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江陵春

9、许愿星

　　我一个中午的午休时间都担心着庄妍的事。

　　午休的教室里，大家闹哄哄的，有人在做作业，也有人偷拿出游戏机，女同学们则有拿出手机刷小说的。
　　班委也不管纪律，只有偶尔听到走廊上有女教师的高跟鞋声经过，教室才静默个十几秒。

　　这个时候的班级也不太有人管，能够理解，下班学期就要分班了，班主任又何必像呵护精心照料的植物一样，浇水除草。教师们也都有些小心机，此时花了大力气去管好一群学生，到时候这些好学生分去了其他班，真是帮别人做了“业绩”。
　　影响学生们一生的教育，在教师眼中看来不过都是业绩，虽然冷酷又绝情，可社会本就如此，老师也是要吃饭的，正如社会上其他的职业一样。

　　我边重誊数学笔记，边不时回头。
　　庄妍和霍远、王思勉三人的座位是空着的，他们一直没有回来。

　　张雅丽大概也注意到了这点，和李婷婷两个又咬起了耳朵，只是李婷婷还在纠结她那两只湿漉漉的裤脚管，也不知道她后来怎么弄了，当她拖着两只明显有水渍的裤脚管进教室，一路经过都有人盯着她那条运动裤看，羞得她满面赤红。
　　李婷婷大概是打着天热能把裤子捂干的计划，所以也没去听张雅丽的那些话。

　　姜茹雪看她那滑稽的样子，捂着嘴，最后笑趴在书桌上。
　　和我讲，“是不是太狠了？”
　　我翻个白眼给她，“现在可怜她了？要是被她们欺负成功了呢，现在可怜的就是人家了？这事有什么过不过分的，什么道理都别说，有一句话叫做，先撩者贱。”

　　事情本来就是她们挑的头，先撩者贱。略作惩罚，也只是泼个水，别看李婷婷现在样子狼狈，实则也没受什么伤。
　　我觉得我的惩罚尺度还算合适。

　　“可……你说，你那小表妹胆子咋那么大呢，刚转校第一天就跟不熟的男生走一块儿？”茹雪有些担心，“不会吃亏吧。”
　　“霍远应该也是有分寸的人吧？”
　　“万一动手了呢？”
　　我们对视，在面对面中，忽然都想起了一件事：庄妍是个高挑的女生，似乎她站在霍远面前还……略高一两公分？

　　“她不会把霍远给揍了吧？”
　　“你别说笑了，打架又不是但看身量，男女体力差那么多。”
　　我挥挥手假作轻松道。
　　然而心里竟也生起了担忧，万一霍远那个小贱人把人恶心上了，庄妍一个忍不住揍了他呢？

　　我是亲眼见过霍远这人的恶心之处，他一直号称着自己多让女生为他倾倒的样子，虽然他嘴上不说，但实际做派就是如此。刚进高中的时候就开始在班级群里活跃聊骚，不经意暴露出曾经初中的事——几个疯狂恋爱脑的女同学为了追求他如何苦苦纠缠，而这些个女生竟然直升跟他进了同一所高中，真是他的一项烦恼。
　　什么网游里争做他的徒弟，一路炸烟花，两个妹子死磕；什么在他们以前的初中，他操场上跑了一圈就有个外校的妹子过来加微信……

　　男生们时而拿这些个“趣事”打趣他，什么疯狂追求的邻班女同学。每一回说，他必做苦恼之态，分分钟就像是在告诉大家“我那么帅真是痛苦啊痛苦，我怎么能那么帅，女生能不能放过我”。

　　而到军训某一晚的文演散场时，各班按秩序列队回宿舍，突然就有一个女声对着操场大喊：“霍远我爱你！”这像是印证了霍远万人迷的证据一般，反过来又成其魅力的一部分。

　　高一学业松的时候，下课时总时不时有其他班的女生过来找他。每一回班上的男生进来告诉他时，总是戏谑地放大了音量向全班公告，霍远则又带着他一脸无辜又无奈的表情插着口袋到门外和那些女生见面。
　　别看他对着我们班的人显露得无奈，真和那几个妹子说话起来，却更像是互相在打情骂俏，将几个女生都被逗得很开心。

　　这也加深了我的疑虑。班上还真有不少被霍远这套“男神”骚操作蒙蔽的女生，也不是我故意要想人不好唱反调，或者是内心阴暗带有色眼镜，却总是觉得霍远身上发生的事不符合逻辑。
　　现实生活毕竟不是言情剧，那些偶像片里狂炫酷霸拽的校草一走进学校就有两排妹子夹道欢迎尖叫的套路，现实不太可能成真——因为现实中的女生是真真正正的人，有自己的思想，自我的判断。偶尔有一两个被美色迷得晕头转向的也有，却不至于叫这许多女生为了霍远疯狂。

　　而且我也观察到了一个现象：“痴迷”霍远的女生都是学校里女神级的人物，通常都是人长得漂亮，家境又好会打扮，性格也外向开朗的女生。这样条件好的女生通常都是骄傲的，她们很容易成为焦点，自信又大方，周围男生也大多是捧着她们的。很难想象她们会反过来像偶像剧里的“傻妞”一样围着一个狂炫酷霸拽的校霸少年转。

　　一次偶然机会之下，我和常来找霍远的邻班班花聊了几句。
　　那是一次古诗文竞赛，正好互相拼了座。
　　她见我本有些不自然，我也只当是她心仪霍远将我当成了潜在的竞争对手。

　　好在青春期女生是样很奇妙的生物，总能很容易交上朋友。邻班班花不是个难相处的人，甚至可说是颇识大体的好女孩。一节课下来，我们之间隔阂也去了。
　　连着三次竞赛课下来，我们倒有了些交情。
　　大概是看不过眼，她好心提醒我：“哎，你和霍远是怎么回事呢？”

　　我还以为她这个爱慕者终于忍不住了，说得还有些保留：“就是同班同学而已，你怎么突然说他了？”
　　“你不是很喜欢他……”她突然捂住了嘴，表情有些抱歉。
　　我倒是懵了，“我哪儿喜欢他了？不是你喜欢他吗？”
　　这下轮到她懵了。

　　我们俩这才开始对词，发现霍远这人在不同人面前两面三刀。
　　他和邻班班花是初中同学，确实玩过同一个游戏，因是一个公会，一起玩着有时说说话，熟了就会说生活中的麻烦，学校里的八卦之类的。
　　霍远在她面前也是个“一直饱受女生喜爱摧残”的苦恼少年。耿直的班花小姐姐还经常给他出如何摆脱“恋爱脑”小姑娘的招数。

　　“他说我喜欢他？还要跟他搞网恋？”班花小姐姐声音都尖起来了，“去他*的！”

　　她继而跟我说霍远如何说班上有个混血儿女生纠缠着他，给他写英语的情书之类的……

　　我有些无语，“亲，中文是我的母语，我的英语和大家一样烂，谢谢。”

　　她翻出聊天记录给我看了所谓的英语情书，还有我“买给”他的许多礼物，各种晒名牌。
　　“我家哪有那么有钱，也就普通工薪好吧。”
　　“难道你不是有个开跨国企业的法国老爸？”
　　“……”
　　我们互相都很无语。

　　“那军训时有个女生叫了一声又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她。
　　班花小姐姐有些生气，“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吧？我们认识那么久了你还不知道我？”
　　“……不是我啊，我们班上在想是哪个女生能那么豪放呢。”我假装看天。
　　“这种事，出个钱给人就行了。”她恨恨道。

　　如果说这些事只是让我觉得霍远这个人套路多又虚伪，后来发生的一件事则直接让我质疑他的人品。

　　那是我们班上之前的一个女生。
　　霍远这副人模狗样没人拆穿的时候也确能迷惑一些小女生，成绩好、样貌佳，家境还富裕，足够他充一下中学男神了。
　　麦玲就是这样一个小女生，喜欢上了这样一个阳光校草，甚至为了接近他也去玩了同样的网游，甚至想方设法加入到他的公会里。

　　这样一个内向的小女生忽的打起了游戏，每天回家就偷偷开了电脑，说起来别人玩游戏是为了玩，而她是为了等一个人上线。
　　短时间内麦玲成绩下滑，她的父母很关注她的成绩，这样的乖乖女心事又重，旁人见她总是愁容满面的。

　　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和霍远表白了。
　　我还在奇怪我们并无深交，她特意来告诉我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他喜欢的人是你，但我还是表白了，争取过了我就不后悔。”麦玲洋溢起笑脸，或许年轻女孩都是这样，有了心事说出来了就觉得会好过。
　　“哦，还有一件事。”麦玲轻灵地凑过来跟我说，“他拒绝我了，说只是当我是妹妹，他喜欢的人是你。真羡慕你啊，那么好的男生，可要好好把握啊。”

　　我当时心里真是膈应透了。什么乱七八糟“妹妹梗”，什么叫人当了备胎还要来跟情敌托话代为表白……

　　看麦玲的表情她一定是当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似乎又潇洒又恣意。
　　想到她终不是坏心，并且本人也是内向到有些脆的性格，我心里默念“石姚瑶，我劝你善良”，硬是把这股恶心咽了下去，没当面让她难堪。

　　此事要是到这里结了，只能说霍远是个奇葩。
　　然而事情后续又来了个神转折。
　　霍远开始每天约麦玲一起回家，平时课间接触也密切了，时而会差遣她去做事，据几个玩网游的同学说，霍远每次组队开局都有麦岭在。

　　直到有一次上体育课打篮球，不知怎的，操场上王思勉冲着麦玲骂：“不就是你纠缠着霍远嘛，你做给谁看啊，要不是他看你可怜……别拉我，你要不是女的，老子早揍你了，要点B脸好不好，人家都拒绝你了，全班都知道人家拒绝你了，你还跑上来要做人家‘妹妹’。”

　　麦玲当时提着一袋子饮料，显然是刚从小卖部给打球的这些男生们带的。
　　袋子唰地就松开掉到地上，有几瓶饮料受到冲击涨裂开来，地上迸裂出一滩水迹。

　　麦玲的眼睛瞬间就红了，转身就哭着跑到了教学楼。

　　大家再去看霍远的时候，他低着头，依然是那样无措，刚才王思勉吼麦玲的时候倒让人完整吼完了，事后他也涨红脸骂了王思勉几句多管闲事，但却没真的有几分着急的，就连王思勉受了骂也没生多大的气。
　　周围竟然还有人在护：“看什么看，这事跟霍远有什么关系？你们吃瓜的没事干啊？”
　　以及还有人说：“他也是受害者，你们太苛刻了吧？什么事都说渣男，就你们好。”

　　……
　　麦玲请了几天假，这时也正好在期末的一周，她第一学期的期末考都没来参加。
　　家长来办了转学，据说是觉得她成绩下降太厉害了，给她转到一所教学抓得很严的民办学校。

　　当然现在班里同学相处时间长了，也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已经有不少人看清了霍远的真面目，只是没人和他有仇，要做个“正义使者”挑破他的虚伪。下班学期大家就分班了，眼不见为净。
　　人都是这样，不涉及自己的利益，便不作理会。况且和人对上说不定倒让自己惹得一身骚，扳倒不成自己倒要得罪了霍远日子不好过了。
　　于是霍远依然还算是班里的风光人物，只是这份风光跟之前来比已经釜底抽薪了。

　　即便是这样，庄妍刚转校人生地不熟的，还真叫我担心上了。
　　虽然想也知道现在霍远大概是对她别有所图的时候，还要极力讨好，但姜茹雪的话让我意识到，万一庄妍是个爽快的“姐们”，把人揍了可怎么办？

　　我们就一直操着心，终于在午休结束第一节上课前，庄妍终于回了教室。

　　我跑过去问庄妍：“你没事吧？”
　　她不见有什么异常的，还分了我和茹雪一人一杯焦糖拿铁。
　　我皱皱眉，一点都不想拿。
　　“拿着吧，是我买的。”她轻声笑道。
　　她笑起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扬，眼下小小的泪痣也跟着生动了起来。
　　忽然就让人觉得很安心。

　　我接过了饮料，侧过头有些避开看到她的脸，含糊地问了句：“那两个人呢？”
　　“嗯，他们有事走了。”
　　“有事？”我倒觉得奇怪了，陪着追求对象的霍远还会中途跑开？
　　庄妍别有用意地笑了笑，“有人找，我想他们认识的人应该不少，事情也不少吧。”
　　“你是说？”
　　“人的心，有欲望就会去成事。人心有了欲望，就都是必然的。”

　　我当时还不懂她是什么意思，也就差了三五分钟，王思勉和霍远也进了教室。
　　霍远进来朝庄妍的方向微笑点头，庄妍看都没看这个大猪蹄子，刚才对着我的笑也收了，转身坐下，留了个后脑勺给人。
　　霍远：……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连我都有点替霍远觉得脸上挂不住。

　　幸灾乐祸回到座位上分了茹雪一杯饮料。
　　“发生什么了？”
　　我摇摇头，“什么都没发生。”
　　“真的？”
　　作为吃瓜群众她显然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
　　我则不以为意，“想什么呢，人家才刚转校第一天，你觉得会出什么事？”
　　姜茹雪想想也是，点点头。