有近十个来自荣仔的未接电话，现在是一条信息：梁Sir去了档案室调了戒指，我被打晕了。现在梁Sir不知所踪。

　　眼前有一个黑影蓦地出现，阿霖心下一惊，反应过来连忙接住朝脸打来的一拳，可惜反应还是慢一步，接了拳，枪却被卸。

　　这下轮到师兄拿枪指着他。阿霖没有举手，立在枪下给荣仔做指示，末尾附句：“派人过来。”

　　隔了半步，加上阿霖有意把屏幕直立，师兄没看见他在上面写了什么，他看起来也不想知道。

　　阿霖把手机塞回兜里，掀了眼皮冷冷地瞧师兄：“你现在跟梁Sir又有什么区别？”

　　“梁Sir？”师兄讽刺地笑一声，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杀了阿靓，把我出卖给毒贩，我手下的人连遗体都找不到，他把我害成现在这样，他还配叫Sir？”

　　“你说的，阿靓是被毒贩报复……”

　　“来报复的毒贩是他的人！我抓的也是他的人！阿霖你懂不懂？姓梁的是黑警，早就是了！我抓了他的人，阿靓死，我碰到他的利益，我死！现在你见到我了，你也活不了！”

　　听见师兄的话，阿霖反倒冷静了一点，他是警察，本来就是高危职业，早就有了牺牲的准备。梁Sir是黑警被师兄亲口证实，现在他想问的也就只剩下一句：“师兄，我捡到婚戒的那天，你是不是在现场？”

　　那天在现场没抓到大鱼，阿霖怀疑警队有人泄露情报，只是还没着手调查就被婚戒引出来的一连串事搞地焦头烂额。

　　“我早你们一步先离开。婚戒是匆忙中不小心掉的。”

　　阿霖笑了笑，“我以为是你故意留下的。”

　　师兄深深地看一眼阿霖，“如果是，你就活不到今天了。”

　　阿霖顺着他的视线看回去，头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多年好像已经习惯了独当一面，他毫不畏惧地说：“师兄，回头吧。”

　　话出口的一瞬间阿霖也动，他的近身格斗当年在警校拿第一，后来又被师兄教导，在警队已经数一数二。阿霖有自知之明，他当年处处不如师兄，什么都被师兄压一头，师兄说他还年轻，还有的学。

　　他的拳挥出去就做好了收不回来的准备，他打不过师兄，何况师兄还拿着枪。

　　可是即使有这自知之明，阿霖还是下意识地去拦了。他是个警察，警察怎么能怕死？

　　师兄防着他的招，低声警告他：“阿霖我不想杀你，我今天来是因为我落了东西，你放我走，我不会再出现在香港。”

　　阿霖不吭声，只是一个劲的攻击，他原先以为自己打不过师兄，可是现在已经过了十几招。

　　师兄在不知道哪个温柔乡中醉生梦死两年，已经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师兄了。

　　唯独阿霖还是那个阿霖，一直记得自己要做个好警察，赤柱监狱里有四分之一毒贩被他亲手送进去。

　　师兄猛地踢过来，阿霖用胳膊防着卸了大部分力，自己却还是被惯性狠狠地甩出窗外。他该庆幸这是一楼，摔下去也死不了。

　　师兄从窗口跳下来，阿霖拼着一口气撞向他，枪自师兄手里脱落，阿霖摇摇晃晃站起来扑上去捡枪，半跪着顺势把枪口往上送，抬头碰见另一张枪口。

　　师兄带了枪，他当然带了。

　　师兄说：“阿霖，游戏到此为止，你该回警队了。”

　　“该去的人是你。”阿霖咬着牙，“师兄，回头吧！”

　　“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你以为警队只有姓梁的一个是鬼吗！如果没有高层勾结，下面的又哪里来的情报？香港警察已经烂透了！”

　　阿霖的声音低下来，他轻声问：“师兄，那我呢？”

　　师兄看着他，好像是多年前他站在警校礼堂的讲台上看着坐在底下的阿霖，他说：“阿霖，你是个好警察。”

　　阿霖笑，嘴角往边上划了划，他不知道他现在的笑叫苦笑，“师兄，跟我回去吧，是你说我们要做个好警察的。”

　　师兄摇头，慢慢地往后退两步，“我不可能再回去。阿霖你也不必拖延时间，今天就到这里，我不想看着你死。”

　　“那你也知道我不可能放你走！”阿霖说着身子前压，眼角却忽然看见另一个身影，他慌乱举枪冲向师兄推开他。

　　枪声响了三下。多出来的那一枪是从哪里来的？师兄朝着枪声那边去看，他的身后不远处倒了一个人，梁Sir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他想杀自己，枪口都还是热的，可是现在他中了一枪，伤口不在要害处。

　　师兄补了枪，把自己枪里所有子弹都打在那个混蛋身上。阿靓、他自己、从前跟着他却被梁Sir出卖的那些NB兄弟们……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还给梁Sir。

　　可是另外两枪在谁身上？

　　师兄缓缓低下头，自己身上没有伤口，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慌乱地回过头去看阿霖。

　　阿霖捂着胸口，身子摇摇欲坠。一共三枪，师兄看见阿霖拔枪，下意识地开了枪，梁Sir要杀他，子弹被阿霖挡了，阿霖举枪瞄准的是梁Sir，从来都不是自己。

　　警察开枪不杀人，香港电影里这么说，阿霖也这么做。

　　但是他现在中的两枪都在要害，师兄慌乱地扑上去接住阿霖，两个人一起跌倒：“阿霖，阿霖我不想杀你的，我从来都不想你死……”

　　阿霖扯了个笑，有血从他嘴角溢出来，他挣扎着抓住师兄的衣角，抓了满手心，“师兄……”

　　他想说什么，外面警笛大作，师兄看着阿霖，阿霖的笑好像更加灿烂：“是我叫的。”

　　“你忘了叫救护车。”师兄的眼神慢慢冷下来，“两枪都要命，你拖不得，我会帮你打。”

　　“没关系，不需要了。”阿霖的牙齿已经被血染红，师兄有一瞬间疑惑，可还没等他明白过来阿霖在笑什么，他就感觉到胸前一阵痛。师兄难以置信地盯着阿霖，他没来得及开口，胸前的匕首被转一圈，连着他的骨肉一起拔出来，又狠狠捅进去。

　　“你……”师兄缓缓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插着的警用匕首，“你……”

　　“你记不记得，随身带刀还是你教我的。”阿霖现在的笑又像是得意洋洋，好像做学生的考试得了一百分。

　　师兄直着的身子支撑不住塌了下去，他捂着自己的伤口，血从手下汩汩流出。

　　阿霖终于收了笑，挣扎着连先前拿刀的那只手也抓着他的衣角不放，恳求他：“师兄，华Sir，求你回头啊。”

　　人之将死，很多记忆也就如潮水般涌了回来。

　　阿霖很少叫他华Sir，为数不多几次是在领任务之后，具体任务是什么师兄也忘了，不过还是记得当初他问阿霖愿不愿意来NB，阿霖穿着刚发的制服立正敬礼，叫他一声华Sir。

　　时间再往前一些，来到阿霖刚入警校那一年。师兄在开学典礼上讲话结束后就去了下面入座，他的座位在第二排正对着演讲台处，前头坐着校长，再前面就是奖台。

　　第二个发言的是阿霖，还是一脸青涩地穿着学员制服东施效颦似地踏着一点都不标准的正步上台，他代表新生讲话，最后一句临时改了词：“最后，我希望我们像师兄所说的那样，能成为一个好警察。”

　　往日的记忆都已经泛了黄，师兄记起阿靓的笑脸，眉目弯着说：“我最钟意你穿警服啦。”

　　师兄笑起来，伤口处被震地大量渗血，他咳了几声，生理反应下有滴眼泪从眼角滑下。

　　阿霖已经断了呼吸，他的眼睛还睁着，无神地看向天空。

　　师兄的手自阿霖额头划到颧骨，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好像也只有帮阿霖合眼。

　　然后他倒在阿霖身边，睁大眼睛看着天，呼吸越来越慢。

　　“好啊，下辈子，我们都做个好警察。”

　　香港阴了一个雨季，现在雨季过去天终于转晴。有阳光洒下来盖在阿霖身上，师兄在阳光之下慢慢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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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ok完结了。
挥着小手绢，阿霖我对不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