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追不到媳妇》湮小灭

6、第四章

　　且说回万宜，待她被一番刁难后放进宫，时辰已是不早。往来擎着灯烛的宫仆也变零星，这庞然的巨物又到休憩时分了。

　　今个儿虽已夜深，但仍比昨日她于宫道行走的时辰早上许多，她并不愿让哪个嘴碎的瞧见又被编排一番，遂紧着步子走往前走。

　　眼见着穿过这片大殿便是后宫了，岂料陡然间身后光芒大盛，万宜脚步一滞，顿感不妙，连忙寻了根擎云柱匿去了身形。

　　她也无意要窥探什么，只是她站的视角刚好能瞧见那光芒走来。

　　原是两个打着灯笼的仆从，身后还跟着一人，这般架势，应当不是什么顶尊贵的人物，她也便放下了心。

　　只那三人愈走愈近，倒也由不得万宜视而不见了。走在前头的两个仆从身量还算纤长，可往身后那人跟前一放，着实显得矮小了不少。虽是走在随侍的后头，可周身的气度却使人忽视不得。

　　万宜大致估算了下，那人身长约七尺，生的高大笔挺，大冬天里仅穿着一件单薄长褂，但衣料色泽明艳，很是讲究。

　　这人……莫不是大庚的镇国大将军，袁定成？

　　万宜在脑海中搜寻着宫人们曾议论过的朝臣，几番思索下来，也只有这号人物能与之匹配。

　　人们皆道镇国将军骁勇善战，智计无双，曾数次带兵镇压溯真，乃先皇留下来辅佐新帝的肱骨之臣。

　　但世人传闻难辨真假，万宜在心间始终存着几分疑虑，但真相如何也得待她日后上了朝堂，政谏里知真章了。

　　现下万宜只想揪准机会，顺当回去闻真殿才是。所幸三人很快就走远了，谁也没发现柱子后面的阴影中，躲着个万宜。

　　一路行至议事殿，两个随侍及时止了步，转身恭敬对袁定成道：“还得劳烦将军在此候上一候，容奴才进去通禀一声。”

　　袁定成不置可否的微微颔首，这便是允了。

　　随侍忙躬身低头退了下去，悄然推开殿门入得里间。

　　“陛下，将军到了。”随侍上前去，稍站近些同束洵耳语。

　　束洵收了眼里的情绪，面上挂好波澜不惊的淡然，这才点头吩咐随侍将袁定成引了进来。

　　“给陛下请安。”袁定成躬下身，作了一揖。他是先皇旧臣，德高望重，束洵早就免了他的跪礼。

　　“赐座吧。”束洵吩咐下去。

　　袁定成坦然落座，没有半分旁人在皇上面前的拘谨。束洵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暗自收入眼底，表面不动神色，只悄然隆起的眉峰暴露了他的不悦。

　　“将军乃两朝重臣，父皇曾对朕千叮万嘱，遇事要与将军商议才好。”束洵执起杯盏，轻抿一口润了嗓方开口道。

　　袁定成的眉眼生的大刀阔斧，称不得是英俊，还因年至不惑而生了细纹。可自有一股硬气天成，那是长年累月行军打仗，于风沙雨雪间磨砺而来的肃杀之气。

　　他笑，那五官间暗藏的锋利才得以消散些，“陛下言重了，有事直言便是。”本是个武将，却不知为何也同文官一般文绉绉的说起话来。

　　“那朕便不避讳了。”束洵也对他回以微笑，只那笑容端方，让人摸不透内里情绪，“朕欲安排一人任御史中丞。”

　　袁定成心间直呼奇怪，这任官之事先前可从未同他打过商量，今个儿这般，实属反常了……奈何心念急转之下仍未摸清半分头绪，只叹一声帝皇心思着实难测，末了疑道，“陛下起用朝臣，何须与臣商议？”

　　束洵挑了挑眉，眼神间终是透出几分玩味情绪，“是个女官。”他淡淡道，仿佛只是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

　　“这！”袁定成的瞳眸陡然一震，似是难以相信，“大庚从未有过女子做官的先例！破了祖宗的礼制规矩，怕是不妥当！还望陛下慎重！”

　　不过是觉着折辱了男儿颜面罢了，束洵内心嗤笑，他可不管这些，为君为帝，用人可不该顾着什么男女大防。

　　“是父皇十八年前带回来的孤女，万宜。”束洵有意将说的含糊暧昧，万宜的身份在各人眼中皆神秘且不堪，不知不明便能多少带来几分忌讳。

　　袁定成将眉头皱的死紧，费力思索了一番才想起这个弱如野草般的万宜，“可是那个先皇特许，头位入了上书房的宫中女子？”

　　说起这件事，亦是袁定成心中的一个疑结，当年先皇只说了一句“此女身怀大才，不可埋没”便拟旨将人送去了上书房，全然不顾御史台那群迂腐老头的跳脚。

　　莫非今日，还得轮到他也当回迂腐糟老头？

　　束洵见他似有些松动，继而道，“正是她了。父皇都为她开了先例，可见她身上确有不同寻常之处。”

　　袁定成尚在沉思，多年的机敏心思告诉他，这情绪难辨的新任帝皇如此安排，定没有那么简单才是。

　　“当然了，即便朕是皇帝也不能擅开后门，明日朕为她设下了殿试，是驴是马明朝自有分晓。”束洵嘴角噙着笑，眼神却无甚温度的看着袁定成说道。

　　明明知晓期间必有古怪，可他又哪能直言拒绝？若他真惹恼了座上人，怕是后头的事……

　　“一切但凭陛下安排。”袁定成不愿再往下想，索性应了下来。若那万宜真是草包，自然轮不到他出手，可若她挡了他的道，亦别怪他辣手摧花！

　　束洵早预见了眼下结果，满意的点点头，这才示意身边随侍给袁定成奉了茶。

　　“明日殿试若顺当，余下的还得靠将军在朝臣中美言几句了。”束洵笑眯眯地看着袁定成饮了茶，这才说出今个儿暗召他来密谈的目的。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袁定成一口茶水呛在喉间，上吐不能下咽不得的，只将他噎的在暗地里骂娘。

　　他就知道，这精的都快成狐狸的束洵怎会只叫他前来听通知，最后还不是把他当枪使呢！

　　袁定成内心愤懑，明面儿上却也不敢露出半分，对着束洵一张瞧着十分诚恳的笑脸，也只能按住被算计的怒火，回以苦笑。

　　真没想到啊，有朝一日还能在那张脸上瞧见如此有趣的神情。看来这万宜，他还真没用错。束洵看着袁定成笑得能同苦瓜蒂媲美的脸，不禁愈发开怀，到最后竟笑倒在了龙椅背上。

　　……这番作态，比传言还放肆上几分。

　　袁定成见状又私下给自己添了几分谨慎，有这样的人压在上头，于他而言比先皇还难缠许多。只盼他的大事，莫出什么岔子才好……

　　“祝融，送将军出去。”束洵还在笑，只带着头顶的九旒冕也跟着乱颤。

　　他下了逐客令，有个始终立在他身边的小监应声而出，若不是他这番吩咐，警惕如袁定成般都未曾发现有这么一号人物。

　　“将军，请吧。”祝融姿态清冷，不卑不亢，只微微低下头请袁定成离开，并没有其余仆从那般低微的姿态。

　　袁定成抿了嘴角，跟着祝融走出殿外。

　　自称禹帝，心腹唤作祝融，还真将自个儿当成远古神祗了！他站在殿门外看着祝融转身回去的背影，内心嗤道。

　　重门又在袁定成眼前合上，束洵这才止了笑，又恢复如常的斜躺在龙椅上，眼里眉间哪还能见方才的半点笑意。

　　祝融又悄无声息地候在了束洵身后，他甫一站定，便听得前头传来束洵清冷的声音，“祝融，君臣之道，在于平衡，你可明白？”

　　祝融默默摇头，嘴上却道，“主子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