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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疑窦生 ...

  •   大雪初停。

      花照影在院落中踩踏着冰凉的积雪,遗落一串凌乱足印。

      吴奕裹身厚重冬衣,手中握扫雪扫帚,笑倚梅前。点瓣相缀的梅花映衬他弯弯的眉眼,满树香息敛闭沉默,只待他一笑催发。

      冬衣不是冬衣,扫帚也不是扫帚,花照影在顽耍的间歇看向他,恍惚间竟看见个缓带轻裘,玉树琳琅的贵公子,公子手中执了柄镶金嵌玉的宝剑。剑是美的,指也是美的,玉琢的温热的手缓缓抽出火铸的冰冷的剑,矛盾的薄刃掀起积雪。

      雪花短暂四散,又被扫帚收拢一处,堆小小雪山。

      花照影跑过去,将足印盖上新的雪堆,然后跳跃着追逐那把左右清扫的扫帚。

      多神奇的扫帚,看见了便能使人生出奇怪的幻觉,小书生都能认作贵公子。

      吴奕一面笑,一面躲避狐狸漆黑的前爪,方才扫好的雪堆被狐狸撞得塌陷,坍落一地。吴奕放下扫帚,捉住狐狸前肢向上一提,索性将这顽皮活物困在臂间,一手抱着,一手清理陈雪。

      狐狸赤红的尾巴垂落臂弯,尖端一点漆黑,左右摆动。

      院落积雪尽除之后,花照影已经迷迷糊糊睡过去。

      狐族有冬日犯懒的习惯,这点与寻常山野狐狸相通,妖精不必冬眠,但脱不了嗜睡贪热的毛病。

      花照影很少做梦,因为他的三百年除开修行,几乎不剩什么,唯一有温度的回忆,不过初生之时,大狐为他舔舐毛发时的温软爱意。他记得那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额心缀着一瓣缠绵的花痕。她匆匆产下他,再悄悄离开他,他嚎叫,翻滚,做梦,狐狸洞里无声无息,最后梦也消失了,他叼着玉牌醒过来。这就是他关于母亲全部的记忆。

      弃儿,方正寻常的两个字,落在书上,纸上,拼在一起暗暗扎他的眼。为什么,梦里问,洞中问,世间无解之事浩如牛毛,不差他这件不足道的心事。才子佳人春风一度,妖精道士不死不休,日升月落蹈矩循规,修行累,夜晚黑,为什么,天经地义,天成地就,他们不喜欢他,她离开他,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可他又做梦。

      梦里的狐母化作绰约女子,面容与他别无二致,相对执手,如对面照镜。

      长而媚的眼,润而艳的唇,眼尾晕着天生天成的绯红,眼瞳盈盈,像要垂泪。

      唯独额心古怪花痕,与他不同。

      “我儿,随我过来。”

      狐母牵他走出洞口,来到一片茫白天地之间,流云笼罩远处事物,隐约透出深暗的动景。

      她看着云中之影,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心事:“你寻到了合适的魂引。”

      花照影不解,询问之后却不见回答,狐母好似听不见他的言语,只挥动衣袂拂散流云,现出一片火海地狱。

      是吴奕梦中的那把火。

      宫殿被业火包围,冷刃斩落生者头颅,哀哭嘶喊化作细细的烟,一缕一缕飘向狐母伸展的掌心,压成一团冷色的火。

      狐母捧着那火苗,送至花照影口唇:“吃吧,吃了便通你的道,我们走不成的,只待你来走。”

      花照影满腹疑问,那火苗却似活物,自行化入鼻息,一路沉入丹田,再无动静。从未体味过的饱食感充盈了他的感官,既有肉身上的,也有魂灵上的,他的身魂从未这样满足过,这便是魂引的厉害么,可魂引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的额心生出比之狐母更加繁丽鲜艳的花痕,很快消失不见。

      云外景象不再血腥,变换再三,定在碧波与小亭,自称司空奕的小孩子仍睡在那里,做他旧日的梦。

      “冥冥造化,不可探知,你有此良机,不要白白辜负,血脉记忆会告诉你之后要做什么。”她伸出手,抚摸花照影的头发,那双眼睛望着他,目光中有不舍,瞳眸中却未倒映他的身影,她徐徐道,“我本一道生时幻影,渡你饮魂之后便该离去,可我还是放心不下……你生时气息与别的妖物不同,少不了被他们漠视惧怕,此番得通此道,兴许也与气息相关。你与我不同,与我族任何一人都不同,你身负太多变数,前路是喜是忧,我也不能轻易断定,所以,只凭你的心去走吧。”

      狐母的温度还留在发间,眼前却已不见她的影踪。

      生时幻影……

      这样说来,她已经亡灭了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疑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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