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一滴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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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照影并未听到玄光的回答，话音落下的时刻，恰逢残念消散，生魂回返。
迫不及待，他将吴奕的魂魄收入掌中，离开时无心瞥见小屏风后腥红的血泊，死者雪白的胳膊绵软下垂，臂膀侧边伏了侍女隐隐啼泣的头颅。
孤灯映照寒榻，凉凉的光回映道人凉凉的结语：草芥。
花照影拢着掌心的魂光，萤火一样细小的碎光，会否也是六趣众生内的一节草芥。
他将手掌收得更紧，骨节生白。
偏僻的宫室换作昏暖的居处，吴奕的魂魄终于入得身窍，花照影失魂一样坠入榻旁柔软的小毯，五指陷入织物的熨帖。眼前青年的眼睫细软无辜，打下一片阴影，茸茸的，像有着手底织物的触感。
触摸，自柔软的毯到温热的眼，眼皮之下的眼珠隐隐转动，睫羽轻颤。
惴惴难安。
花照影取出袖中避火珠，原样串在红线上，雪白小珠顺从胸膛滑入锁骨，凉醒沉睡的书生。
迎着那双柔和的黑眼睛，狐狸低下头，声音像是哭过：“奕哥哥，对不起。”
书生混沌初醒，置于床边的手臂被狐狸抱住。少年依依地跪倒榻下，被罡风吹凉的脸颊紧贴着青年光裸的臂弯，嘴唇亲吻温热肌肤，自顾自吐出撒娇一样的歉声，待到熟悉的温柔手掌抚摸上恋恋低伏的头颅，狐狸又换上长者一样的慈与怜：“是不是做了很长的梦。”
“只是梦见从前的事情，不值得提及。”
花照影不肯放手，幼兽一样蹭：“从前的事情好长，叫你昏睡许多日夜。奕哥哥，这不是睡，是离魂。”
不待吴奕回应，又道：“奕哥哥，你最想要什么？这一回，可不许说什么别无所求。”
“若说有所求，便是扯谎，我不愿说谎。”
“你总这样。”
“什么？”
“你总这样。”狐狸撇过脸，齿牙对准手臂的血管，轻轻嗑上去，“你从不在我身前表你的心，想要的，不想要的，你从来不肯告诉我，哪怕现在有场大火要将你烧焦，你也站在火里与我笑，什么都不肯说。”
噩梦，从前，爱憎，想要陪伴，或是不要陪伴，俱是不可触见的秘密。
“可我明明什么都告诉你的……我想要你放我出去玩，想要你与我看花，想要与你一起看话本子，我都说的，这些东西我只与你说，看见你便忍不住心里的话……”不知怎的，一条条铺陈开来竟激出鼻间酸涩，酸意一路上涌，至眼角，悄悄逼落一滴懵懂愤懑的泪。狐狸侧着脸，让水珠避开书生的手臂，顺从脸颊落入深色的衾被，“可你为什么不与我说……”
后半句消失在夜间的沉默里，糊涂颠倒，正如那滴泪，眼泪的主人甚至不知其中的愤懑因何而生。
花照影忍住颤抖的冲动，将语音压低，压住其中酸苦无辜的泪意：“我不是要听你的过往，那是秘密，即便是我也不会与人讲，可是你却连一点琐碎的心绪都不愿漏给我，你总是坐在那里，像是与我笑，又像是与山中万千生灵笑，如今我问你想要什么，你又是笑说并无所求，可是活人怎会无所求，你只是不肯与我讲，你的心是被蒙上的。”
吴奕仍旧挂着那抹笑：“你要看我的心？”
狐狸沉闷地应声。
“我的心不好看，比不得你的心，自由，剔透，快活。”书生坐起身，双手捧住狐狸热烫的脸，温柔地抬高，“会恶心，别看。”
昏黑的暗夜阻隔了二人的视线，书生看不见狐狸颊边的泪痕，狐狸看不见书生哀戚的眼底。
“你只是不在意。”花照影下了断语。
吴奕第七年开始书写的信笺，一年不落地写完了。
即便遇上他，与他笑，同食同睡，同赏同游，春夜里缠绕过恼人的梦。
最后一封于他眼底书写的信笺，却不曾因他而停。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一滴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