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坦塔罗斯(二) ...
-
自然总是有自然的道理,这道理的施行往往是缓慢而隐蔽的,在看不见的地方坚定不移地向前迈步。
人类,人类总是充满好奇和挑战欲:面对大地和天空,他们亲身丈量;面对雷电和暴雨,他们亲身试验;面对微小的分子和更小的原子,他们亲自发现、亲自命名,去探究规律,获取信息...
纰漏是常常有的,错误从来不会被全部避免,人们也常常意识不到错误是错误,为之沾沾自喜的也不在少数。
或许只是因为没有比他们更能主宰自然的智慧生物存在于地球,也没有高于除其本身以外所有人类的生命告诉他们:那是错误的,你们做的一切都在毁灭你们自己。
没有,也不应该有,从来就不应该有。
——————
格兰妮在阳光扫过花园的时候睁开了眼睛,斯派林似乎兴致勃勃地去了观察室。多新鲜的事情啊,格兰妮想到,我愿意一步一步去探索,也好过一下就知道谜底。
“兰妮!你醒了!要奶昔吗!要苹果酱吗!要梅子蛋糕吗!”斯派林在楼下扯着嗓子喊道。
梅子蛋糕是什么鬼??
格兰妮在楼梯口冲下回喊道:“要奶昔!杨桃奶昔!不要苹果酱!解释一下梅子蛋糕!”
于是,杰森的一天就在这样的叹号喊话中正式开始了。
嗯,他们每天都这样,只是喊的食物名字不一样。
格兰妮下楼,差点因为做梦时从网路里抽出来的魔幻复古版金丝银线刺绣古典沙雕()睡衣绊倒。她把升降梯的扳手拉了一下,铁链移动的声音略高,很有助于提神。
一阵轮椅轧过木质地板的声音。
格兰妮不用回头就知道这是可爱的小甜糕。她转身撸了撸杰森的黑头发,触感和斯派林一样,软软的。杰森被按得有点晕,他的平衡能力还没有恢复得很好。
“怎么样,梅子蛋糕有试过吗?”格兰妮说道,“我想我已经闻到它的味道了。”
噫。
砰的一声,是升降梯固定的声音。
格兰妮半拉着杰森的轮椅,进入了升降梯。她把拉闸向下拨到最低,说:“嗯,就现在看来,你已经是我们小团体的一员了。”
杰森侧着头听着,却没有下文了,只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气。
格兰妮带着笑意说:“不管是谁,如果每天都很平淡,总会有受不了的一天。”
砰的一声,铁链固定住升降梯。
“欢迎来到我们的多功能厅。”格兰妮眨眨眼。
哇哦。
杰森惊叹地看着这一层,由于基本没有墙壁分隔,很容易看到多功能厅的全貌。上百台精细的机器分布在过道旁边,时不时能看到机械手臂从天花板上伸下来。
“去观察室,斯派林已经在那等着我们了。”
杰森没有过问格兰妮是如何知道斯派林在做什么,他们总有一种不必通过语言传达的交流方式。
“兰妮!哦对了,杰森你先去前面那个特别高的机器的左边,那儿的门进去是观察室,我知道你受过训练的,用你的知识去分析分析,别忘了关门啊!”斯派林飞奔过来,金发乱翘着,早上似乎根本没梳头。
“记得浇花!别忘了喂鱼!我们要出去一段时间!”他说。
格兰妮试图将斯派林的头发梳顺,她回答道:“怎么了?”出去?
“哦,脑内通频使我喉咙长草。”斯派林笑嘻嘻地说,“你还记得几年前有了动静的南极吗?”
格兰妮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说:“走吧。”南极啊,也许是一个女孩?
蝙蝠洞里。
“对比了资料库,那个男人不在库内。”罗宾看着电子屏幕,“真是奇怪。”
“格兰妮·格兰妮,这个名字暂时不可信。她曾在大学呆过一段时间,不到两年就主动休学了,原因是身体抱恙。在那之前都很正常。”
而这个金发男人,他不在蝙蝠侠的资料库里,警方和人口普查之类的机构也没有他的存在,这就能说明很多问题了。
当他们检查监控时,尽最大力量修复了很不清晰的原监控,虽然没有拍到什么,但如果查出这对情侣,如果他们还活着,一定看到了什么。
“格兰妮·格兰妮……现住址在哥谭郊外红山路27号?可那条路早就应该荒废了。”罗宾说,“路已经被批准封了,从八年前就当作生态区,没有人居住。”
他们也许有重要的线索,这值得一去。
杰森在观察实中呆了一天,各种理想环境让他感到惊讶又在意料之中,反正他早就察觉到斯派林和格兰妮都不是普通人,他曾以为他们是退休的特工,这个结论建立在斯派林单手把他从轮椅搁到床上,以及格兰妮如同鹰爪般的手。
好吧,他在笔记本的<杰森专区>上写着,一号的大脑部位正持续发出电磁信号…有肿块…推测为语言系统的变体…
真是奇怪,这里有这么多高科技产品,斯派林却钟爱使用笔记本和钢笔记录信息。他写下的字母——或者类似字母的文字组成部分——看上去瘦骨嶙峋,古怪却很顺眼。反正他是看不懂。
杰森打了个哈欠,估计已经到了六七点钟。格兰妮和斯派林都没回来。他现在格外容易犯困,也许是因为痊愈,也可能是一种自我修复。他现在做的梦要少多了,很少会梦到蝙蝠侠、罗宾和铁灰色的如同监狱一般的门了。
一号看上去消停多了,萎靡不振地在地上,一动不动。杰森驱动轮椅到透明的隔离墙边仔细端详着它。
这曾经也是一个人,当他婴孩时也许为了一些奶哇哇大哭;少年时也许为了几块面包和同龄人大打出手;也许他曾有过悄悄爱恋的女孩……
而如今,他变成一个没有理智的、没有人性的生物,他由一个人成为一个野兽,这不应该由他来承担,不应由任何人承担。即使他曾做过坏事,曾犯过罪、杀过人,没有任何人有权利以非法力量去审判另一个人,哪怕他是个坏人。
这是秩序。
杰森靠在轮椅椅背上出神地想到,然后就这样靠着轮椅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哎呀,这么快就不记得我了真是令人伤心,不过你很快会再次记起来的,对不对?
铁栏外透出的微光,空气里的霉味和锈味,红色的血,黑色的撬棍,冰凉的铁链,遥远的回忆和没有希望的明天。
昨天的重复。
已经过了一天吗?铁栏外的光恐怕只是灯光…过了几天了?我好饿……
为什么我还没死?
“杰森,杰森?杰伊?小杰鸟?小甜糕?”
杰森大汗淋漓地抬起头,斯派林的金发固定在眼前,像一团模糊的光,他的面容在杰森的视线中逐渐清晰。
“你醒了。”斯派林站起身,他原先是半蹲着,“或许着凉了,上去休息。”
杰森顺从地点点头,他不记得他做的梦,却仍然残存着过去那种恐惧和麻木,以及对生命的绝望。这令他颤栗。
尽管斯派林嘴上说着无情,却推着杰森的轮椅到了升降梯。
“已经下午了吗?”杰森看着客厅的钟,有些惊讶。
“是啊,出人意料的睡眠时间。”斯派林递给他一杯不知道是什么的水,“喝了。”
当杰森的嘴唇接触到液体时,一股滚烫的、强烈的味觉冲入他的大脑。他微微呛咳起来。斯派林轻轻拍着他的背。
“这能使你的免疫力增强,”斯派林斜瞥了他一眼,“以后每天一杯。”
“唔…格兰妮呢?”
“被南极缠住了。”
杰森点点头,不再过问,尽管这个答案很奇怪。斯派林正是非常满意他这种好奇但不问的特点。
“去床上躺平了休息一下吧。我保证不会有噩梦出现了。”只要你别再在观察室旁睡着。
斯派林安顿好了杰森,便下楼去了观察室。
一号还是蔫蔫的样子,生命体征无异常。
“但它会给靠近的人造成影响。由于只有杰森一个例子,具有偶然性,仍可以判断这种影响来源于精神方面……”他在笔记本的<斯派林专区>记道。
“目前的问题是,它是如何做到这种影响的?通过电磁波?否决。空气传播?否决……”
他开始想念格兰妮的棕发了。
她有一个项链,是她上大学时室友送的,似乎是礼品店里廉价的仿制品。格兰妮却很珍惜,总是戴着,那项链上的蓝色晶体虽然假,但很称她的眼睛。
如果你想要这样的项链,我能立刻送到你面前,还是真的那种。斯派林想到。为什么要留着那一条呢。这让我多伤心啊。
他就这样盯着笔记本发了一晚上的呆,兰妮的一切都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
她是怎么遇到他的,他们如何环游世界,他如何悄悄稳定兰妮,他们如何决定在哥谭落脚,兰妮如何选择暂时离开,又如何选择回来。
似乎也没有他感受到的那么多。
但是这些由小小的碎片和光芒组成的记忆多重要啊。
杰森在第二天上午醒来,睡眠质量出乎意料得好。他看到斯派林在桌子上留下的便签。
“我去找兰妮玩了。好好看着这家。这几天自己照顾自己,别忘了每天喝药(放心,每天它都会出现的),过两天你就可以用拐杖下地了。注意安全。斯派林。PS:储藏室里有一副拐杖,那是我用过的最好的,现在它们是你的了。”
这一家子,一模一样。杰森叹了口气。嗯,絮絮叨叨。
我记得窗帘底下有一些种子?花盆还在墙根下堆着呢。对了,还要去城里,她一个人总是忙得不可开交。
他看向柜台,一个广口玻璃杯里慢慢出现了那颜色怪异的液体。杰森驱动轮椅捧着杯子,还暖洋洋的。
他一口气喝完了,洗干净杯子扣在桌角。
出门。去城里。
杰森已经不会把这里的哥谭和他曾经的哥谭弄混了。这是两个不同的城市,他这么告诉自己。
店员姑娘一如既往地忙碌,看到杰森来了几乎要拥抱他了。
“你来了真是太好了呜呜老娘得忙坏了。”店员姑娘嚎了一声。杰森忍不住笑了起来,接过了做咖啡的职责。店员姑娘放心地去专心做那些蛋糕了。
这个哥谭。是他曾有的哥谭所没有——或是他没有体现过的。这就是区别…提醒。
“您的摩卡半糖。”他把带有奶油的咖啡递过柜台。
刚刚还在这儿的系着亮红色领带的青年不见了,也许临时有事出去了。杰森只好先把这杯放在旁边,并暗自期待奶油不要融化太快。
直到杰森离开,这杯咖啡已经变成常温,那个买咖啡的青年也没有来取。店员姑娘惋惜地把融化的奶油拨开。
杰森回到木屋,保持健康的作息时间——尽管屋子里没有任何钟表,但杰森也不再需要,在这里会产生一种返璞归真的情绪。
过了大约两三天,格兰妮和斯派林都没有什么消息,不变的还是那一大杯康复药,而那非常有效,杰森已经计划着要去贮藏室找到斯派林的拐杖了。
他推开贮藏室的木门,这是一个杂物间,放着一些也许用得上也许再也不会用的东西。杰森的轮椅绕过一套透明的杯具,在杂物中艰难地穿行。
拐杖,拐杖……那儿。
那就是一副拐杖,斯派林对它们赞赏有加。杰森试着撑着轮椅站起来,尽管有还没完全痊愈的腿承重所造成的疼痛,但有足够时间让他拄起拐杖。
好吧…慢慢来。
他拄着拐杖走了两步,有拐杖做依靠,把它当成一条健康的腿,去承担那条还未痊愈的腿的职责。他也很快就习惯了这样走路,尽管有时候会习惯性的两腿着地,然后疼痛会令他立刻反应过来。
他绕过轮椅,走着到了木屋外的院子里。午后的阳光在哥谭也是温暖的,天空没有一丝云。杰森单手撑着必要的那根拐杖,另一条胳膊夹着拐杖去开院子的门。
野花在院子外开了很多,他出了院门后把木质栏杆的门带上,打算稍微走一走。
“嘿,你好,请问这里是格兰妮·格兰妮的住址吗?”刚离开院门几步,一个系着亮红色领带的人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箱和一沓纸走过来说。
他看上去有点眼熟。“嗯,是的。”
“唔…格兰妮女士现在在吗?您是?”
杰森回答说:“格兰妮不在,我是她的家人,她好长时间都不会在这里住。”
“唉,好吧,我就跟您讲吧,送报纸的小哥来这边不方便,机动车和非机动车难进来,每次只能用走的,因此无法续订了。一是告知格兰妮女士这件事,二也是表达我们的歉——”
他剩下的话没说完,一股由内而外的力量使这个青年人从中间裂开,鲜血和内脏喷射出来,伴随一种似曾相识的吼叫。
杰森在鲜血出现在空气中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如同肌肉记忆般的,他转身,撑着拐杖翻身越过栏杆,落地时在草地上滚了几圈,一根拐杖脱手而出,在栏杆边缘奇怪地停住。
杰森没有注意到这个,他借着余光看到那被撕裂的青年人的尸体内窜出一团深色的胶质,逐渐膨胀,定型在人与野兽之间,与一号的野兽外形一模一样。
杰森快速地把自己撑起来,并向后退去。他记得木屋前门后挂着许多长短不一的镰刀,只要他拿到……
怪物似乎被什么挡住了,不能进入栏杆,尽管那白色的木质栏杆看上去精细而脆弱,而怪物强健有力。它在栏杆外徘徊,试图找到突破点。青年人的尸体几乎不能再辨认出人形。
杰森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踉跄了一下站稳。
一个一号的同类…也许是同类,也许是跟一号一伙的…也许是斯派林和格兰妮留在这的力量挡住了外来的威胁,但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
“杰森。”斯派林的声音出现在房子里,从窗户里透出来,“先进来。”
杰森一瘸一拐地拄着拐杖穿过院子,还不忘了小心翼翼地拿回另一个脱手的拐杖。他迈步的时候轻微嘶了一声,神经紧绷的时候忽略掉的未康复伤处在这个时候跳出来彰显存在感。
“把门带上。”
斯派林正悠闲地坐在藤椅上摇晃。
“外面那个…”杰森有些疑惑地看向斯派林。
“二号吧,二号挺好。”斯派林抓了抓自己的脑袋,“放心。”
它进不来的。杰森习惯地扩句。
“我倒还想把它弄进来呢…可惜格兰妮不在,唉,我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斯派林的注意力只分给了二号十分之一,也许还不到。
“…拐杖还好用吗。”斯派林语气平淡地说,“那是很久以前兰妮亲自给我做的。”他在“给我”上加重了语气。
杰森猜这次他们出去,格兰妮一定有了新的喜爱的事物,所以斯派林才会郁闷得常常跑回来。
“算了算了,不管这些了。外面的二号不能让它一直在那,动静太大了。或许你可以先到观察室去,我把二号放进去,你帮我看一下。”实际上是我有点懒哈哈。斯派林心里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